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说的这这件事,在你这里算数吗?”李明勋问。
    李君度反问:“什么事?”
    “你立下后继之君,其余的李家后嗣,我带回帝国。”
    “不行。”李君度立刻说道:“这岂不是说,帝国比我的国度要好?岂不是说,老二比我要好,所以不行。”
    “好,我退一步,没见过的只当不是我的孙子。就只说昭圭,你若不立他,我带他走,怎么样。”李明勋说。
    李君度笑了笑:“父皇啊,父皇,你这不是还想知道我想立谁嘛。这个问题你去问后继之君吧。我死之后,洪水滔天也无妨。”
    “你个混账!”
    李君度迎上父亲的双眼:“我当然混账,若我不是混账,您怎么会选了老二,若我不是混账,你我父子怎么二十多年不见,我若不是混账,你怎么不来印度当太上皇,非得当老二的太上皇。”
    “哈哈哈,他妈的,咱爷俩都临了了,你跟我摊牌了。你是越来越像我的脾气了,妈了个巴子的!”李明勋却是大笑起来,拍拍长子的肩膀说:“不吵了,喝酒行吧,咱爷俩,整点?”
    “那就整点。”李君度坐下来。
    一行把桌椅板凳搬到了一片树林之中,太监们端来食物和酒水,李君度悄悄了吃了点什么,李明勋问:“你吃的什么?”
    “鸦片酊,没点这玩意,我撑不住身上的疼。”李君度说道,他环视身边其他人,兄弟和儿子,说:“李家的规矩,谁敢随意碰这玩意,逐出家门。我的规矩,谁碰谁就死。”
    一群人俯首,都称是。李君度吩咐说:“老三留下,孩子都下去吧。我死之前,是不想再见你们了,最后的日子,我不想再当皇帝了,我就想当爹的儿子,当老三的大哥。反正后事都安排好了......。”
    李明勋也是挥挥手,无关人等退下,只留下了李家父子三人。
    “我想问问,昭奕是不是君威的亲儿子。”李明勋问。
    “当然是了,我只是耍了美人计,没有偷梁换柱。”李君度义正言辞的说。
    李明勋摇摇头:“我总觉的他像你的儿子。”
    “像就对了,我还总觉得昭圭像老二呢。”李君度骂咧咧说道。
    “你还记的白墨吗?”李明勋问。
    李君度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想起那是他第一个女人,当年光复江南,结识的一个风尘女子,而为了保住名声和前途,是太后出面,帮他料理了。当时说好的,过几个月忘不了就收为侧室,忘了也就忘了。而李君度接下来横扫西南,早已放下了。
    “那个女子对你痴情的很,之后一辈子没嫁人,年前过世了,老三料理的后世。”李明勋说,他笑了笑:“其实这件事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母后以为我不知道。”
    “她怎么不来印度找我?”李君度不解。
    李君威说:“因为你是皇帝,一个真正的皇帝,早已不是那个她喜欢的大英雄了。皇帝这种活,不是人干的,这个道理她也明白。”
    “至少我能给她富贵。”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李明勋喝着酒,在林中吟诵着这首诗。
    李君度哈哈大笑,显然这不是他的价值观。
    笑过之后,李君度说:“爹,老三,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你把孩子们赶走,不就是想问吗?”李明勋说。
    李君度说:“是,我的后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人生处处是遗憾,可我最遗憾的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的秘密,唯一让我欣慰的是,老二也不知道。我快死了,现在能告诉我吗?”
