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翁一下午都在和其他人一起关心因公负伤、虽败尤荣的灵智,要从其伤势上推断王处一的功力,用过晚膳后才回房换衣:赵王爷请大家今晚去香雪厅品茶,当是要揭晓重金礼聘众人的谜底了。

    童子一见到他就疑惑地问:“师傅,小王爷下午来过,他很奇怪。血竭、田七、熊胆、没药这四味刚送来的药他都要了些,还要了外形相似的几味毒药,还叫我不要把药弄混了。他看不起人啊师傅,徒儿认得药材,怎么会弄混呢?”

    梁子翁一怔,而后大笑道:“把血竭、田七、熊胆、没药这四味药都混上相似的毒药,今晚如有人来拿这四味药就给他。”心下暗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那个徐知非不过区区一个跟班就够狠了,骗得老江湖王处一自己往陷阱里跳,还要买尽药材让姓王的不治,小王爷更毒。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老了么?

    二更时分,赵王去了香雪厅宴客。

    穆易则由女儿引路,来到王妃卧室外。运气不错,一路上都没碰到过守卫,让女儿在门外守着,自己闯了进去。

    包氏大吃一惊,看清楚穆易的相貌,定定神道:“你是念慈的爹爹吧,你怎么能闯进来?你是要找念慈吗?她刚刚出去了。”

    穆易四下打量这富丽堂皇的卧室,心中一阵难过:我一辈子也给不了你这些,难怪你变心。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瞥见墙上挂的一幅人物画,画中女子像是包氏,遂上前细看。

    那是幅水墨的写意画,一男一女,笔画不多,但已得其神韵,男子坐在案前,认真地写着什么,女子在一旁磨墨,恬淡闲适,正是赵王和包氏。画面看来很和谐,很温馨,边上题着“祝父王母妃白头偕老康十二岁”。

    “康”,是那个小王爷的名字,他也名“康”,哈……穆易陡然觉得荒谬:画中的男人,本该是自己啊,我、惜弱,还有我们的康儿,一家三口……

    包氏已镇定下来,见穆易注意画,笑道:“这是康儿画的,他五岁学画,给我们画过许多幅,就这幅最好,才装裱了挂起来,其余的他都自己烧了。康儿那孩子,说这幅是神来之笔,他已江郎才尽,再画不出来了,从此就不再画画。真是可惜,听教他的王先生说,康儿在画上的天赋很高,本来会是一代大师的……”

    穆易听得包氏自豪地夸赞她的儿子,越听越伤心:本来,我也应该有一个好儿子的,他若活着,也十八岁了,绝不会比那个小王爷差。眼眶一红,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穆易伸袖子在眼上抹了抹,缓缓的道:“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包氏听了这话,全身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凝目瞧着穆易,道:“你……你说甚么?”穆易缓缓的道:“我说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包氏双脚酸软无力,跌在椅上,颤声道:“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知道我丈夫去世那一夜……那一夜所说的话?”穆易盯着她,又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包氏抢到他身旁,捋起他衣袖,果见左臂上有个伤疤,不由得惊喜交集,只是十八年来认定丈夫早已死了,此时重来,自是鬼魂显灵,当即紧紧抱住他,哭道:“你,你是铁哥,铁哥,你……你快带我去……我跟你一块儿到阴间,我不怕鬼,我愿意做鬼,跟你在一起。”穆易抱着包氏,两行热泪流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道:“你瞧我是鬼吗?”包氏搂着他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总是不放开你。”顿了一顿,又道:“难道你没死?难道你还活着?那……那……”

    到这就行啦,我翻下窗台,转到门口,奇道:“咦,穆姑娘你怎么站在门口,王妃呢?”

    见穆念慈张惶失措,我脸色一变,推开她就闯进去。

    屋里只有包氏,还在抹眼泪,强自镇定道:“康儿,我没事,你去吧,我要睡啦。”

    我定定地看着她道:“我有话跟你说。穆姑娘,你先出去。”

    跟了进来的穆念慈不明就里,只是暗自庆幸:好在父亲已走,否则还没法向小王爷解释呢。见我语气不善,乖乖地出去,还顺便掩上了门。

    我坐了下来,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半晌,包氏忍不住先开口了,“康儿,你到底有什么事?都三更天了,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我轻松地道:“有蒙古奸细混进了京城,我穿武士服,带着剑,就是准备去抓他,有点功劳,父王才好找人在皇上面前给我说情。”

    包氏道:“啊,不会有危险吧?你多带些侍卫,可别伤着了。”

    “放心,我不会有事。”我犹豫了一下,方道:“母亲,你还知道关心我吗?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呢,唉。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我想我应该早点说出来。你今天和那穆易打听郭杨两家的事,是什么意思?”

