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出那句喜欢陆靳北的话之前,凉至在心里暗示了自己无数次,才让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不会引起韩在勋的怀疑。

    是呀,她要先说服她自己,才能再去说服别人。她告诉她自己,她是喜欢陆靳北的,哪怕不是那种喜欢,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他之于她,同别人都不一样。

    可是,在看到夜廷深的剪影之后,凉至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坚定了,心中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他,喉咙竟然堵堵的,说不出话来。

    韩在勋也注意到了夜廷深的存在,在这样沉默的时刻,他开了口,语气却有压迫之势,问:“那他呢?”

    他口中的“他”是指的夜廷深,凉至明了,只是大脑瞬间短路的她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但也多亏了韩在勋忽然发了声,让她反应过来夜廷深听不懂韩语,于是便稍稍松了口气。

    韩在勋完整地问了一遍:“你说你只把我当哥哥,那他呢?你把他当什么?”

    “你……”凉至没想到韩在勋竟然会如此咄咄逼人,“我当他是朋友!”

    “是吗?”韩在勋笑了,上了台阶走到凉至旁边,看了夜廷深一眼,又看了凉至,“既然是朋友,那么刚刚你对我说的话,为什么会害怕他听到?”

    凉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辩解:“我没有。”

    “你撒谎!”韩在勋心痛至极,她说谎了,她刚刚的神情他都看在眼里了,她分明是在意夜廷深的!

    凉至素来懒于解释,同时心里烦闷不已,丢下“随便你”三个字后便打算上楼了,韩在勋却伸手拦住了她。

    从来没有哪一刻,凉至用现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是不耐烦、是……厌恶?

    韩在勋自嘲地笑了笑,“凉至,你说你喜欢的人是陆靳北,我信了。但刚刚你的反应却又让我有所怀疑,如果你不能当着夜廷深的面陈述这件事情,那么,我不会相信你说的。”末了,他又像是知道凉至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威胁似的补充了句:“当然,如果你不说,我可以借由打听情敌讯息来亲自告诉他,但我的中文你也清楚,万一我翻译得不得当,到时候你……”

    “我喜欢陆靳北!”凉至近乎低喝着打断了他,眼神转为冷冽,刺伤了韩在勋的原本就沉痛的眼,“我喜欢陆靳北,我用中文说了,你满意了?”

    阶梯尽头,夜廷深的表情也在一点一点地凝固。

    几分钟前,他问了苏笑那个问题,那个令他、令苏笑、或许还会令凉至敏感的问题。如她所料,每每提及他母亲的时候,苏笑的神情便落寞了,她沉默了近乎半分钟后才回答他:是啊,我和她都很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但如果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便明了。

    最初的时候,他的确不是抱着喜欢凉至的心态去接近她的,又或者,他在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凉至的情况下去接近了她。他自然知道,这样对凉至是不公平的,如果她真的对他动了情。在一次次的挫败之后,他也以为那只是出于男人的本性,天生就想要驾驭无法驾驭的人或者物。直到上午肖天佐说有人会趁虚而入的时候,他竟然反常地便立即驱车从上海赶到了j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没由来的有一阵发慌,因为联想到,她本来就说过她有喜欢的人。

    他很想给她贴上标签,告诉所有人她是他夜廷深看上的女人。就在刚刚苏笑回答他之后不出十秒,他便很坚定地告诉她:或许,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他喜欢凉至。

    他承认了,他是喜欢凉至了,所以他得丢掉他那要命的骄傲。用夜南歌的话来说,两个同样骄傲的人要在一起的话,必定要有一个先丢掉他的骄傲。

    是啊,所以他丢掉了,所以他追了上来,他想告诉凉至:凉至,我喜欢你,看到你维护别的男人我会不高兴,所以,我不允许你再和韩在勋走得那么近。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凉至却说,她喜欢陆靳北。

    他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吐了一口气,慢慢地下了台阶,走到凉至的面前,看着她半隐在黑暗之中的侧脸,直接忽视了她刚刚说的话,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像恋人一般的,“阿姨准备了你爱吃的西瓜,叫你回去吃呢。”

    凉至的身体一僵,微微侧过头来看他。鹅黄的光柔化了他的棱角,她想从他眼里看到一点什么,但很快,他避开了她的视线,望向韩在勋,“一起吗?”

