第59节

  就算不一样,也必定有什么关联。楚衍想了一会,还是体贴地没问简苍。
  每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在亲近的人,也不能巨细无遗地说出所有心事。他尊重魔尊,自然也不愿为难他。
  楚衍不问,简苍看他神色就揣测出情形,不大在意地说:“这是道印,修为到练虚者皆有。因每个人的道不同,印记颜色形状也并不相同。”
  “有人想遮掩,就施加术法不让他人看见。像本尊这般无所畏惧的,就坦坦荡荡亮出来,别人一观,就知轻重高低。”
  楚衍仔细一想,算上简苍,他才见过四个练虚修士。
  少年师祖算一个,玄奇山的黑衣女修也是,再加上只有一面之缘,却给人印象深刻的白衣人。
  光明正大亮出道印的,也只有简苍与白衣人,目标太少无从推断。若是仔细说起来,道印颜色相同形状也有些相近,大概不算什么稀奇事。
  简苍看见楚衍还是呆愣着不答话,就皱了皱眉,费点力气将少年挪了个地方,“看完了么,看完了就离本尊远点。”
  “本尊又不是什么喜欢亲近人的小妖兽,你能随便摩挲无所顾忌。”青衣魔修点点自己眉间,神情也跟着冷肃起来,“仅此一次,再无例外。”
  被嫌弃的楚衍并不甘心,他歪着头笑盈盈地问:“魔尊既然不愿他人亲近,那你还摸我的头时,我也没说什么啊。”
  嗤,这难缠之人,还真赖上自己不成?楚衍每次都这么势利,用完了就推开自己,真以为他没有脾气么?
  不行,这可不行。现在都管不住,以后还不是要翻天。
  简苍冷峻地一抬眉,话说得正气凛然谁也挑不出过错,“本尊那是体贴小辈,就如你长辈师父一般,你又想到哪去了?”
  话一说完,简苍就有点后悔了。他怎么说都好,万万不该用身份尊卑之说与楚衍拉开距离。
  别看楚衍平时和和气气脾气温软,他毕竟是从凡间来的,格外在意礼仪尊卑。凡人就是这点不好,大惊小怪什么事情都没见过。在上界,只要你修为够强,师徒相恋又算得了什么,当道侣都没话说。
  说错话后,简苍就赶紧补救。他板着脸,一字字道:“总之,本尊可以碰你,你不能随便碰我。本尊何等修为,岂能一点威严规矩都没有。”
  少年墨黑眼珠一转,轻快利落就点头:“我知道了,下次我再也不唐突魔尊,惹你讨厌。”
  “我也一定信守规矩,与魔尊保持距离,绝不损了你的面子。”
  简苍心中怅然若失,还怪自己之前话说得太满。
  其实楚衍碰一碰他也不是不可以,碰完了还不想负责,这就不行了。他只是在意这一点,并无其他想法。
  话已经说出去了,掷地有声就不能反悔。简苍还得冷冷地一点头,越发心中惆怅。
  情劫就是麻烦,进退不是处处为难。
  单相思固然难过,终归还是心神清醒没有期盼。暧昧不明才叫难熬,每一句话都要多想,每一个眼神都要仔细琢磨。
  碰上楚衍这么个不好拿捏的人,魔尊大人算是真心实意地为难了。他不光后悔,还有些忧虑。
  楚衍模样本来就好看,随便一笑就能勾得人不知所措。等他再长大些,岂不是更加招惹桃花?
  之前林修羽白修齐,已经让简苍有些体悟。而李窈兰这心机深沉的女修,更被简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决不许他接近楚衍半点。
  就算自己一味阻拦,又能有何用处。该来的终究会来,难免哪天楚衍就碰上了心仪之人,牵肠挂肚整天傻笑,哪还记得自己?
  未到十拿九稳的时候,简苍也不愿率先表白。不光是被婉拒难堪,楚衍刚刚敞开的心防,怕也会就此关闭,让他无法接近。
  简苍越想越心酸,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前途并不明朗,早早就开始忧思哀愁。
  楚衍看不出眉眼高低,还敢直愣愣将一把剑拍到简苍面前,亲切客气地问:“还请魔尊帮我看看,这把剑品阶如何?”