    包氏道:“没什么,从前一个村子的,所以问问。”

    我冷笑道:“是么?父王什么事都告诉我,从来不瞒我,你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告诉我?我是您的亲儿子吗?还是像传言说的,我只是你抱养的?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三伯母曾说,你以前嫁过人,是那姓郭的,还是姓杨的?我从前倒是误会丘处机了。这十八年来,你就是为一个死人日夜哭泣,闹腾地大家都不开心?”丘处机老跟包氏背着我嘀嘀咕咕的,要不是知道杨铁心的存在,我真要怀疑他们的关系了。

    我越说越气,站起走来走去的,边道:“妈,你跟那个人才过了多久,他那时对你好很可能只是新婚燕尔,图个新鲜。你跟父王过了十八年了,你宠你爱你,始终不变,那个人活着也不可能对你更好了,何况他早就死了?一般的男人,能养活两个女人就一定会讨房小妾,父王贵为皇子,却专宠你一人,从不正眼看别的女人,不顾宗室朝臣的耻笑,这才难能可贵,你念兹在兹的那个人如果有钱有势,还不一定怎么样呢。再说,父王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哪点是那个村夫可比的?”

    包氏又惊又怒:“康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挥挥手道:“是谁都一样,外公是教书先生,他没有教你三从四德吗?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你已经嫁给父王了,岂能再想着别人?你这样也算是不贞。妈,我曾经问父王,如果我和你都有危险,而他只能救一个人,他会救谁?父王说,男孩子该自救。哈,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为了你,连我也可以不要。”坐回去握着包氏的手,诚恳地道:“妈,父王心里只有你,世上再不会有人对你这么好了,你就一点不感动吗?以前的事既然让你不开心,都忘掉吧。”

    我的确认为包氏不对。《倚天屠龙记》第二十章里有段话:“小昭道:‘我说都是阳夫人不好。她若是心中一直有着成昆这个人,原不该嫁阳教主,既已嫁了阳教主,便不该再和成昆私会。’”一样适用于此。我当然反对要女子守节,男子丧妻可续娶,女子亡夫当然可以改嫁,这对促进人口增长也是有好处的,没人口怎么殖民,怎么扬名异域?凡是对国家民族有利的都是正确的,所以,续娶有理,改嫁有理,占田不耕无理。但是,不论男女,成婚之后都不应该再三心二意。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对女子而言这是基本要求,崇尚天性的草原民族都如此,女子出嫁前随意,甚至有带着大大小小一群孩子嫁人的,但是出嫁后必须规矩,做不到的就不要谈婚论嫁。

    还有一点,包氏后来不育了,即使是现代,又有几个人能接受不能有亲生孩子?何况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社会。赵王这方面令我很感动,明知道没有血缘关系依然视我如己出,正是这点,让我心甘情愿地认他做我这世的父亲。换了杨铁心,就算不以“无所出”出妻另娶,也必纳妾以承继杨家香火。

    杨铁心,或许是这具身体的生身之父,和我这个夺舍者却没有任何关系,倒是父王,一直都很关心我,抚养我长大,教导我成人,也只有父王,完全相信我,将他明里暗中的势力尽数交给我,任我调用。我的选择,简单而明确。

    包氏思潮起伏,心想:“今日之事,必得跟他明言,让他们父子相会。然后我再自求了断。我既失了贞节,铸成大错,今生今世不能再和铁哥重圆的了。”言念及此,泪落如线,道:“你好生坐着,仔细听我说。我是有事瞒着你,此刻我要跟你说了。”

    杨铁心躲在橱内,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怦然,暗想:“她现今是王妃之尊,岂能再跟我这草莽匹夫?她泄漏我的行藏,莫非要她儿子来杀我吗?”

    我站起道:“要是你从前的事,我没兴趣知道。”顿了顿道:“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就因为你其实不喜欢父王,所以也不喜欢我?你既然忘不了那个人,何必占着这个王妃的位置?何必生下我?我知道我今天说的太绝,今后你也不想再见到我了吧?父王既然说能让我进大理寺,必是有十足的把握,以后我就有俸禄了,能养活自己,我搬出去便是。”

    包氏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管教你是为你好,你不明白吗?”

