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齐悦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搞懵了:“将玄公子, 咱们不是已经谈好了要合作——”
  “一码归一码。”晏危楼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轻轻笑了起来, “我只答应一同谋取瀚海令,这和我要杀你们有何冲突?暗阁少去三人也不影响合作, 呵, 指不定还有人因此感激于我, 私下付我报酬呢!”
  说话间, 他直接从井边站起身, 大袖飘飘, 一步跨出便来到几人身前,目光只轻飘飘从几人身上一扫。
  就像是荒原上的猛兽,漫不经心玩弄着爪下的猎物,戏谑又残忍。
  直看得几人全身发寒,从头凉到脚。
  “且慢!我们愿意交赎金。”在这冰冷锐利、几乎要将人刺个穿透的目光中, 齐悦秀眉微蹙, 硬生生挤出微笑, “还请将玄公子拿出个章程来。”
  晏危楼微微点头,转头便毫不客气地吩咐唯一的狗腿子无恨去把几人都搜刮一遍。既然这些人小命都是他的了,那么他们身上的东西当然也是他的战利品。
  最后,看着除了一身衣服以外连武器都被没收的几人,晏危楼这才满意,开始索要赎金:“看你们一穷二白,我便不过多为难了,就用一个简单的情报来交换小命吧。”
  “可以。将玄公子请讲。”
  已经被晏危楼这一系列操作弄得吐槽无能的几人连连点头,都没脾气了。想来只要不涉及暗阁机密,答应他也无妨。
  “我想知道,祭元日当晚,收买暗阁刺杀齐王世子的人,究竟是谁?”晏危楼露出一个心平气和的微笑,“——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谁?”
  ……倘若说前世的他一直傻傻不曾察觉,那么今生他已然发现了飞羽卫暗中的保护。若非如此,只怕他早就在千奇百怪的暗杀下丧命了。这样说来,他倒是应该感谢雍帝才对。
  晏危楼半真半假开口:“倘若知道这个答案,说不定还能用来更进一步引那位齐王世子上钩呢。”
  “……?”齐悦意外看了他一眼,不曾料到他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她一双秀眉蹙得更深,“……我不确定。”
  “我只知道,那个来下单的人,很可能出自齐王府。”认真想了想,似乎觉得晏危楼的话有些道理,齐悦缓缓说道,“不是盛京齐王府,是齐王封地真正的齐王府。”
  “这样么……我明白了。”
  晏危楼遵守约定,收回种在几人体内的蛊虫,又解开穴道,还他们自由。
  待几人走后,他才重新看向无恨,问了些这大半个月来的局势变化。
  盛京城中逼宫当日,皇帝从暗道出逃,姬慕月一时冲动追了上去,之后两人就都失踪了。等两方人马将他们找到的时候,两人都受了伤,雍帝更是断了一条腿——于是情况变得很尴尬。
  以雍帝姬范的身体状况,显然皇帝之位有些悬了,或许用不了几年便不得不退位。但姬慕月弑君上位的计划也没有成功。
  毕竟他所行之事本就是出其不意,逼宫当晚未能大势底定,直接拿到登基诏书,便已经输了。
  待其他人反应过来,盛京城中立刻乱作一团,其他皇子纷纷下场。还有心怀不轨的敌国势力搅风搅雨……若非关键时刻国师裴不名出关,镇压一切魑魅魍魉,只怕这大雍皇朝的帝都已经彻底生乱。
  当晚贵妃消失无踪,三皇子虽然受到贵妃牵累,却又因长公主突然求情而平安无事度过,姬慕月则是被北斗魔宫之人救走。
  “……听说裴不名本要留下北斗魔宫之人,只是那北斗魔宫宫主渡九幽突然现身于盛京城外十里之地,与裴不名隔空对峙。这才让部分人得以突围离开。”
