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南新县衙,大牢。
    李麦正与几个牢卒面红耳赤的喝着酒。
    很显然,面对华隶的威胁,他选择了乖乖的屈服。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做,亦或许只是为了华隶嘴中所保证的那五十两银子。
    毕竟有了这五十两银子,再加上之前数次从华隶那里得到的十余两银子,足够他在今夜之后,逃离洪都府城,回到乡下老家买上十多亩好田了。
    而且,如果事情如果真的能够像华隶所说的那样进行,今夜过后,整个县衙之中的所有人都将变成尸体,到时候,就没有人能够知道他在这件事中所起到的作用了。
    甚至,在之后官府最终镇压下一切之后,他也会像县衙之中的其他人一样,被认定为死亡,而他这么个地位卑贱的守门的死,显然根本不会引起那些官老爷们的半点关注。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括李麦在内的所有人,都变得醉醺醺的,不少酒量太差的人,已经人事不知,出溜到了桌子底下。
    而李麦因为事先早有准备,所以虽然同样醉醺醺的,但在每一次都比其他人少喝一点的情况下,此刻的他头脑依旧清醒,走路也不像其他牢卒那般摇晃。
    尽管按照华隶的要求,他只需要陪这些牢卒好好的喝上一顿,就是喝醉也无妨,但心中已然决定今夜便连夜逃出城的他,却一点都不想继续呆在这县衙之中。
    刀剑无眼,华隶认识他,其他天衍门的贼人难道也能认识他吗?
    眼看着距离之前华隶定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李麦开始频繁的看向大牢大门的方向,心情略显忐忑的等待着那个动乱时刻的到来。
    。。。
    “砰!”
    当李麦不知第多少次看向大牢大门的方向之时,一声闷响伴随着大门被一只脚踹开传到了包括李麦在内的所有人耳中。
    “什么人?!”
    还未彻底醉到人事不知地步的牢卒们虽然站起来的身体已经是摇摇晃晃了,但嘴上依旧大声厉喝问道。
    而回应这些牢卒们的,却并不是言语,而是一蓬细小,但却同样致命的飞针。
    “啊!”
    “哼!”
    。。。
    牢卒们的惨叫、闷哼声近乎同时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只要是还睁着眼的牢卒,显然都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他们的酒劲也在瞬间被猛然飙升的肾上腺素压了下去,意识变得清醒了不少。
    但很可惜,他们的身体之中所含,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消失的酒精,却依旧发挥着应有的作用。
    而且,那大门外那只见一脚、一手的偷袭之人,其暗器功夫十分了得,哪怕身体还在门外,只凭声音就能确定位置,然后射出暗器。
    哪怕是这些牢卒还清醒着,只怕也根本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啊、哼!”
    果然,伴随着门外那依旧尚未露面之人的手再度闪过,又一蓬飞针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牢卒们的方向,虽然不见任何鲜血,但牢卒们再度响起的闷哼声与惨叫声,却已经完全足够证明这些飞针的杀伤力了。
    而经过接连两度被飞针杀伤之后,剩下侥幸还未被射中的那些牢卒们,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需要立刻躲避了。
    伴随着碗筷碟以及陶制酒坛砸在地上所发出的嘈杂声响,还有桌子的桌脚与地面的摩擦,桌角砸到土地上的声音,剩下的牢卒纷纷躲到了被掀翻,变成了一张木质大盾的桌子后面。
    但对方接连两次射出暗器,造成了大量杀伤之后,显然已经完成了原定的计划。
    所以在剩下的牢卒纷纷躲到桌子的后面,防备着他再一次的暗器之时,他却终于跨过了大牢的大门,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星君!”
    伴随着牢房之中那些原本因为之前的暗器而变得激动的天衍门犯人们夹杂着意外与惊喜的欢呼,之前门外那只见一手一脚的人出现在所有牢卒和犯人的面前。
    而来人,自然便是天柱星君华隶。
    这南新县衙大牢之中关押的,全部都是天柱部的人手,他这个天柱星君亲自前来倒也是理所当然。
    可对之前在华隶第一次暗器出手之际便中了暗器倒在地上,却还没有死亡,正在地上忍受着痛苦的李麦来说,华隶的出现就没有那么“理所当然”了。
    他本来以为这一次是天衍门的其他人出手,因此并不认识他,或是不在乎他也在大牢之中,所以才会毫不在意的两次暗器偷袭,而他自然也就属于被误伤。
    但现在华隶的出现,却足以证明,对方压根就没有想要按照约定,将那五十两银子交给他,并放他离开的念头。
    从头到尾,他就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现在没有用处了,自然要被抛弃了,而且,还能省下五十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我可以放弃那五十两银子,你可以饶我一命,放我离开吗?”
    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李麦依旧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呵呵,你觉得呢?”
    华隶冲着他咧嘴一笑,用满是嘲弄的语气反问道。
    而那些依旧躲在桌子后面,哪怕看到只有华隶一人却依旧不敢冒头的牢卒们,听到李麦的哀求与华隶的回答后,心中顿时生出了无尽的愤怒。
    原来,是这个二五仔干的好事!
    ‘怪不得这个混蛋之前会故意找茬,进而与头打赌,并用请我们所有人喝酒作为赌注,原来是早就谋划好的!
    亏的自己当时还在心中暗自嘲笑他傻,原来真正傻的人,是我们自己。’
    一时间,只要是还能喘气的牢卒,心中全都对李麦充满了愤恨,对之前未能看穿李麦的真面目的懊悔。
    不过再一想到这个二五仔出卖了他们所有人,现在却要和他们一起死在华隶的手上,他们的心中便莫名的产生了一抹快意。
    “呵呵,嗬嗬,哈哈!”