    似邀请,却又更像逐客令,只是稍稍委婉了一些。

    而此刻心情并不是很好的凉至,直截了当地对韩在勋说:“你走吧。”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可见她是真的动怒了,但却依旧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爆发。

    韩在勋是了解她的,自然知道此刻他应该要做的是什么。他略有不甘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夜廷深,垂在腿边的手渐渐握紧,然后,大步地离开了。

    楼道间,只剩了他们两人,相顾无言之下,连灯都吝啬于给予光明。

    灯熄灭的那一瞬,凉至被一股力道推在了墙上,肩膀处传来了一阵疼痛,她还来不及思索,呼吸便被人掠夺了去。

    夜廷深近乎粗鲁地吻住了她的唇,将她禁锢在墙壁与他的身体之间,一寸一寸地攫取着她口中的芳香,一点一点啃咬着她柔软的唇瓣。她伸手去抵挡无果,只能感觉到他坚硬的胸膛一点一点地压了下来,连同他的吻一起,让她喘不过气来。

    谁说接吻应该是件美好的事情?现在这个吻,更像是在惩罚,她感觉快要窒息了。

    从未与任何男人有过这般亲密举动的凉至,顿时只觉得委屈和耻辱。哪怕这个男人,是吻过她两次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廷深终于放开了她,黑暗之中,凉至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双眼都要冒金星了,胸腔中积压的愤怒便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啪”的一声清响,楼道的灯一下子便亮了起来,照映着墙边上姿势极其暧昧的两人。

    被呼了一巴掌的夜廷深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更别说将抵在墙上的双臂抽回。他低头俯视着倚着墙冷然看着他的凉至,她的唇因他刚刚的粗鲁而有些红肿,灯光下,却格外地诱人。

    夜廷深又缓缓压下了脸,凉至却猛地别过了头,夜廷深的唇便擦过她的脸颊落在了她的耳畔。他失笑,额头抵着撑在墙上的手,呼吸依旧落在她的脖颈之间。

    他感受到了她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栗,他便开口打破了僵局:“你喜欢的人是他,那我呢?”

    他问她:“我算什么?”

    如果说凉至对他一点点感觉都没有,他不信。他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吻她的脸、第一次吻她的唇、第一次牵她的手、第一次拥抱她的时候,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应该是在暗示他:夜廷深,我对你有感觉,哪怕那感觉还不是那么强烈。

    但是,如果她亲自说出口了呢?她如果说:夜廷深,我对你真的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信吗?

    他忽然觉得,女人真是很难懂的生物,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

    在这样压抑的状态之下,凉至哪里还顾得上用理智去思考?她只觉得心跳快得胸口要炸开了似的,偏偏夜廷深像一堵城门似的,她推不开、挣不掉,只能默默地忍受着,任由他喷洒在她颈间的热气乱了她的心神。

    如果天气没那么燥热,如果不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凉至想,她或许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烦闷了,虽说夜廷深的身上只有清淡好闻的沐浴香,但是她暂时还没法忍受这样的天气和别人靠得那么近。

    于是,她脱口说出了一句伤人伤己的话:“陌路相逢而已。”

    好一句“陌路相逢”!

    夜廷深却意外地笑了,“我是不是要感谢你没有说‘逢场作戏’?”

