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整个大堂上哗然。
    薄同知怔住了,这问个案子也就算了,怎么还直接要开棺验尸,如此阵仗这是要干啥?
    想及此,薄同知赶紧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知州大人,这验尸也不是说验就验的,至少要族人同意,并且带着仵作前往,这......”
    刘仁礼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无需这么麻烦,陈新荣的族人很少,直系的就他叔父陈振山,陈振山一直坚持要开棺验尸,这一点你们都听到了,至于仵作......我带来了,陈新荣的棺椁也在外面,来人将尸体送上来,既然人都齐全,就在这里验尸吧,本官及各位大人正好看一下。”
    这一番话,让所有人停了议论,这还有啥好争辩的,人家啥都准备好了,从族人到仵作以及尸首,全都准备齐全,你想反对,拿出证据。
    张大善人瞬间感觉脚下有些软,抬眼看向储县令,不过此刻储欢频不再抬头,横着朝张慧安的反向挪了两步,这显然是想要将自己摘干净。
    此时外面围观的百姓,都异常安静。
    如此知州,真的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还让仵作当堂验尸,这样的热闹千载难逢,如若有人扰乱秩序,岂不是都没得看了。
    所以不用人说,一个个都踮着脚,抻头朝大堂内看去。
    未等众人说什么反驳的话,周易安已经扎着皮围裙走上大堂,两个回春堂的人,抬着一个木板,上面蒙着白布跟着上前,将人放下,随即退了下去。
    周易安跪地叩头。
    “仵作周易安,拜见知州大人,请问现在开始尸检吗?”
    刘仁礼点点头,“无需开膛破腹,就检查死者口中即可。”
    周易安称是,起身将白布掀开。
    此时天气极为寒冷,尸体没有一丝腐败的状态,仿佛刚刚下葬的样子,一掀开白布,就能看到死者脸颊和下颌上,有几块青紫的痕迹。
    周易安将手放在青紫痕迹上,比划了两下,不用介绍,这些人都看懂了,这痕迹时候手指掰开嘴巴造成的,显然和陈老四的供词一致。
    周易安捏住死者脸颊两侧,不知道那是什么部位,稍一用力,死者的下颌张开了。
    堂上的这些大人和乡绅都吓了一跳,纷纷后退,只有刘仁礼还是正襟危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周易安伸手在死者口内摸索了片刻,似乎摸到什么,想要用力拽出来,不过努力了半天都没能完成。
    周恒看得着急,这货怎么这么笨。
    之前都教过他,如若遇到尸体喉部异物无法取出时,要么切开喉部拿出来,要么将死者颈部后仰,如此一来喉部就成为一条直线,里面的东西自然拿出来了。
    周易安有些慌了,下意识抬眼在人群中搜寻周恒的身影。
    周恒瞪大眼睛看着他,用力朝后仰头,并且用手撸了撸脖子,周易安瞬间恍悟。
    赶紧撤下死者身上的白布,卷成一卷儿,塞入死者颈后,照着周恒的方法,将尸体的头部后仰成一个最大角度,捋顺了几下死者喉部。
    这才再度伸手,在死者口中抓住一物,用力一拽,那东西被扯了出来。
    顿时整个大堂都是吸气的声音,后面观看的百姓,大多惊讶的喊着啊呀。
    周易安跪好,将那一坨东西垫着白布高高举过头顶。
    “知州大人,属下在死者喉内找到这个东西。”
    张怀远早就走到近前,用托盘接过那那块东西,呈到刘仁礼面前。
    一块闪烁着金属光芒的银色条状物,上面还粘着一些皮肉,无需多做介绍,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
    “端着给各位大人都看一遍,然后着人传杨氏上堂问话。”
    张怀远扬声说道:
    “带杨氏。”
    传唤完毕,张怀远捧着托盘在大堂上走了一圈,举着东西给他们看。
    一个个大人,吓得脸色骤变,赶紧错开目光,这玩意太吓人了,死人嘴里掏出来的东西不说,上面一片片肉都连着,这谁受得了啊。
    对于这声传唤,众人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人家新上任的知州大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尸体带来了,人证带来了,原告带来了,现在一个妇人,有啥不可能准备的。
    片刻,还是那两个回春堂的人,拽着一个被反剪双手的女子进入大堂。
    一身华丽的衣衫,还有满头珠翠,如此装扮哪有一个新丧寡妇的状态。
    二人手一松,妇人跪坐在地上,浑身打颤,眼睛不断在人群中搜索着。
    看到张大善人的身影,原本的紧张和担忧,瞬间化作泪水流了下来,委屈的不像样子,虽没说话,是个人就看得出这二人关系不一般。
    刘仁礼没空看她,如此哀哀凄凄样子浪费时间,不过掌边没有惊堂木,只是咳嗽了一声。
    “堂下跪着何人?”