  回过神的简苍一抬眼,一缕神识就看清内情,明快干脆地答:“中品玄器,一百二十八重禁制。还算锋锐,也有其余用处,算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你从哪……”
  话说到一半,简苍就有些明悟了。再联想到之前,楚衍不明不白晕倒的情形,他还有什么猜不到。
  他不快地皱眉磨了磨牙,直接了当地问:“谁给你的,可是刚才硬生生拽走你神魂之人?”
  “我师祖。”
  “太上派真是了不起,随随便便就能拍出一把玄器收买人。我没猜错的话,你这师祖所图不小。”
  简苍说的话,楚衍其实全都明白,少年师祖也没想过隐瞒。
  反正自楚衍踏入太上派起,他的命运前途就已经注定。层层枷锁束缚住,修为没到顶峰,还谈什么自由?
  青衣魔修手指落在那把蓝莹莹的剑上,顺势抚摸而下,“没有多余的禁制,还算有三分诚意。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至少有了这把剑,你与陈世杰的胜算就是五五开。”
  “才五五开?”少年一叹气,显然有些失望。
  “别忘了,陈世杰比你早修行好几年。你还是练气五层时,他就已筑基二层。几个月过去了,他至少也是筑基四层。更别提陈家传承已久,何等稀罕宝贝都有,再阴损的手段也能使得出来。”
  简苍又离近些,直视着楚衍的眼睛,“我说得再多,都是他人的看法。真到死斗之时,固然修为法宝关系极大,决定胜负的,还是心性。”
  “聪明人稳赢普通人,却胜不过心性坚定的愚者。孰胜孰负,一看修为二看天意,三看心性计谋。”
  楚衍一点头,对简苍的话了然于心。其实不用简苍提醒,他心中就有底气。
  不过是竭尽所能,奋力一搏罢了。陈世杰有所顾忌,比不上他一无所有。
  死斗时要的就是这股肆无忌惮的杀意与决绝,而楚衍最不缺搏命的经验。
  经历的事情多了,终究还是有些好处。楚衍轻轻一笑,回答得格外笃定,“我明白,我都明白。”
  青衣魔修同样笑了,笑容短暂似春意乍暖,“明白就好,本尊也能放心了。”
  他相信楚衍,就如相信自己一般。同样的不服输,让他们俩在冥冥之中自有默契。
  若非如此,简苍也不会顺着感应穿越两界壁垒,最终降临到楚衍面前。可以说是天命,也可说是缘分。
  其余对楚衍有意的修士,要么心性不和要么脾气不对,又怎能比得上自己?简苍终于放宽心,他虽未再微笑,眉眼间却有化不开的暖意。
  就在简苍心绪稍安的时候,楚衍又张开手掌,一枚圆润靛蓝的药丸送到他眼前。
  “魔尊大人,这是什么东西?我年纪轻又修为低,不如您见多识广。”
  末了楚衍还捧了简苍一句,就怕魔尊大人不领情卖关子。
  简苍原本不吃这一套,旁人不知好歹问他,他定会甩出一大堆玉简,让他们自己慢慢找。既然是楚衍亲自询问,他的态度也格外不同。
  “我看看。”青衣魔修手指刚一摸到那枚丹药,就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虽是短暂又动作细微,还是被楚衍察觉到了。
  该来的终究会来,当真是命运注定,一步不差直挺挺堵在眼前,进退不得浑身僵硬。
  刹那间,简苍想到太多太多东西,一起涌上心头澎湃成巨浪,让他也跟着心神不宁。
  好在简苍意志力非凡,惊异过后仍能回答,就连声音都没抖一下,“玄奇山独门灵药,太素还灵丹。虽不能直接提高修为,却能滋养神识消除心魔,是非同一般的珍贵之物。”
  “玄奇山元婴长老,一年方能有那么十粒丹药,个个视为珍宝。这丹药若是放在云中城拍卖,能卖出七万块灵石的高价。”
  话说完后,简苍就抽回手指,没有抖动十分安静。他向来如此,内心越是仓惶恼怒,表面越要风轻云淡,让旁人都觉察不出错过。
  楚衍显然也被糊弄住了,他捏着那枚丹药细细看,还有些不大相信,“就这么一枚丹药,能值七万灵石?”