  说到这里,无恨补充了一句。
  “属下看姬慕月父子之间仇怨甚深,往后多半不会善罢甘休。”
  除此之外,大雍还有一团乱账要清理。突然起兵的齐王,与齐王勾结入境的东黎大军,以及在中间进行串联的北斗魔宫,还有虎视眈眈一直想搞小动作的北漠,某些作壁上观心思莫测的宗门或世家……全都在北斗魔宫特意引动的这场动乱中冒出了头。
  如今大雍、东黎与齐地三者相交的地带,整个南云郡都笼罩在战火中。大量百姓举家外逃,其中便有不少穿过边境来到了东黎境内。
  弄清楚了如今的天下大势,晏危楼心头了然一片。吩咐无恨继续执行逍遥楼主消失之前的命令,好好发展壮大逍遥楼,晏危楼便随手将之挥退。
  “光阴之力还得省着点花……”
  夜幕徐徐降临,黑袍人站起身来,整个人从衣摆下方开始,一点一点消散于无。院中再无一人。
  ·
  无独有偶,距离这小镇千里之外的北域雪原中,同样有人在打探盛京城的一切,只不过他所关注的对象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齐王世子晏危楼。
  ——由于瀚海令的存在,这个以往汲汲无名的名字,早已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传遍小半神州浩土。
  普通百姓和底层武者或许不清楚,但那些真正的大势力、大宗门,早已将他的资料都摆在了案头上。不知多少人在打探他的行踪。
  因此那贩卖情报的风媒丝毫不吃惊,更令他惊讶的反而是这个找他买消息的人——他敢发誓,自己生平从未见过相貌如此出色、气质如此特殊的人。几如绝世名画一般。
  便是那几位圣地真传或是不少世家名门子弟,与之相比,都远远不及。
  某间酒楼的雅间中,看着面前因惊艳而久久不语的风媒,神色冷淡的白衣人目光一沉,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难道那位齐王世子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因为太过激动,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苍白的脸多了几分血色。
  那兀自走神的风媒总算被唤醒,连忙道:“不不不,您误会了。那位齐王世子什么事也没有。”
  “这位世子殿下隐匿功夫实在了得,至今为止咱们是半点踪迹也不曾发现……”
  风媒一脸歉意地将晏危楼放在桌上的银子重新推回去,还念念不舍地瞄了一眼。
  “如今整个江湖都搜不到他的行踪,阁下若想找人,小人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不必了。”
  宿星寒脸上的神色舒缓了许多,没有收回银子,反而又加上了一锭:“近段时日我都住在这间酒楼,若有消息传来,只管先来告知于我。到时必有厚报。”
  “记住,是第一个告诉我。倘若先让其他人知晓……”
  他没再多说,目光里莫名带出一股肃杀之意,让人不敢轻犯。
  那风媒整个人一凛,立刻战战兢兢地保证起来:“好的好的,您放心。小人明白。一有消息必定先来通知您。”
  等那江湖风媒一脸忐忑地离去,宿星寒这才起身。他走到窗边,目光静静望向窗外漆黑无垠的天穹,素净无尘的白衣随着飘进来的冷风轻轻摆动。
  那窗户被风吹得咯吱响了一声,晃动的影子投在白衣人无瑕无缺的脸上。
  “说好了会来北原的……”
  无月的天空中唯有几许星斗闪烁微光。雅间中烛火融融,一朵封冻于寒冰的桃花在他手心上徐徐绽放着,折射出梦幻迷离的光泽。
  “这一次你不会食言吧……”
  ·
  “徐兄!徐兄!”