    我道:“你不讲道理,明明我根本没错。我生为皇孙,你却想要我一辈子谨小慎微、唯唯喏喏,那样固可保得一生富贵,可是这般夹着尾巴做人,又有何乐趣?”主要不就是堂兄弟、表兄弟间打打闹闹吗?无所谓对错,我学过武功,次次赢,当然更没错了,皇上只是骂我骂得凶,他每次的惩罚都是抄书,不怕,我当练字。这年头还没打印呢,字难看我怎么见人啊,有损本公子玉树临风的光辉形象。

    包氏摇头冷笑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孙。”

    我惊道:“你说什么?!”

    包氏缓缓道:“我本来的丈夫叫杨铁心,你是他的孩儿。你不叫完颜康,你本来姓杨,叫作杨康!”

    我身子颤抖,叫道:“不是的,你骗我,父王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抓着包氏摇晃,瞪着她道,“你气我刚才那些话才故意骗我的,是不是?你说你是在骗我,我是父王生的,我爹是完颜洪烈,我的祖先,是以两千五百人起兵、建立大金、灭了辽国的完颜阿骨打,你说!”倒不是看不起杨再兴,他的确是个勇将,但不是勇将我就得认做祖宗的。

    包氏道:“我没骗你。你道你是金国的女真人吗?你是汉人啊!”

    我放开她,皱眉道:“你歇着吧,我去请父王。”

    包氏道:“你爹爹就在这里!”大踏步走到板橱边,拉开橱门,牵着一人的手走了出来。

    我认出是穆易,苦涩地道:“是你,你就是杨铁心?我真不该让你进府。”

    包惜弱叫道:“这是你亲生的爹爹啊,你……你还不信吗?”

    我不答,看向杨铁心道:“你想干什么?”

    杨铁心干脆地道:“我要带惜弱走。”

    我看向包氏,她点头道:“我要跟铁哥,康儿,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这就是我名义上的母亲?为什么会有人支持她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现在包氏并不知道一切都是赵王的设计,赵王对她只有恩,她想怎么做?利用完了赵王,就不顾而去,还想连儿子都带走,简直是个感情骗子,亏她还自觉理直气壮。原著里,完颜康不愿意离开赵王,就被丘处机、江南七怪等人冠以“认贼作父”的大罪名,在我看来,完颜康只不过是没跟包氏一起忘恩负义。他不会,我更不会。

    也许,这和我的来历有关吧。包氏怀胎十月生下的那个真正的杨康,对她才可能有孺慕之情,原著是这么说的,而我,我穿越来时杨康已经出世了,我附身于婴儿而不是胎儿,我从来也没有和包氏血脉相连的感觉,也下意识地避开她,不想让她冲淡了我对我妈妈的印象,我是以旁观者的眼光看待她,才“旁观者清”。

    我轻声答道:“你现在是父王的妻子。”

    不要跟我谈什么伟大的爱情可以天长地久,法不容情。犯罪的手段并不影响犯罪的性质,改嫁,并不要求前夫死了,只是从法律上断绝和前夫的一切关系,建立和现在的丈夫的婚姻关系,从法律的角度说,包氏改嫁起,她和杨铁心的婚姻关系已经正式结束了,两人再无瓜葛,她应该全心对待现在的丈夫,如今,她要跟杨铁心走,实是私奔。这,才是我不能接受的,即使她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她做出这种事情,让我对她怎么尊敬地起来?我就是鄙视她。

    不要说什么在现代,对犯了重婚罪的判决是解除第二次的非法婚姻关系,今非昔比,其实宋朝的法律《宋刑统》里有保障妇女权益的内容,就是“已成婚而夫移乡编管,其妻愿离者听;夫出外三年不归,亦听改嫁”。包氏和杨铁心分散了十八年,一直以为他死了,包氏不曾提过要为杨铁心守节,再嫁也是心甘情愿的,那么这两个人之间的婚姻关系就自动结束了,现在包氏是完颜家的人了,赵王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当然,杨铁心可不会像我这么认为,而是大怒,“那又怎样?惜弱愿意跟我!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康儿,你可真孝顺啊。”

    听见就好,我就是说给你听的。我的身世是阻碍我即位的大问题,我考虑过釜底抽薪,但是,巨大的蝴蝶效应会不会导致这个不知怎么运转的小说世界的崩溃?赵王对我好是爱屋及乌,没有包氏,他肯把女真人的江山交给我一个汉人吗?我不能冒险,我让你们见面。照《射雕英雄传》所说,你本来就怀疑包氏,亏她还一直念着你,你怎么配呢?