    她说:“夜廷深,和你,做戏我都不愿意。”

    有句话说得好,人在生气的时候,能少说两句就少说两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因为在冲动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会成为一颗钉子钉在对方的心上,或许以后会被拔掉,但疤痕总是在的。

    因为凉至的这句话,夜廷深彻底地被挫败了,定定地凝着她半晌之后,他终于放开了她,“好,你行,你真行!”夜廷深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也不会把凉至一个人丢在楼道间转身就走。

    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似的,夜廷深走之后,凉至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顺着墙无力地滑下了些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又是一夜无眠。

    所幸大四以来,课程基本都不多了,一周只有两天的课稍微多一点,这也就方便了直到清晨时才昏昏入睡的凉至好好地补个觉。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用凉至的话来说,人不走运的时候,大清早的都能碰到疯狗来咬人。

    ……

    瑶玥来访的时候应该是上午九点多了,应该是听说了苏笑这个时间点在家里所以特地起了个早从上海赶过来。苏笑开门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到会是她,愣了有两三秒,而这个三秒钟的空档,瑶玥已经直接推开她进了门,连鞋子也没有换。

    “过得还算不错,这样我回去也好给漠寒交代了。”瑶玥挎着限量版皮包坐在了沙发上,四下打量了一圈之后发现苏笑还站在玄关,便问:“没有水吗?”

    来者是客。

    苏笑这样想着,便也就去厨房给瑶玥倒了水,还特意去凉至的房间确认了一下她是否还在熟睡。

    往常情况下,家里若是来了客人,苏笑一定不会允许凉至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但今天这个“客人”,她觉得似乎没必要牺牲她宝贝女儿的睡眠时间。

    将水放在了茶几上,苏笑便直接开了口:“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是路过了来看看你么?”瑶玥笑着抿了一口水,故作优雅地拭了下唇角,觑眉:“这柠檬水……味道怎么有点奇怪?”然后不等苏笑开口,便抱歉一笑:“哦,大概是我喝不太习惯吧,毕竟喝惯了进口养生茶了。”

    闻言,苏笑冷冷一笑,果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要她相信这女人只是“路过”?那她还不如相信男人是靠谱的货色。

    不过,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见瑶玥放下杯子之后,直接夺了过来倒进了垃圾桶,瑶玥愕然,她便笑说:“瞧我,忘了这水是隔夜的了,难怪你会觉得这味道奇怪。”

    “你……”瑶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压了压不快的情绪之后,她四周张望了一下,问:“凉至呢?挺久没看到她的了,也不知道这丫头的嘴茬子便厉害了没有。”说完,她又自问自答了,“哦对,应该是挺厉害了,听说前不久还把她学校里一个学妹气得上吊自杀了?嚯,果真是什么样的妈教出什么样的女儿啊!你这当妈还真是尽责啊!”

    论嘴上功夫,瑶玥定然比不过凉至。那丫头说话能把她气得个半死,那时有夏漠寒替她撑腰,纵容得她无法无天了起来。近些年她离开了夏家,失了庇佑,虽说这并不代表她夏家大小姐的身份便被人摘了去,但多少是能挫挫那丫头嚣张的气焰的。

    不过,这会儿她是以为凉至没在家,否则她一定不会自讨苦吃。

    “瑶女士,你可千万别说挺久没见到我这样的话,别人会以为你想要折寿。”不知何时,凉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还穿着睡裙,长发也只是简单地盘了一下,眼里的血丝暴露了她昨夜的失眠。

    瑶玥又是一阵尴尬,“都十点多了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呢?你妈怎么——”

    “瑶女士,你要是没读过大学,回头可以去问问你闺女。”凉至才懒得同这女人啰嗦,径自都到苏笑旁边坐着,有些无力地偎在苏笑身上。

    苏笑无奈地摸了摸凉至的头发,眼里满是宠溺,打着圆场:“凉至是昨夜没睡好,性格有些躁了,说话不好听的地方还希望你能多担待担待。”

    这话一出,再大的火气瑶玥也只能先压回去了,一来她不能跟晚辈生气,二来她也讨不到好处,三来,这丫头到底是夏漠寒的心尖宠,这个时候她可千万不能再惹恼了夏漠寒。

    “是呀妈,知道我晚上没睡好还放不干净的东西进来,您这不故意和我过不去吗?”

