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大瑞使臣?”
    听到邱言自报家门、名号,速该先是一愣,跟着感到这名字有些熟悉,而老汗也拔律却是眉头一皱,已经想起来这个名字的来历了。
    四个多月前,他的二子多鲁巴多瓦拿来了一本书,说是花了好大力气,从中原一个名为驭虚道的门派中抄来的。
    那书上记述的不与修行有关,而是种有关于“知行”的学问。
    也拔律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番机遇,碰到过一名中原修士,拜师学艺,虽没得到长生之法,却收获了聚集族人气运的法门,学了中原文字,后来生出的第二子,才会受到影响,对中原文化大为推崇。
    有着这等经历,也拔律在观看那本“知行”道理时,没有遇到语言障碍,自如浏览,让他发现了精华所在,意识到所谓“知行”,不只局限于个人的道德修养,就算是部族争霸,一样也能运用,是以就授以二子,要往中原将那邱言请来,加以招揽。
    但多鲁却告诉他,邱言已是中原王朝的新科状元,不可能被三水部落招揽,但可以试着与大瑞的朝廷接触,两方通使,让邱言过来,加以请教。
    左思右想之后,也拔律同意了这个提议,才有了多鲁再往中原,串联两方一事。
    不过,人心难测,在多鲁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速该抓住了机会,日日在老汗跟前强调、暗示,甚至不惜用上了不可告人的手法,终于将其念头扭转,致使了如今一幕。
    这一个念头的变化,代表着敌我的逆转,也能决定一个民族的生死。
    只是,纵然念头扭转,记忆和感慨还在,听到“邱言”这个名字,回想起那本知行之书,也拔律的心里,还是泛起了波澜。
    可惜,不等他开口,几名被撞倒的三水贵族就一跃而起,嚎叫着朝邱言扑了过去!
    他们这是被激发了血脉中、传自始祖英魄的凶性,脑子一热,根本就顾不上邱言表现出来的实力,就要报复回去!
    面对这般情形,邱言却是看也不看,抬起衣袖,猛地挥动。
    呼!
    平地起风,裂开了的大帐被这狂风吹得彻底散落开来,帐子里的桌椅纷纷飞上天去,帐外本就聚集了诸多三水族人,要将邱言等人围住,可刚刚迈出两步,狂风就扑面而来,并没有将他们吹飞,而是生出沉重压力!
    这一下,就像无形大山,突然落在他们身上,那一名名气势汹汹的三水族人,接连趴倒在地,身子的一小部分,甚至陷入泥土里面!
    不只是普通的三水族人,便是那大帐里面,武力过人的三水贵族一样难以承受,一个接一个的扑倒在地,朝邱言扑过去的几人,更是浑身骨骼嘎吱作响,重重跌落在地,口中鲜血狂喷!
    他们这些贵族,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不全是血脉,三水族整体,本是以血缘汇聚而成,但在发展壮大的途中,吸收了其他部族,能够在其中出头的,都是武勇过人之辈,这样的人出头之后,往往代表了一个支系。
    这里的贵族头衔本身,就是武力过人的体现,可面对邱言这一袖之威,却是全然无法抵挡!
    待得风浪过去,沙土平息,方圆十丈内一马平川,一顶顶帐篷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地面,地面表层还有沙土浮动,把那紧贴在地上的人给遮蔽了大半。
    有风吹过,带动着一颗颗震撼的心灵,也将一缕缕惊恐的情绪传播开去。
    还能站着的,便是孟青宾等人、老汗和多鲁,连不可一世的速该,都被生生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过,这位大王子人虽然落入下风,嘴上犹自不愿认输,喝道:“你这是做什么?闹出这等动静,被驻扎外围的族人发现,立刻就要围过来,到时几万勇士,你们如何逃得了?”
    邱言看也不看他,拿眼去看也拔律。
    三水老汗勉强定下念头,但还有些惊魂难平,毕竟邱言突然出现,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居然就搅动风云,令局面逆转!
    如今,迎着邱言的视线,也拔律还是拿出了点一族之主的气概,强打精神,连脸上的疲惫之色都消退了许多,他将岣嵝的背脊挺直,沉声问道:“你就是大瑞的新科状元?”
    说话的时候,也拔律的视线落在邱言身上,看到猎猎作响的衣衫,感受着缓缓收拢的气势,刻意说道:“什么时候,连修士都能成中原状元了,莫非中原的皇帝,不怕你窃取龙庭气运和万民愿念用以修炼超脱?”