    妇人这才看向刘仁礼,此人一身不一样的崭新官袍,在一众官员中居中而坐,边上只是坐着几个官员,其他人都是站在两侧,不用介绍她也清楚,这人是大官儿。
    地上陈新荣的尸体,距离她不过两丈,这样的情形还有啥不明白的,东窗事发了。
    妇人颤颤巍巍地赶紧躬身,想要磕头不过双手被俘。
    “民妇杨氏,是陈新荣之遗孀。”
    刘仁礼指着地上的尸首,问道:
    “这地上的尸首,是何人?”
    杨氏颤抖的更加厉害,“是......是民妇的夫婿——陈新荣。”
    “大胆妇人,还不从实招来,这陈新荣口中的锡块,可是你灌入的,为何要谋杀亲夫?”
    杨氏一下子瘫坐在地,一脸惶恐地看向刘仁礼。
    “大人明鉴,民妇没想杀人啊,都是张惠安张大善人,让我如此做的。
    他欺霸民妇一年有余,见夫婿病重这才起了歹心,如若民妇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下一个死的就是民妇啊。”
    刘仁礼的目光,落在张惠安的身上。
    此时,这位张大善人知道自己已经无力狡辩了,不过这妇人着实心肠歹毒,都到了这个时候,不忘咬死自己。
    抬手指着杨氏一脸凶相,此刻他知晓什么都完了,脑子嗡嗡响,就想将这妇人掐死,反正一死也要抓个垫背的。
    “你个毒妇,毒妇!之前就是你说的,你夫婿不举,让你苦不堪言,也不想这样过活,不然我怎能出此下策,我要打死你。”
    说着,直接冲上前,双手抓着杨氏的颈部,瞬间杨氏双眼翻白。
    等待了片刻,刘仁礼才缓缓挥手,吩咐道:
    “来人将二人分开。”
    这堂下站着的衙役,谁敢不动啊,赶紧冲上前,将张惠安拉开。
    即便如此,那张惠安还是抬脚踹了杨氏两脚,正中心口,杨氏脸色惨白,一口血喷了出来。
    刘仁礼脸色阴沉似水,看着二人。
    “张惠安你竟然当堂行凶,罪不可恕,你二人可还有何狡辩?”
    张惠安此刻被数根水火棍架着,完全无法动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储县令,他知晓大势已去,摇摇头没在说话。
    杨氏就是哭泣,也没了话。
    刘仁礼环顾一周,这些官员一个个都是脸上带着震惊。
    此刻跟鹌鹑似的,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既然没有异议,那张师爷给二人签字画押,暂且将二人押入大牢,翌日连同卷宗押往北平府治罪。”
    如此吩咐,众衙役赶紧押着人犯下去,大堂上原本求情的人也都没了章程。
    院子里面看热闹的百姓,此刻不约而同地跪倒,口呼青天大老爷。
    刘仁礼这才看向薄同知,说道:
    “本官来的匆忙,也是巧遇了这个案子,想着既然要赴任,那就带着人证过来,毕竟今日人比较齐全。”
    薄同知能说啥,赶紧躬身施礼。
    “大人为百姓申冤,没想到如此离奇案件,这样容易就审理清楚,让下官着实佩服。”
    周恒撇撇嘴,这人阿谀奉承的功夫了得,前后变脸太快,看来之后要提醒刘仁礼注意此人。
    刘仁礼抬手示意薄同知坐下,看向站在一旁的陈老四。
    “陈老四。”
    陈老四赶紧跪好,这个大人与旁人不同,说干啥毫不犹豫,也不顾及乡绅的名望,如此样子让人钦佩,因此跪在地上老老实实,极为尊敬。
    “草民在。”
    “念你举报有功,免除你偷盗的笞刑,如有再犯定不轻饶。”
    陈老四赶紧磕头谢恩,不过并未起身。
    “多谢大人开恩,草民谨记。不过草民还有一事要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