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说什么。”

    生平第一次,凉至居然结巴了。当时她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怪不得老教授要骂她,平时那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最近怎么越来越怂包了呢?

    夜廷深却笑得越发不怀好意,直接把脸凑近她,“害羞了?”

    害羞你大爷!

    只是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凉至的手机响了,竟是好几天没联系到的顾念苏。她惊喜地看着来电显示,对夜廷深说:“不错啊,效率挺高。”然后,便直接无视了旁边的大活人,走到过道的旁边接起了电话。

    夜廷深看着她眉眼含着浅浅的笑,眼底也不禁泛了暖。前几天她难得地向他示软求助,他自然要亲力亲为,二话没说就先替她摆平了她那个朋友的事情。当然,“朋友”这个词是他给冠上去的,因为无论是凉至这边的人还是顾念苏那边的人都说,这两人的关系不太好,或者说,很奇怪。

    看了她半天之后,夜廷深便有些按捺不住地向她走去。刚才她那句无意的话扰乱了他的心神,若不是这通电话打搅,他早就……

    她正讲着电话,讲了什么他不清楚,他只是走近她,然后忽的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轻吻,令她猝不及防,也令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凉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脸颊渐渐升起了两朵红云,那边因她突然噤声而感到奇怪,“喂”了好几声,许是以为信号中断了,便挂了电话,随即又回拨了过来。

    手心被震得有些麻,凉至刚回过神来想去接电话,夜廷深又突然吻了她的唇,不过三秒,他又放开她,似笑非笑:“我好像说过,我喜欢实际一点的。”

    屏幕熄灭的时候,凉至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好像没说要感谢你。”光天化日之下接吻,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又是在时不时有人走过的走廊上,心跳失衡,一下子便令她乱了方寸。

    夜廷深低笑,“我帮了你,你还不谢我?”

    “你帮的那个人姓顾名念苏,是个大美人。你要是需要酬谢的话,我可以把她的电话给你。”

    “大美人?”夜廷深挑眉,“比你还美?”

    凉至稍稍思考了一下,“那还是没有。”

    “……”所以说,其实女神也并不是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

    *

    凉至并不知道苏笑和老爷子的三天之约,也不知道苏笑房间的柜子底下压了两份协议,更不知道,当天晚上夏漠寒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勃然大怒之后撕碎了那两份协议,并与老爷子摊牌,隔天,律师函便寄到了北溯工作室。

    收到律师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除了去取律师函,凉至近几日都很少去工作室,手头上的工作也都停掉了,工作室的聊天、例会她也一概不参与。大家都以为她是在全身心地维护自己的权益,在心里替她加油鼓劲,但有个人,却在忐忑度日。

    取律师函的当天,凉至很平静地从陆靳北手里接过文件袋便离开了。当时工作室里的人挺多,因为这件事情,全员到齐的次数都在不停地增加,她离开后,不少人叹气惋惜,只有柳品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攥紧的双手一片濡湿。

    只因在人员到齐之前,陆靳北单独和她谈了话,开口便是:品宜,我们都知道掩耳盗铃的故事。盗铃人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早已经人尽皆知了。连小学生都在嘲笑那个人的愚蠢,可现在,你怎么也做了这么愚蠢的事情?

    柳品宜听出了陆靳北话里的意思,死死地咬住唇不语。

    他看了她一眼,眼底流露了失望之色。但也就是那一眼,直直击碎了柳品宜心底的某一道防线,陆靳北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嗫嚅着唇道:求你,别赶我走。

    她说:别让我离开工作室,我愿意受罚。

    平日里,工作室的所有人都闻之色变的处罚,在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她却无所畏惧了。其实大家都知道,陆靳北只是太了解他们的弱项和软肋,所以处罚往往因人而异。怕什么,他便罚你做什么。

    比如成玦有洁癖,陆靳北却罚他一周换一次衣服,持续三周;比如蒋宁硕怕鬼,陆靳北就罚他一个人关在工作室里看了三部鬼片。

    诸如此类,柳品宜也有害怕的事情。她怕输,也怕离开工作室。

    那天,陆靳北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衣角抽走,淡淡地说:你知道工作室的规定,也知道我的脾气。

    一向要强的柳品宜居然哭了,乞求他。

    陆靳北却是铁了心。

    最后,柳品宜心知大局已定,她挽救不了什么,便说:至少,请你不要告诉凉至。

    陆靳北却顿了顿脚步,淡笑:你以为她不知道么?