    我反问道:“你呢?真想要我跟你走?她没告诉你我花钱如流水吗?你觉得你能养活我吗?”

    杨铁心道:“是,我是没钱,但你是我儿子,就该跟着我。”

    可恶!你们要只是自己悄悄走了,我祝福你们,也顺便庆幸我父王终于解脱了,但你们凭什么干涉我?我的路我自己选择。

    如果我是才穿越来取代了真正的完颜康,呃,我是个很普通的理科生,理科的基本要求就是实事求是,我可不会异想天开,所以,我绝对会二话不说,卷点珠宝,打着陪母亲散心的幌子出城,逃去宋国当个吸佃户血的地主。什么金宋世仇、江湖纷争,统统见鬼去吧,宋国能撑到我死时不被蒙古灭了就好,能一辈子丰衣足食我就满足了,反正最后伟大的毛主席会带领中国人民站起来。事实是,我来了十七年三个月三天了,这么多年的伏案苦读,揣摩权术,还能白费了不成?我的势力都在金国,我不想放弃了再跑去宋国白手起家。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供养我锦衣玉食这么多年的是金国百姓,我不能丢下他们。就算我真的只是杨铁心——一个宋国平民的儿子又如何?金亡,就该轮到宋国了,南宋能独自抵御蒙古,中国历史上就不会有元朝了。后世有个专有名词,叫“曲线救国”,就是我现在要做的,我是在给金国续命,顺便也挽救了宋国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蒙古入寇,首先被兵的必是北京路、西京路,那的百姓,一半以上都是汉人,那些现在还纠于金宋之仇的侠客义士,如丘处机之流,是不敢撄蒙古军之锋吧。

    今夜,是给你们俩一个和解的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了断的机会。我多年不在府中,和包氏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才会为她着想,这里的生活环境对一个弱女子而言显然更好,我也不想看到赵王十八年用情至深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另外,我也不相信杨铁心对她曾改嫁一事毫无芥蒂,情到浓时情转薄,人言可畏啊。但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通过下午的谈话,你们已经知道我前程似锦,可是,你们问都不问,就要我放弃一切跟你们走?!你们跟我有什么关系?给过我什么好处?凭什么毁我一生?!

    “人生不能行胸怀,虽寿百年,犹为夭也!”要我庸庸碌碌,如同杀我。何况你们根本就没有权力。

    你们不是自认宋人吗?就以《宋刑统》来说。卷12《户婚律-养子》规定:“诸养子,所养父母无子而去者,徒二年。……其遗弃小儿年三岁以下,虽异姓,听收养,即从其姓。”就算我是真的杨康,你杨铁心对得起我吗?明明已经找到包氏,又扔下她去找李氏,你伟大,你存心遗弃我啊,找你的郭靖去。父王无后,我不会离开他的。

    生身之恩也就是一条命的事,况且我又不真是你们的儿子,只是占用了他再也用不着了的躯壳,我可是始终牢记我是现代人,是天外飞仙,我比这世上所有人都尊贵,所以我不欠你杨铁心,欠包氏的也不是别的,而是因为她让我有个好父亲——完颜洪烈,我会还这个人情,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会设法让你们能在一起,生死不论。

    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告诉我们,再大的恩情,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要人报恩。本人心肠好,以德报怨,你包氏想跟谁我都会成全你。杨铁心,你不是自负是杨家将之后吗?年轻时还想报国吗?我可以扶你上位,宋国皇帝不可能,枢密使不可能,节度使有可能。

    从此,陌路。

    我盯着包氏,叹道:“覆水岂能重收,破镜焉可再圆?”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人是有权追求幸福,建立在为自己言行负责的基础上,没人该永远顾着你,你一不是小孩二不是傻子,有权选择喜欢的路,选定了后,就走下去吧,哪怕是死路。

    包氏闻言一震,默思片刻,凄苦地道:“铁哥,康儿说的不错。我既失了贞节,已经铸成大错,当自求了断,铁哥,咱们来世再会。”说着举头猛地往墙上撞去。

    我立即拉住她。

    杨铁心大惊失色,上前揽住她,哭道:“惜弱,你这是何苦,我们夫妻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团聚,你怎么忍心离我而去。你流落到此,不是你的错,根本就是为夫没有本事保护你,怨不得你。”

    包氏不说话,只是流泪不止。

    杨铁心道:“好,惜弱,既然你不想活了,为夫就陪你一起死。”

    包氏吓得连忙抓住杨铁心的手,哭道:“铁哥,你不能这样想啊。我若不死,你可怎么见人啊。”

    杨铁心道:“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惜弱,你不明白吗?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只要跟你在一起。”

    真是感人啊。既然你们都决定了做对同命鸳鸯,又何必拆穿我,毁我前程?死了都要害人!真的完颜康是太孝顺了,所以才会上当受骗,我骗人骗了十七年了,这种把戏一眼就能看穿。

    我的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这是包氏吗?这就是杨铁心?

