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惜,朱景雩在相思的脸上找不出一星半点儿的害怕或是犹豫之类的情绪,她的神色沉静得若无其事,朱景雩看着,眉间便不由打了个褶。
    “朱景雩!”相思眯起眼来,红唇勾起,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恨意,连“朱大人”或是“朱三公子”也不唤了,直呼其名道,“你莫要再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来了,看着,真叫人恶心!我本以为你当初见死不救已是冷心冷情,却没有想到......明威将军府的事儿,你宁王府,你的好父王才是罪魁祸首!”
    朱景雩看着她,微微拧着眉,神色间淡淡惊讶,可那惊讶,却是因着相思居然知道这个,而不是惊讶她所说的真相。
    相思自然也是看得分明,一愣之后,不由笑起,更是嘲弄和愤恨,“原来......你果真都知道。既是如此,早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帮顾家,帮我家姑娘报仇?若是你果真诚心要帮我家姑娘报仇,那么,那狗皇帝死了,你眼下便该去杀了你的好父王,再自我了结,到了地下去找我家姑娘好好谢罪吧!”
    “你......说什么?”朱景雩方才一直只是冷沉着脸色听着,不置一词,这会儿,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一直箍在相思颈上的手一紧,一双丹凤眼没有温度地将相思紧盯着,那目光,竟好似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相思今日本也没有想过还能活着,自然不可能怕,也无需再怕。见他这模样,反倒心情甚好地咯咯笑了起来,只笑声下一瞬便被他手下一个用劲掐断了。
    只朱景雩箍紧了一瞬,又松了开来,瞧着相思青紫着脸色,本能地拼命喘息,再没了方才那副嚣张的模样,他才心态平和了一般,开口时,语气和缓了不少,“你方才说什么,给我好好说清楚。不过,你最好不要再骗我!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相思虽然未再如方才那般,笑得夸张,嘴角却还是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弧,“是吗?我以为你巴不得我骗你,再让你有借口自欺欺人呢!”眼看着朱景雩的脸色又变了,她却是哼道,“朱景雩,莫要再将什么都怪到旁人的身上,说我骗你?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让我骗吗?”
    “否则,以你的聪明,如何会察觉不到?你和我家姑娘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你会不清楚吗?你刻意关起耳朵和眼睛,不去看,不去打听,不管不顾,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敢吗?你早该知道,以她的性子,如何能够甘愿入教坊司受辱,你以为,你不去打听,不知道她的境况,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骗自己,她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尤其是在凝香馆巧遇我之后,你就更心安理得了。当然,也是我故意要让你这么认为,我在凝香馆,那我家姑娘当初便是侥幸逃过了一劫,她眼下一定在某个你不知道,而只有我知道的角落里好好活着。只要你替她报了仇,那她就会原谅你当初的冷血冷情,不管不顾,回到你身边。而你已经大权在握,不可同日而语,自认再不会受他人掣肘,可以好好地护着我家姑娘了。嗬!真是异想天开!”
    “住嘴!”朱景雩箍在相思颈上的手克制不住地发起颤来,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将相思紧紧盯着,从齿间迸出两个字来。
    可话都到这份儿上了,相思怎么可能住嘴?她嗤笑一声,又道,“怎么?到了现在还想继续自欺欺人,不敢让我戳破了你的美梦?不是你要问的吗?问我,我家姑娘在何处。我这不是如你所愿,不再欺你骗你,告诉你真话吗?”
    “住嘴!”朱景雩双眼怒凸着,音量提高了几阶。
    “我偏不住嘴!我告诉你,我家姑娘死了!早死了!早在你明知是你的好父王害了明威将军府,而你却不管不顾,眼睁睁由着我家姑娘被罚没教坊司的那个时候,她就一头碰死了。我拼了命去救她,也以为救了她,可救出来的,却只是一个只剩一口气的人。她当日夜里便是咽了气,死不瞑目,一个人孤零零、冰冷冷地躺在地下。你不是喜欢她吗?不是爱她吗?那你怎么不去陪她?怎么不去死?去死!你去死啊!”相思亦是失了理智,红湿着一双眼,死死瞪着朱景雩,朝着他,声嘶力竭。
    朱景雩面上的血色已是尽数抽没,颤抖的手下一个用劲,死死箍住了相思的颈项。
    相思的喊叫声戛然而止,娇丽的面容在他掌下扭曲,她的手本能地抠在他的手掌之下。
    朱景雩面无表情看着她本能地挣扎,面色狰狞,双目凸起,濒死之人,再无半点儿姣美之态,只需再多用一点点劲儿,只需再多一点点时间,她就可以永远闭嘴,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同其他死了的人一样,躺到冰冷的地底下去,再不会说那些他不愿听的话。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方才相思对他说的那些话,心口一缩的同时,他的手却不由得松了开来,下一瞬,如同怕烫着一般,从相思颈上挪了开来。
    相思软软地跌到了地上去,抬手捂着疼得厉害的喉咙,拼命地喘息着。
    朱景雩看她一眼,苍白的脸上有着两分惊惶之色,急急转过了身,迈开步子,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相思缓过一口气,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顶着喉咙处钻心的疼,嘶哑着嗓音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她的墓。她葬在那儿,已经好些年了,你若不怕扰了她安眠,尽可以掘墓开棺,看个究竟。只是,她如今的模样,你怕是会被吓着吧!”
    “你住嘴!否则,我真会杀了你!”朱景雩没有回头,声音冷沉地警告道。
    相思却是低低笑了两声,喉咙处扯得生疼,她不得不止住,哑着嗓道,“朱景雩,你看着很厉害!其实不过是个不敢面对现实,也不敢承担的懦夫罢了。真庆幸......我家姑娘心明眼亮,从未对你动过心,只是将你当作一个可以信赖的兄长罢了。可你,却将她的这份信赖也尽数掐灭了。”
    朱景雩脚步一刹,终于是转过头来看她,目光灼灼,却满是不信。
    相思嗤笑,“怎么?你不信?难道你更希望我家姑娘至死,也因着对你有情,还深恨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