    “夏凉至你——”

    瑶玥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气急败坏地指着凉至母女,凉至闭着眼头也没抬着指着大门的方向,“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夏凉至,有你这么对待长辈的吗?你妈就这么教的你?你简直、你简直在给你父亲抹黑!”被凉至几句话一刺激,瑶玥原本伪装出来的优雅知性的形象全然崩塌,像是泼妇一样的恨不得把凉至拽起来一顿痛骂。

    同时提及了父母的过,这无疑触及了凉至的底线。她睁开了眼,也没站起,目光平平地看着瑶玥,勾唇:“首先,你不是我长辈,所以轮不到你在这里对我、对我爸妈评头论足!不就是借了个肚子生了个狐狸精一样的白莲花女儿吗?还真当自己是夏家主母了?其次,我妈教我教得很好,不然这会儿你早就滚下门外的楼梯而不是像个泼妇一样好端端站在这里暴露智商了。最后,给我父亲抹黑的人好像是你家那位冒牌大小姐吧?她顶着我的名号在外勾搭些不三不四的人,你这个当妈的反倒跑到我们家这儿来撒欢了,再不济我也姓夏,也是夏家的大小姐!我爸妈的结婚证还摆在那儿呢!你不过是个没上位的小三,掂量过你自己几斤几两吗?”

    这不是第一次,凉至将瑶玥骂得脸红脖子粗想摔东西走人了。每次苏笑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自己女儿替自己出恶气,感动之余也有些酸涩。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便是有这个维护她的闺女。

    瑶玥被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抄起沙发上的东西便往苏笑和凉至身上摔,索性家里没怎么来过男人,茶几上没有放烟灰缸之内的东西,否则这会儿凉至和苏笑准受伤。

    焦急的敲门声混杂在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里,凉至一边躲闪着,一边护着苏笑去开门,瑶玥许是生怕来人是夏漠寒,惊叫着抓过茶几上的果盘冲着苏笑扔去,活脱脱像个疯子。

    “凉至!”

    果盘砸到了凉至的额头上,疼得她眼冒金星,她蹲坐在地上,捧着立刻红肿了的额头对苏笑说:“先看看是谁再开门吧。”

    苏笑自然也明白家丑不外扬的道理,但现在这个情况,拿不准瑶玥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一边注意着凉至这边一边快速移动到门边通过猫眼开外面的人是谁。

    从疼痛中微微缓过了神的凉至看着地上摔成好几块的果盘,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站起来走到瑶玥面前,二话没说就甩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的一声,瑶玥整个人都因为重心不稳摔在了沙发上,门口的几人同时惊呆了。

    夜南歌本能地躲在夜廷深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看到这一幕后又忍不住看了看夜廷深还有些微肿的左半边脸颊,禁不住吞了口口水,扯了扯夜廷深的衣袖,小声嘀咕:“大嫂下手……还真是不轻啊……”

    “你、你、你……”瑶玥捂着被打肿了左半边脸,坐在沙发旁呜呜地哭了起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并不是她所认识的,把头埋进了掌心哭得更加厉害了。

    凉至被她的哭声吵得有些心烦,右手的手掌都打麻了,她拿起瑶玥放在茶几上的包三两下翻出了她的手机,拨了个号:“瑶楚楚,你赶紧地把你妈给接回去,不然你就等着领她的骨灰盒吧!”说完,她便把手机往瑶玥方向的沙发上一扔,看都没看门口一眼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

    房间里,凉至在洗手间用冷水冲着自己没了知觉的右手掌,又透过镜子看了眼高高肿起来的额头,破皮了,还有淤青,她用热毛巾轻轻碰一下边上都觉得疼,心里对瑶玥的厌恶又深了几分。

    客厅里是一片狼藉了,苏笑这会儿应该在外面整理了。想到苏笑,又想到自己父亲,凉至的心一阵阵闷疼,赤着脚准备出去帮忙的时候,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掌上传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掌,竟红了一片,被血染的。