    那孩子心里跟块明镜儿似的,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腹黑得很。整个工作室里,她怕是唯一没有受过处分的人,当然,并不是因为她没犯过错,而是她那无理还能辩三分的嘴茬子让他次次退败。她太聪明,太冷静,有时候却不见得是件好事。

    比如,她明明知道香如故的稿子是柳品宜以工作室的名义交给夏景逸的,她却选择了沉默,对任何人都不曾说起。

    *

    走出工作室所在的单元楼之后,凉至长长地吐了口气,失落在所难免。但很快,她收到了伙伴们发来的慰问短信,表达上五花八门,意思却只有一个:女神,我们等你。

    是的,为了顾全大局,陆靳北痛下决定,让凉至暂时离开工作室,就当做给她放个小长假了。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凉至还笑着说:那我要谢谢老板这么会体恤员工了。

    陆靳北什么话都没说,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

    他好像不太善于用言语表达什么,就像现在她走了,刚收到的所有短信中却没有他发来的。但是她却知道,他一定和大家一样。

    *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电话里,顾念苏再三反复,这跟她的性格有点儿出入了。

    凉至很耐心地回绝她,“顾大律师,我这边的律师都可以组个队包场大电影了。”

    那边“嘁”了一声,说:“在精不在多,你那么多还不一定抵得过我一个。”

    她没在说大话,凉至清楚。只是顾念苏手头上的那件案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这场有悬念的官司容不得她再分心出来帮助她了,于是她说:“三个臭皮匠还赛过一个诸葛亮呢,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

    顾念苏便也不纠结于这个话题了,本来她和凉至的关系也不适合煽情,于是她直接问了她下午时的困惑了,“喂,那会儿你干嘛呢?突然就没声了。”

    本来顾念苏这话也是无心,但凉至回想到那两个吻,一下语塞了,随便找了个理由打算搪塞过去。但顾念苏是学法律的,擅长揣摩人心,一下子便揪住了凉至的小辫子,凉至懒得同她争辩了,扯了几句便道:“挂了。”

    顾念苏哈哈大笑,“只要不是因为男人,不然我会鄙视你的。”

    “为什么不能是男人?”

    凉至的反问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脱口之后顾念苏沉默了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想挽回却没有余地。

    顾念苏说:“因为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没一个是好东西吗?以前,凉至也是这么认为的,而这个“认为”,也是她和顾念苏十几年来第一次在思想上达成共识。谁又能想到呢?当初她们看对方要多不顺眼就有多不顺眼,现在似乎没那么回事儿了,谈不上知己,却也不像以前那样敌对了。

    有时候凉至会想,如果念苏的名字不叫念苏,或许,她们的关系就不会尴尬了十多年。

    *

    停课七天的时间,除了配合律师提供证据的时候有些烦琐,其余倒也过得闲暇悠闲。

    偶尔去泡图书馆,找一些旅途游记,在笔记本里旅途路线那一页写上了许多景点的名字。她去过的地方也不少了,竟然还有那么多单单几张照片、几句话便能勾起她的**的地方。大学毕业之后,她决定给自己一场盛大的旅途来庆祝自己终于迈向了社会。

    世事繁杂琐碎,在那之前,她得先觅得一处净土。

    “找什么呢这么认真?”

    “我天吓死我了——”

    设院图书馆平时便很少人,这会儿应该是上课期间,所以即便声音有些大,但还不至于引起他人的关注,要不然凉至真想拿本书撞死算了。

    看着夹在自己和书架之间的夜廷深,尤其那张放大在自己面前的俊脸,凉至脸颊绯热。奈何惯性使然,她竟没法站直身子,更别说抽回撑在夜廷深头两侧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