    邱言眼睛一眯,摇头道:“国主不要再顾左右而言其他,与人为善,自然以礼待之,但若与人为敌,就只有刀兵相应,此乃先礼后兵之法,既然三水族不要礼,就只能以兵家之法讨伐!”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连立于一旁、沉默不语的多鲁,都是眼皮子一跳。
    与之相比,倒是首当其冲的老汗也拔律颇为平静,但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惊惧:“你这话,未免太过无礼了,大瑞虽强,但还无法将刀兵加诸于我三水!”
    说话间,远方已有阵阵喊杀声传来,显是其他三水族人注意到大帐异变,急急赶来。
    这个声音,让众多三水贵族心中大定。
    孟青宾等人也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看着邱言的背影,想着他在定昌城外的一战,即便是成见颇深的赵参与钟炎,都生出安心之感,感觉有了底气,却又担心即将聚集过来的三水族人。
    其中,正在酝酿着下一步行动的狄艾,却是眉头紧皱,对邱言目光不善——邱言的突然出现,将他本来的打算全部打乱了,也让他足以一鸣惊人的机会,付之东流。
    “这个邱言,莫非是我的克星不成?”
    不远处,庞倩茹也缓缓走来,身边跟着三人,正是负责护卫的侯府高手,他们看向邱言的目光中都带着一点惊疑不定。
    刚才,庞倩茹等人和那三水部的高手交手,战得难解难分,随后一阵风儿吹来,那三水高手就吐着血疾飞出去,撞进了大帐里面,她庞倩茹竟连两人是怎么受创的都看不出来!
    “这邱言当真古怪,似乎每次见他,其人的修为就要更上一层!”
    众人心思各异,带动气氛变化,邱言却是眉毛一挑,目光越过老汗,朝更北边看去,帐篷破碎,视野已无阻碍,隐隐能见远方冰原。
    “邱某听说,三水往北的冰原上有片冰海,为古籍上记载的北海。”
    老汗咳嗽一声,虽不知邱言为何说出此言,还是点了点头道:“不错,那里,是我三水始祖的故乡,乃天神的一颗珍珠落在地上形成……”
    说到此处,也拔律猛然醒悟,记起来一则传说:“你问这个,大概是因为中原那个姓苏的人吧,传言他在几百年前出使古匈卑,被扣留于此,因不愿投降,是以被贬为牧羊人,最终化作一块石头,草原人称望南顽石,意为顽固不化,嗯?”
    这话还没有说完,也拔律就发现气氛不对,那一众中原使臣竟是个个露出激愤之色,连几个畏首畏尾的人,都是怒气勃发。
    这话,俨然触动了他们的逆鳞。
    “国主既然也知此事,何故还要做这愚昧之事?”这时,邱言则是说道,“莫非没有听过,苏公当年对那匈卑单于所说的一句话么?”
    “什么话?”老汗一愣,他虽然知道这个传说,又哪里有心思了解细节,只觉得那人愚蠢冥顽。
    邱言摇摇头,缓缓说道:“南越杀炎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炎使者,头县北阙;三韩杀炎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卑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卑之祸,从我始矣!”
    他的声音不大,可言中含义,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那一名名三水族人耳中,字字如刀,冰寒彻骨,让他们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话语平实,但所蕴含的杀机,却远远超出那喊打喊杀的嘶吼!
    “孟正使让你砍他的头,是何缘故?”邱言身后,喊杀声越发靠近,一道道人影急速靠近,但他如无所觉,“夸耀武勇,逞一时之雄,又算什么?中原苗裔自上古三代,至今几千年的传承,屹立不倒,反观一个个武勇过人的胡狄却没了踪影,何解?”
    他看着已然色变的也拔律,叹息一声:“两方通使,若是不从,也不必把事做绝,不然三水之祸,也要从今日始!”
    “一派胡言!”
    邱言话音一落,速该就咆哮起来:“休拿前事吓人!从前的部族,岂能与今日之柔罗相提并论!柔罗之强,远迈前人!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不说旁人,就左贤王殿下一人,就震慑中原北疆多年,纵横无阻,堪称无敌!你……”
    邱言不等其人说完,就抬手一摄,将邱安手中布包摄来,跟着一抖,露出一个人头,扔到了速该面前。
    下一刻,血腥与腐臭冲入其人鼻腔,速该看清那头颅模样后,猛的瞪大眼睛,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