    瑶玥发疯的时候她本能便跳起来闪躲,不知什么时候把拖鞋给闪掉了,估计是不小心踩到了果盘的碎渣划伤了吧。

    于是,她又不得不坐到浴缸边缘,把脚伸进浴缸里用水先冲洗一下,想着自己估计是气过头了,刚刚那会儿完全没感觉,这会儿额头、手心、脚掌的伤都疼得她能够哭爹喊娘的了。

    ……

    夜廷深站在外面敲门的时候只听到房间里隐隐有花洒的声音,然后便听到凉至喊了一声:“门没锁!”

    他便拉下门把开门进去,又直接打开了浴室的门,便看到了坐在浴缸边沿冲着脚的凉至。她还穿着一身睡裙,睡裙的下沿还湿了。夏季的睡衣本就薄,这会儿一湿便整个贴在了身上,隐隐可见衣服下的肉色。

    凉至没想到进来的会是夜廷深,夜廷深自然也不会想到经过昨天那么一出后两人再次见面会是在这么尴尬的境况下,只是刚刚在客厅帮着打扫的时候看到了地上的血迹,而苏笑又没有受伤,那么血迹只能是凉至的了。

    于是,他也顾不得凉至昨晚上说了那么伤人的话,直接便去了她房前敲门。

    于是,便出现了这么一幕,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尴尬”二字。

    但尴尬的时间没超过十秒,便被夜廷深打破了。他几步上前将凉至打横抱起,顺手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早预料到凉至会挣扎,他便威胁:“当心我把你就地正法。”

    “……”

    凉至便乖乖地不动了。

    毕竟她又不傻,知道她穿着这样一身还在一个男人怀里乱动会导致什么,只是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今天俩人又这样“贴身”,她总觉得怪别扭的,又加上……她现在的模样,应该是有些狼狈的吧。

    这样想着,凉至不由自主地伸手碰了下额头上高高肿起的“蒙古包”,这会儿伤口的周围有些发烫了,她只轻轻碰了一下,便疼得呲牙咧嘴的。

    见状,夜廷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她放在床上之后将毛巾垫在她脚下,看一眼她脚底的伤口之后忍不住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笨女人。”

    “你说什么?”

    “没什么,问你医药箱在哪里。”夜廷深细心地替她擦干了腿上的水,看着鲜红的血又渗出之后微微皱了眉头。

    半晌未见凉至出声,夜廷深便抬头,陡然提高了音调:“问你话呢!医药箱在哪儿?”

    “……”凉至指了指医药箱的方向,刚刚那会儿在瑶玥面前的气焰全然不见了,夜廷深拿了医药箱转回来时候看到凉至正小心翼翼地探看着自己脚下的伤口,与刚刚扬手甩巴掌时简直判若两人,安静乖巧得像只小猫。

    夜廷深拿出棉签和碘酒,伸手去握凉至的脚踝,奈何脚踝处极为敏感的凉至近乎是条件反射地缩了脚,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她穿着裙子坐在床上,稍稍不注意一点便会走光。夜廷深的眼不经意间扫到了她的大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慢慢俯身往凉至的方向靠了过去。

    凉至的身体便绷紧了,瞪着他,同时自己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在往后靠,背抵到床头时她便微微偏过了脸,脸上写满了不自然。

    夜廷深在距离她的脸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下了,手已经够到了叠放在床头的毯子,但看到她这模样,夜廷深忍不住想要调戏她一下,便又凑近了些许,故意问:“你脸红什么?”