    “不能,这个秘密只能带到坟墓里。”李明勋直接说。
    “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和老二,只有老三能知道,您的梦想究竟是什么?”李君度依旧不依不饶。
    李君威说:“那是因为你们两个是皇帝,大哥要当皇帝,二哥要继承皇位,只要是皇帝,就不能知道这个秘密。我知道,就是因为我不想当皇帝。”
    “我实在想不到你和当皇帝有什么区别,你横扫大陆,威震天下,这是我的梦想,也是皇帝的职责啊。”
    李君威哈哈一笑:“那和爹的理想没有关系,只是爹的私心罢了,也是我的私心。我是一个中国人,只要有机会,我希望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拥有更广阔的土地,和更有利的地理优势。如果你非要知道父亲的理想是什么,我可以这样告诉你,那就是推翻他所创立的、倡导的一切。
    没有征服,没有奴役,没有特权,没有皇帝,没有殖民,没有歧视,大哥喜欢的,习惯的一切都化为乌有。这就是父亲的理想,大哥,我这么说,你......相信吗?”
    “我相信。”李君度笑着说:“我没听懂,也无法懂,可是我相信。我的弟弟,不会在我要死的时候骗我。”
    沉默了一会,李君度喝光了一壶酒,然后说:“老三,我以为兄弟之中我最可怜,现在来看,你最可怜。我这一辈子活在自己的梦想和执拗之中,无法自拔,而你却活在父亲的理想里无法逃脱,其实我知道,征服、奴役、扩张、殖民等等,不光我喜欢,你也喜欢。
    我虽然可怜,但至少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不用在乎任何人的看法。而你呢,你将来要做的,都是你不喜欢的,而且要考虑所有人的看法。”
    “作为爹的儿子,责无旁贷。”李君威躺在了草坪上,脸上常常挂着的笑容消失了。
    “作为爹的儿子,我很无奈。”李君度也躺在了草坪上。
    “作为你们的爹,我很失败。”李明勋躺在了两个儿子之间。
    如此好久,李君度说:“对不起爹,我不想气你,我只是.......。”
    “我知道不想死不瞑目,对吧。”李明勋说。
    李君度说:“或者说,我不想承认我这辈子错了。”
    “要是我,我也这样。”李明勋说。
    李君威点头:“我也是,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啧啧,装文化人。”李明勋与李君度异口同声的吐槽。
    如此许久,如此安静,李君度哽咽的声音响起:“爹.....我疼......。”
    李明勋眼睛一下流淌下来,当他擎起身子去抱长子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
    李君度去世的消息很快在阿格拉传开,印度皇室聚集起来,由皇后沈有容亲自拆开了皇帝遗旨,里面就两条旨意:其一立李昭奕为后继之君,其二,只在印度留衣冠冢,尸体迁帝国的皇陵安葬,一切礼仪,听凭中国裕王安排。
    皇室中人哭成一片,李明勋悲痛最甚,以至昏厥,只有李昭奕与李君威父子悄然离开,李君威强忍悲痛,迅速传信驻果阿的帝国军队及在第乌,忠诚于李昭圭的林西塘,对接下来的事预做准备,但接下来如何做,李君威没有想好,是夺权还只是强行带走李昭圭等人,还需要和李明勋、沈有容、李昭圭商议。
    但李昭奕接下来的做法出乎意料,他离开皇宫后,阿格拉一夜血腥,至少上千人被屠杀,其中大部分都是太子李昭圭的政敌,不少还与李昭奕交好。等做完这些,李昭奕公告印度斯坦全国,太子昭圭继皇帝位,亲手烧掉了李君度遗旨,先率群臣朝见,继而以擅杀臣子为由请罪,交出兵权,这可是把李家人震撼了。