  几乎就在陌生人气息靠近的瞬间,本就只是浅眠的晏危楼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借着马车里微弱的光线看向对面的人:“谢公子,这是……”
  晏危楼本就被天人威压重伤,这几天还要分出部分心神去操控时间投影之身,精神上有三分不济。再加上他那能将三分虚弱演成十分的演技,看上去更是容色苍白,目光暗淡,配合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倒有几分病弱公子的气质。
  “徐兄……”谢渝下意识伸手要搀他一把,却恰好被他起身的动作所避开。
  摇了摇头,谢渝干脆起身下了马车,继续未说完的半截话:“赶了三天路,总算是遇上了驿站,今日先歇息一晚,咱们明早再上路吧。”
  他的语气乍一听像是征询,实际上根本已经做好决定。
  晏危楼时刻牢记自己的人设,当然不会拒绝:“一切听凭谢兄安排就是了。”
  说着,他虚弱地咳了两声,抬步走下马车。此时已是子夜,夜幕深沉如墨。唯有几点星子若隐若现。
  低咳声中,晏危楼望了望那几颗零碎星子,不知怎的想起瀚海秘境中初见宿星寒那一幕,总觉得此时的自己好像下意识模仿了对方的状态……他摇头笑了笑。
  车队缓缓停下,马匹被有序牵到一边,已经走远了好几步的谢渝见他还没跟上来,便回头喊了一声:“徐兄……”
  晏危楼连忙跟上去。
  夜色里,凌乱的脚步声中,隐隐响起两人的对话。少年低低的声音在风中飘远。
  “没什么。只是方才突然想起了一位朋友……”
  第52章 归去来(6)
  “谁呀, 这么晚了还——”
  进入西山郡不久,官道旁。深夜的驿站中,突然被拍门叫起的驿丞不耐烦地走出来,正要发火,却在看见乘云镖局的旗帜后立刻改变了态度。
  “呃,这么晚了还在赶路, 真是辛苦了 !各位壮士赶紧进来歇一歇脚。”
  一边说着, 这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驿丞还不忘转头对身后的下属吩咐道:“一个个呆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忙安置好车马!”
  车队众人似乎都见怪不怪, 好像习以为常一般。
  “徐兄请。”谢渝冲晏危楼作了个手势, 便当先踏入驿站中, 只在经过的时候对那驿丞微微一颌首,“我们只叨扰一晚, 明早便离开。”
  几乎就在几人踏入驿站大门后, 天上突然炸响一道惊雷。紧接着,连绵不断的雨点洒落下来。细密的雨帘将整个天地笼罩,众人赶忙躲进驿站大堂中。
  “还好来得及时。再晚片刻, 衣裳都要打湿了!”这些人大多满脸庆幸。
  轰隆隆!
  天上雷霆一道接着一个道,风雨如晦,银色的闪电破空划过, 闪亮的电光将原本笼罩在黑暗中的众人一一照了出来。
  驿丞之前听到谢渝的声音,现在又看清了他的脸, 脸上立时就堆起笑容, 嗓音都又提高了一个度, 连忙招呼着众人进来。
  “原来是谢公子押镖回来了。谢公子若是不嫌弃, 小人这就去整治一桌好酒好菜来,勉强算是为您接风洗尘。”
  车队跋涉三天,也没遇见过什么像样的客栈。这时听说有好酒好菜,众人都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
  谢渝矜持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不敢当,不敢当。还请谢公子稍待片刻。”
  驿丞乐滋滋地摆手,一溜烟便跑了出去,远远还能听见这人声色俱厉吩咐下人烧热水的声音。
  不多时,几桌香喷喷的饭菜便摆了上来,那驿丞又上上下下指挥着小吏们升起炉火,原本简陋的驿站中一时温暖如春。
  大堂中灯火通明,近百口人聚在一起,几乎将驿站坐满。寒冷的雨夜里难得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晏危楼也跟着好好享受了一顿西山郡特有的美食。
  驿站中的众多小兵小吏忙前忙后,态度殷勤至极,谢家的众人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土皇帝般的待遇,对此视若不见。
  “不了,谢兄。”挥手制止了谢渝为自己斟酒的动作,晏危楼轻咳了一声,“在下伤势未愈,暂时不宜饮酒。谢兄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谢渝尴尬了一瞬,又哈哈一笑。
  他一脸懊恼地放下酒杯:“瞧我,只想着和徐兄好好亲近亲近,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真是不该!”
  晏危楼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又举起茶杯敬了他一杯,转移话题:“早就听闻西山谢氏名动一方,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说话间,他的目光扫过那一脸谄笑的驿丞。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虽是赞美,却并没有一般人那种刻意吹捧谄媚的感觉,反倒自然而然,天经地义似的,甚至予人一种莫名的荣幸。
  谢渝此时便是这种感觉。
  “哪里,徐兄过誉了。”他嘴上谦虚,眼睛里却有些止不住的骄傲之色。
  晏危楼顺势捧了他几句,这位谢三公子更是笑容满面,在酒精作用下,甚至同他推心置腹交谈起来,说了不少谢家以及西山郡之事。虽不是什么绝顶机密,但也不是一般的外地人能够知道的。
  晏危楼不时应上两声,一边同他交谈,另一半心思却是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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