  “十万都有可能,不过本尊劝你别卖。你心魔比别人难缠,若是走火入魔,它恰巧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么一说,楚衍就打消念头。
  也许真是否极泰达,倒霉惯了就会走运。先是素昧平生之人送出珍贵丹药,又有师祖赠出玄器。
  不管前途如何,楚衍都敢搏上一搏。
  一月时间太快过去,不过一眨眼,就到了楚衍与陈世杰约定的日子。
  地点就定在澄心湖,消息传出之后,整个太上派外门都跟着惊动了。
  现在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湖边早被围堵得密不透气,一层层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来得早的人自能站到好位置,来晚的人只能耗费灵气施展术法,力图不错过每个场面。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陈世杰才来。都不用他开口说话,旁人一见是他来了,不由分说就让出一条路来,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陈世杰心神宁静,全无紧张与害怕。他也的确不用害怕,因为他早已胸有成竹。
  几百人跟着他等了又等,再一刻钟过去了,楚衍才匆匆忙忙现了身,一张脸微微发白,额头也有些汗水。
  又是迟到又是惊慌失措,陈世杰心中已经有了底气。
  第56章
  陈世杰也不着急。他气定神闲地留在原地,看楚衍急匆匆分开人群而来,说不出的狼狈可怜。
  “楚道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白衣金冠的世家公子笑了笑,风度翩然似仙鹤停驻,让围观的不少女修看呆了眼。
  多金又痴情的贵公子,自然是不少女修的心头的白月光。可惜陈世杰只喜欢李窈兰一人,其余女子他都懒得看一眼,更让她们又哀又怜。
  视线一落到楚衍身上,女修们大多不忍心地闭闭眼睛。
  少年修士模样自然也是好看,秀美绝伦又讨人喜欢,一笑颊边还有两个小酒窝。就算他一路跑来额头有了薄汗,一双眼睛却越发晶亮。只站在原地,自有一中非同一般的熟稔,像是邻家还未长大的小弟弟。
  再有三年时间,楚衍也能变成好看挺拔的成年修士吧?到了那时,他模样气度必定引人心醉,更要远远超出陈世杰。
  眼睁睁见这么个好看少年白白送死,许多女修都于心不忍。
  好不容易楚衍才走到岸边,他眨眨长睫毛,应声答道:“我潜心修炼,差点忘了约战日子,是一路跑过来的,还好没迟到。”
  这么不靠谱的回答,立时唤来围观人群一阵嗤笑。
  这回他们笃定,楚衍输定了。若是筑基修士,自能驾驭云霞一日百里,也不用费这么大力气自己跑过来。
  练气修士对筑基修士,相差整整一个大境界,楚衍可不是死定了?
  就算不知道陈世杰此时修为如何,只看他浑身上下凝而不发的气度,都有一种莫名压力加诸于他们身上,气势之强更胜以往。
  “练气修士若能胜过筑基修士,这世间可就乱套了。”
  “没能力还非要出头,不就是他这样么?”有人一撇嘴,笑得不屑,“陈师兄都主动低头了,要给楚衍灵石补偿,偏偏他不收。”
  “刘师弟,你入门时间短,就要学得乖觉些。”一个稍年长些的师兄,正好心好意教育着另外一人,“在太上派外门,你惹了谁都好说,就是不能惹陈师兄。”
  “看到楚衍没有,他就是不知好歹的人,你要引以为戒。”
  细细索索的声音,似一大群蜜蜂在澄心湖畔嗡嗡乱飞。
  偏偏有人不服气,骤喝一声起了个高调,“说什么,你们都说什么呢?我楚爷爷修为怎样,当日你们在执事殿,应该都见识过。”
  这一声喊实在突兀,是平地起惊雷。诸多修士不由侧眼,目光齐齐汇集到那人身上。
  见多了趋炎附势的人,可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正大光明地叫人爷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脸皮得有多厚?
  眼见自己聚集了众人目光,谢天一挺胸,格外骄傲些,“没错,楚衍就是楚爷爷。我当日打赌输给他,自会信守诺言,可比不认账毁约的小人好上不少。”
  谢天如此作为,也是无可奈何。自陈世杰抛弃他这粒棋子后,他在太上派外门的日子就格外艰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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