    但就在其他还活着的牢卒在心中对李麦尽情谩骂、诅咒,在华隶打算先将李麦这个知道一切来龙去脉之人送下去与其他牢卒会和之时,李麦却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由小极大,而且他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癫狂,夹杂着扯动伤口的疼痛而不自觉抽搐的嘴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无比的瘆人。
    哪怕是看起来已经完全掌握了局势,予取予夺的华隶,看着他癫狂的面容,也有些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看向他的眼睛中浮现出阴霾。
    但华隶却并未因为这样便开口询问李麦为何要如此大笑,又有什么可笑的,手臂轻挥,刀刃在李麦的脖子上轻轻走过,划开了他的气管。
    “赫、赫。”
    哪怕喉咙已经被划开,捂住脖子的李麦看上去依旧是在大笑,只不过,因为脖子上被划开的缝隙,使得他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是破损的风箱一般。
    但也正是这种宛如破损风箱一般的笑声,却使得华隶的眼中阴霾更深。
    华隶原本认为李麦的大笑不过就是为了苟延残喘,故弄玄虚,想借此来引起自己的好奇,进而开口向他询问。
    可现在看着因为喉咙被划开,鲜血倒涌进肺部,进而使得整张脸都已经变得煞白,脸上却依旧带着之前那种癫狂在努力想要发出大笑声,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李麦,华隶的心中却莫名的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进而心情也莫名的变得烦躁起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何自己之前要划开李麦的喉咙了,若是只是用刀尖在李麦身上开个口子,现在这个时候,他还能再最后询问一两句,若是直接一刀刺破李麦的心脏,现在李麦肯定早已经身死,他也不用因为看到对方现在的模样而心中生出这么多莫名的情绪了。
    扭过头去,迫使自己不再去看李麦的华隶,似乎是为了宣泄心中的烦躁,又似乎是为了尽快解决剩下的牢卒,将被关押着的手下放出来,按照计划行事,开始了杀戮。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在看到钥匙的时候,随手用刀将钥匙挑向牢房的方向,让那些还被关押在牢房之中,正情绪亢奋的看着他的一众手下自己打开房门逃出来。
    而本就落在下风的那些牢卒们,随着那些打开牢门逃出的天衍门犯人的数量越来越多,情势也越来越危急起来。
    。。。
    “星君。”
    终于,当牢房之中的天衍门犯人差不多全部逃出之时,大牢之中已经没有一个牢卒还在喘气了。
    被救出的一众天衍门犯人也立刻全部单膝跪倒在地,低呼一声后,安静的等待着华隶的命令。
    哪怕是诸如之前随着前任天柱星君董川行一起行动,最终被抓的那些人,也全都跪倒在地。
    在这些天里,他们已经从这些被抓的同伴嘴中知道了他们被抓后所发生的一切。
    尽管他们心中实在不敢相信董川行的背叛,但在对方抬出黄龙这位尊主之后,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切。
    “铛铛铛!”
    但就在华隶终于将心中因为李麦死之前的癫狂且诡异的笑容而产生的烦躁情绪压下,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吩咐下去之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了阵阵铜锣声。
    “不好!”
    华隶不由脸色大变,心中才被压下的,李麦的那张带着癫狂、诡异笑容的面孔也立刻再度浮现。
    。。。
    清脆的铜锣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以至于无论是前衙还是后衙,偌大的县衙中,各处都能听到这清脆,但在此刻却显得无比刺耳的铜锣声。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后衙之中,黄祥符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只穿着丝制的清凉睡衣便跑了出来,带着惊疑与担忧的向着守在门外,同样被铜锣声吵醒的手下衙役接连问道。
    但之前巡逻到后衙,听到铜锣声响后便立刻跑到这里等待他这位知县大人发号施令的衙役,又哪里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还不快去查探一下情况!”
    眼看着面前的衙役宛若一根雕塑一般站在原地,黄祥符不由的大怒,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被踹了个屁股墩的衙役,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连忙从地上爬起,就要听令向铜锣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查探情况。
    “等一下!”
    不过,他才刚刚爬起来,还未待他迈出第一步,黄祥符似乎又改了主意,再度叫住了他。
    “先去那边厢房去找六扇门的几位捕头和点苍派的几位高手,让他们。。。”
    黄祥符说到这里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他原本是想要让衙役去请住在衙门之中的那几个侯青派来的六扇门捕头,以及点苍的贺吾八人去查探一下情况的,但马上,随着脑中想到了有些恐怖的画面,他又又改变了主意。
    “不,你还是立刻前去查探一下情况,然后立刻前往厢房那边禀报情况吧。”
    黄祥符说着便在衙役有些愕然的神情注视之下,迈开腿,以不符合其体型的速度,直奔厢房那边跑去。
    而看着黄祥符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衙役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本还打算得令之后便立刻前去查探一下情况的他,顿时变得无比纠结起来,
    他若是去吧,万一真的遇到了贼人,那说不定就有去无回,命丧当场了。
    可他若是不去的话,万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待到天明之后被黄祥符知晓他违抗命令的话,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他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全指望着他这个顶梁柱维持全家生计,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他以及一家老小来说,无疑都是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禁生出阵阵悲苦。
    不过,似乎是他的悲苦情绪感染了老天爷。
    在他稍稍愣神,思考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之时,耳边传来的铜锣声却似乎越来越响了。
    连忙静下心来仔细倾听的他,立刻意识到,这铜锣声的确越来越近了,而且听起来,好像就是直奔这边过来的。
    看样子就算是有麻烦,但这敲铜锣示警之人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心中这般想着的他,下定决心,脚下也不再犹豫,迈开腿,循着铜锣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