    这话一出,凉至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根,但她素来死鸭子嘴扁,即便是这种情况,她虽然面红了,但依旧平静地说:“看来你的脸需要对称一下了。”

    她昨天晚上是有些冲动了,下手也挺狠的,刚刚离近了看才发现,夜廷深那张脸似乎都被她打得有些不太对称了。

    “你还真下得去手。”夜廷深不逗她了,坐直了身子将毯子拉过来盖在了她膝盖以上的部位,开始给她清理脚掌的伤口,还说了句:“估计我认识的人里面,也就你这么暴殄天物了吧。”这话是夜南歌说的,昨天她把冰袋递给他敷脸的时候还啧啧叹道:这么暴殄天物的事情,应该也就大嫂能够做得到吧。

    可想而知,作为妹妹,她有多心疼她大哥那张脸。

    被毯子盖着的地方有些热,再加上凉至的脸有点儿冲血了,整个人像是置身在蒸笼里似的,看着夜廷深给她上药的认真神情,心里不是滋味儿。

    凉凉的药触到了伤口,凉至疼得轻缩了下脚,夜廷深倒也不惯着她,便伸手固定住她的脚踝,皱眉:“别乱动。”

    一点都不温柔。

    凉至倒抽了好几口凉气之后,夜廷深才终于给她处理好了伤口,她缩回了脚,瞪他:“伺机报复?”

    夜廷深将医药箱放在一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看了眼凉至红肿的额头,眼底闪过了一抹心疼,“头过来。”

    凉至一动不动,夜廷深便问她:“想毁容吗?”

    凉至不假思索,摇摇头,“不想。”

    “那你还不过来?”

    “想毁容才过去。”凉至幽幽地说道。

    夜廷深反应过来,挑眉,“这么不相信我?”他看了眼凉至的脚,“既然这样,刚刚怎么不说?”

    “脚上留疤了看不见,额头就不一样了。”凉至振振有词地道,“而且你刚刚那个力度,说不准本来我还不会毁容的呢。”

    夜廷深懒得同她争辩,直接将所有东西放在一只手上拿着,捏住她的脸蛋儿迫使她向前,慢悠悠地开始给她上药,“反正都要毁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反正我也已经上手了。”

    凉至瞪他,又不敢乱动,连眉头都不敢动一下,口齿不清地说:“那你轻点儿。”

    “昨天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轻点儿?”虽说这样说着,夜廷深的手还是放轻了些,还时不时地对着她的伤口呼着气来缓解疼痛。

    额头上涂了凉凉的药,倒是缓解了不少疼,她被强制性抬着头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儿看,原本四处流动着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夜廷深微肿的半边脸上。

    不得不说,她的右手现在还是麻木的,刚刚打瑶玥的时候力度应该比昨夜打他的时候还要更大了些,她已经能够想象到瑶玥回去又要在夏漠寒面前怎么哭天喊地地损她和苏笑了。

    轻叹了一口气,恰巧这时夜廷深已经放开了她,重获了自由的她终于得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问:“还疼吗?”似漫不经心。

    夜廷深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问:“问我?”

    “不然呢?”

    “你还有哪里疼的吗?”夜廷深答非所问。

    “……有。”凉至默默地伸出了红红的右手,低着头在床单上画圈儿,有些心虚地说:“麻了。”

    夜廷深无语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好气地扔给她两个字:“活该。”

    虽然这样说着,夜廷深还是将凉至的手掌摊开,细心地上了一层凉凉的药水上去,末了将她的手扶平,“稳住啊。”

    “……”

    凉至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好吧,稳不稳住其实都无所谓了好吗?药水一直从指缝中渗出,她赶紧用另一只手去接不让它掉在床上,吐槽他:“你怎么不直接让我把手泡在药水里?”药是不贵,可是药也要钱啊!

    看着凉至认真地不让药滴下来的模样以及她心疼的小眼神,夜廷深笑了,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直接将她上了药的手拉过来,覆在自己的左脸上。

    “喂,你、你这是干嘛?”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凉至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想抽手,偏偏被夜廷深牢牢握住。

    这样的姿势,似乎……太过于亲密了。

    夜廷深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药水上多了,别浪费了。”

    “……”原来你还知道心疼啊!