    李君威一度以为这是一个阴谋,但很快就明白,这是欲擒故纵的计策,但明白终究只能是明白,难道要在长兄死后诽谤他,亦或者诽谤忠臣,他什么都没做,也无法做。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按照李君度生前的安排进行着,还在印度境内的太上皇李明勋和裕王李君威祝贺了李昭圭的登基,而李昭圭也没有问罪弟弟昭奕,这个常以君子标准约束自己的人,第一次耍了一些手段,他炮制了一次政变,宣布那些被屠杀的官员都是趁着先皇病重而叛乱的人,然后补了一道先皇的遗旨,让李昭奕的行为变成了尊旨意办事,一切也就遮掩的过去。
    紧接着,李昭圭宣布了更进一步的与帝国的合作,主要是经济和贸易方面,而在至关重要的,如此安置李昭奕的问题上,李昭奕根本就没有让李昭圭担心,他主动交出兵权,并且选择前往槟城等地游学,暂时的离开了印度斯坦帝国。
    这一系列的举措让印度斯坦帝国获得了自建国之后,难得的一段和平时期,印地斯坦帝国也进入了快速发展的时期。
    帝国三十四年的九月十七日,裕王亲自护送李君度灵柩返回了帝国,虽然李君度遗旨明言,在帝国的丧葬的礼仪都让弟弟李君威来安排,但李君华也给了的最大的方便。
    帝国以亲王之礼为李君度举办了葬礼,其规制几乎等同于国葬,没有人提李君度自立门户,在次大陆建国的事,帝国臣民只纪念这位帝国的少年英雄,十四岁便登上战列舰,在印度洋上大胜欧洲联合舰队,十七岁光复江南,二十岁横扫西南封建余孽,是帝国开国之功臣,拓疆之勋士。
    整体来说,帝国是能接受纪念李君度的,除了他对帝国做出的巨大贡献,还因为李君度的离世,对于帝国来说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因为他的继任者李昭圭自幼在帝国内部长大,对帝国有归属感,而且一直以来以和平主义的形象出现,他成为皇帝,就意味着印度斯坦帝国不会再轻易改变次大陆的均势,帝国在印度洋沿岸最大的威胁消除了。
    当然,后来的一切证明,李昭圭终究还是印度的皇帝,他的政策并非事事处处都有利于帝国,比如他把父亲李君度多方面外交的政策发扬光大,让印度斯坦帝国乃至整个次大陆与欧洲的经济往来密切起来,而不是单一的选择帝国作为合作伙伴。
    而且,李昭圭严厉断绝帝国殖民印度斯坦的可能性,比如拒绝帝国资本控制印度的铁路和港口,严禁帝国商人拥有印度斯坦的大片土地。采用严苛的政策来弥补贸易逆差,防止黄金等贵金属外流。
    帝国三十四年十月。
    “这个计划还要再修订一下,如果运力不够,可以动用海军的运兵船......。”李君威从北京处理完兄长的丧葬事宜,刚刚返回了申京,去见皇帝的时候,他正与内阁移民委员会的两个大臣在说着什么。
    这几年,帝国爆发了经济危机,但对帝国的移民工作来说却是有利的,在帝国的北方,因为经济危机,大量的工人失业,而在西南和东南,出现了不少失地农民,只要配合合理的政策,这些人都可以移民海外。
    自然,西津永远是移民的主要目的地,特别是苏伊士运河开通之后,从申京等帝国本土港口出发的移民船可以直达西津,沿途根本不用下船,便捷了很多。
    “都去忙吧,修改后的计划明天御前会议讨论。”见李君威进来,李君华招呼着让其他人下去。
    他从桌后起来,握住了李君威的肩膀:“老三,你奔波了几个月,瘦的不成样子了。”
    李君威眼窝深陷,虽然过去十几年里,他与长兄见面很少,书信来往也不多,但人这么一去,他还是有些不适应。李君威坐下后问:“爹如何了?”
    “父皇倒是走出了阴影,人已经去了,而父皇也年纪大了,过多的伤心有害身体。这次回来后,感觉他身体大不如以前了。”李君华说。
    “唉,白发人送黑发人。”李君威叹息说道,但转而摇摇头:“算了,人已经没了,伤心也是无用,有一件事,须得二哥做主。我听说有人提议让昭瑢去给大哥守孝,这是封建时代的规矩,昭瑢正是上进的时候,怎么能去做这种事,不去也罢。”
    “你放心,大哥走了,大哥的后人自然由我们兄弟照顾,在印度的咱们管不了多少,昭瑢就在跟前,我必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