    包氏先说了番决绝的话再去撞墙,就是指望我救她,我一拉她就知道了,以她所用的力道,真撞上了也就是个擦破油皮的轻伤。而当着我这个尚未认父的儿子的面,杨铁心不得不说出原谅妻子失节的话,还要做出深情状,可他不是扶包氏坐在床上或者凳上,而是扶她去靠在墙壁上,那里,挂了把鞘上镶满五颜六色宝石的剑,是在防着我吧?也是,他下午就来了,进来时,在大门口检查过,后来他也没出去过,没有机会拿到兵器。

    可惜啊,他不会知道,父王这把花哨的饰剑根本没开锋。一般而言,机密文件都放在防范最严密的卧室,可是,赵王府却是放在书房,那里只有父王和我可以随意进去,父王也从不在卧室里放任何危险品,也许是习惯使然,也许,他也是防着宋女的……

    摇摇脑袋,不能再想了,疑心病太重会把自己逼疯的。让我来帮你们把戏做个全套。

    我在旁沉声道:“你们是要同生共死吗?”

    杨铁心斩钉截铁地道:“不错!你这小子贪图富贵,连亲爹都不认,有种就杀了我!”

    我冷冷地道:“刚才你若提什么贞节,任由她寻死,我是会杀你的。”

    包氏急道:“康儿,不许胡说。铁哥,你别信他,他就爱胡说八道。”

    我瞥了包氏一眼,唉,从来都不觉得她好看,现在发髻散乱,双眼红肿,满脸泪水的,更是难看。我去开了门,就见穆念慈惊慌退开,果然在偷听。我没理她,走出几步,拍了两下掌。今夜远远守护在四周的都是我的亲信侍卫,马上奔来了两个,是徐知非和厉海,躬身行礼道:“参见小王爷。”

    我扬声道:“厉海,你去香雪厅请王爷立即来这里,就说我有要事找他,是比那件物事更重要的事情。”看着厉海飞奔而去,我低声道:“知非,你去把这间房的窗子卡死,轻声些,别惊了王妃,做好就退下吧。”说完就转身回房,经过穆念慈时扔下一句,“你就看着这门口。”

    进屋关门,我盯着惴惴不安的包氏和杨铁心,开口道:“在父王来之前,你们可以说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包氏道:“康儿,当年的事你完全不知,也难怪你一时不信,这事儿是匪夷所思,好,我全部告诉你。我本是临安府红梅村人,十八年前,嫁到牛家村,那里还有铁哥的结拜兄长郭啸天、大嫂李氏,我们两家本来生活地好好的,我和大嫂都有了身孕,正巧遇到全真教的长春真人丘道长,就请他为两个没出世的孩子取了名字,你叫杨康,另一个叫郭靖,丘道长还说等你们长大,他会来收你们为徒。我们两家相约,两个若都是男孩,就让你们结拜为兄弟,都是女孩就是姐妹,一男一女则为夫妻。没过几天,飞来横祸,官府来人捉我们,大哥当时就被杀了,铁哥去救大嫂,我……我被官兵抓去,本以为死定了,幸好被王爷救了,后来,后来……”转向旁边的杨铁心,急切地道:“铁哥,是王爷说你死了,我,我……我本来想跟了你去,是王爷说孩子是无辜的,我怀了康儿,我想给杨家留下血脉,可这个世道,我一个女人家,实在是没法活下去,王爷说他会好好教导康儿,把他当亲生孩子般看待……”

    杨铁心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惜弱,你不用解释,我不怪你,当时我受了重伤,是差点死了,等我养好伤再去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岳父,唉,岳父当时也去了,这么多年来,我浪迹天涯,就是为了找你。哦,对了,惜弱,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见到靖儿了,就是上午跟康儿打架的那个年轻人,他很好,他说大嫂在蒙古,很好呢。”

    包氏激动地道:“真的?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大嫂怎么会在蒙古?她也吃了很多苦吧?铁哥,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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