    于是,当夜南歌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么一幕——

    她那位“暴殄天物”的未来大嫂一手捧着她那位……的大哥的脸,原本多温情的一幕啊,偏生凉至的眼里尽是嫌弃。

    “啧啧,其实大嫂还是懂得心疼你这张脸的嘛!”夜南歌故意暧昧地说道,“虽说疼得心不甘情不愿。”

    旁边有了第三个人之后,凉至明显是不好意思了,挣扎着想要抽手,夜廷深就是不肯放,还侧了个脸瞪了夜南歌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哪儿来的电灯泡,回哪儿去!

    夜南歌偏不。

    她这位大哥可没少做过她和律凌天的电灯泡,而且,不需要他的时候他硬跑来插一脚,需要他助攻的时候人毛都看不到,之前是看他孤家寡人的没法报复,现在嘛……嘿嘿。

    “大嫂,你真棒,打得真好。哎,好可惜昨天我不在场,不然我肯定帮你补上几脚。”夜南歌环着双臂在一旁幸灾乐祸。

    凉至嘴角抽搐,纠正她:“我不是你大嫂。”

    “诶?可是我大哥说你不喜欢我叫你‘未来大嫂’,他……”

    “咳咳——”夜廷深尴尬了,轻咳了两声打断夜南歌,也知道这个情况下他没法继续和凉至“温存”了,便松开了凉至的手,站起身,“我去外面帮忙,南歌你给我悠着些啊。”说完,他威胁似的看了夜南歌一眼,便出去了。

    夜南歌对着夜廷深的背影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到凉至旁边,似巴结:“大嫂,你刚刚好霸气啊!‘啪’的一巴掌,把那女人的魂都打散了吧?嘿嘿,你刚刚没看到那女人走的时候有多狼狈,她也真够没眼力见的,居然还敢指着苏阿姨说这笔账留着以后算……”说了一大堆之后,夜南歌才注意到凉至一直很警觉地看着自己,便自觉噤声了,和她相视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问:“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凉至这会儿关注的重点不再是夜南歌一口一个“大嫂”的叫,而是这俩人大清早的怎么会那么“恰好”地出现在她家的门口?哦,对了,昨天晚上她把夜廷深气走之后也没见他往楼下走,莫非……

    猜到了一种可能之后,凉至心里“咯噔”了一下。

    “楼上没住人,我们就搬进来了呗。”夜南歌倒没觉得有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虽说楼上那套房子是以她的名义买的,但就这么一套房子,既方便她哥追嫂嫂,又方便她躲开那些烦人的狗仔,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当然,凉至不知道那么多,只抽了抽嘴角,“放着大上海的海景别墅不住,来这种二线城市和一群大学生抢空房位?”

    夜南歌嘿嘿一笑,“等到你回上海了自然就不用了。”

    “……”

    凉至不说话了,人家兄妹有钱,爱往哪儿住往哪儿住,她又管不着。动了动腿准备下床,夜南歌立马站起来阻止,“大嫂你别乱动!要干嘛?我帮你!”

    “……”这是把她当高危病人看待了吗?她也不过是脚底划了道口子而已,又不是残了废了半身不遂了。

    稍稍停顿了一下,凉至倒也依她不下床了,指着自己包包的放心对夜南歌说:“帮我拿一下那个包,还有,不准叫我大嫂。”

    夜南歌乖乖地替她拿来了包,默默地嘀咕了句:“没事儿,我哥说了,早晚你都得应我这声‘大嫂’!”

    凉至接过包包打开,将压在里面挺久了的一张信纸拿出来展开,举到夜南歌面前晃了晃,满意地看着夜南歌慢慢僵化的神情,“南歌,看不出来啊,除了唱歌你还有这技能呢!”

    “这……我……”夜南歌心虚了,“凭什么说这情书是我写的呢?”

    凉至笑米米地看着她,“你怎么就知道这是封情书呢?”

    “我……”夜南歌被噎着了,大脑便飞速运转着,辩解:“我……我也是收过情书的人,这种信纸啊,一看就是拿来写情书的。所以啊,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就俩字: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