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

  像刚刚宋莺时让怀絮做的,就是一种植物生长练习,动态模拟植物生长的过程。
  但宋莺时让怀絮做,并不是为了让她学会表演,而是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会学到道德规则,约束自我,形成秩序。我们学会不能作弊,远离明火,讲文明懂礼貌,保持身材
  我们不讨论对错,只说事实所有的规则与觉悟都在约束人类的天性,当然,天性不代表正确。学会表演的第一步就是学会突破自我限制,发掘更多可能。
  宋莺时径直望向怀絮,淡声道:现在我想知道,你为自己制定了什么规则?是什么在封锁你?
  是什么让你偏爱长裤长裙?是什么让你自我封锁,永远疏离,不在众人面前倾泻风情?这一切总有个源头。
  她见过怀絮清冷如仙,不染凡尘,也见过怀絮风情万种,掌管欲望。
  可其他人都见不到怀絮第二种模样。
  怀絮身形一僵。
  她这才发觉,方才让她放松下来的温床随着宋莺时的字句,不知何时,化为密不漏风的遮罩,将她兜头盖住。
  平日可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的题,在此时不容她逃避,直指重心,尖锐的剑尖终显锋芒,已悄然抵住她心脏。
  宋莺时逼近一步,她比怀絮略矮一点,此时却仿佛在俯视对方,她看到怀絮的灵魂在躯壳内轻轻发颤,像温驯不安的羔羊。
  宋莺时安抚地握住她臂弯,理智和情感碰撞之下,到底还是不忍心,输给了心疼:
  不想说,以后想说了,再跟我说。我都在。
  怀絮苦笑,低声道:我想不起来。
  她想不起来。封锁自我的起因应该是很遥远的事了,被时间斑驳的回忆像爬满爬山虎的砖墙,什么都看不清。
  宋莺时很愿意相信她,她轻轻抚摸怀絮的长发,动作透着无声的抚慰,道:
  先不去想了。
  宋莺时牵起她,此时,她的话题转为:
  你很会运用歌曲里的情绪表达,但你的舞蹈,也就是你的肢体表达还做得不够。一方面是你对体内能量的自我封锁,另外就是,你并没有改变观众的欲望。
  宋莺时认真道:怀絮,你跳舞时在想什么?
  怀絮道:完成舞台。
  她并不关心观众,只表达她想表达的。
  怀絮一向如此,宋莺时毫不意外。
  你的野心应该更大点。跳舞是让人热起来的事,你的心里,要有征服对方的野望。
  宋莺时的手指点在怀絮心口,她心无旁骛地向怀絮传达着信念:
  不要禁锢你的欲望。
  宋莺时说完,抱胸向后退了两步,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道: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开始跳。能用舞蹈让我热起来,就算你出师。
  怀絮静静站在教室中央,夜风席卷吹过,荡起她衣摆与发丝。
  一时间,她想起片段里的未来的自己。她自冥冥之中获得了跳舞的基础,却不曾见过未来的怀絮起舞。
  那个怀絮,身边有没有宋莺时?如果没有,她是怎么挣脱枷锁的?
  不用谁来特意说明,她自然而然地明了,如果没有宋莺时,她还有自己,她只有自己。
  怀絮再度沉浸于内心世界。
  宋莺时耐心地等待着,对着怀絮,她永远有充沛的耐心与宽容。
  终于,她看到怀絮动起来。怀絮的舞蹈动作已无可挑剔,宋莺时只关心她的情绪表达。
  在一个个撩人心弦的动作间,宋莺时看清怀絮的神容与眼睛。
  她终于不再是飘忽如仙却也被束之高阁的怀絮,她眼底膨胀着吞噬人心的野望,眸间的光辉是乍放的人世烟火,绚烂灼烫。
  她可以继续冷艳,也学会在舞台上踩着王座,蔑视被她所掌控的灵魂。她妩媚多情地舞动,旋转起如波的身形,却对她掀起的滔天巨浪不甚在意。
  怀絮抬眸,她只有一个观众,那个人却站在岸边审视着她。
  一时间怀絮竟有些恼怒,她不允许宋莺时独善其身。
  携带着意志的滚烫浪潮溅下,宋莺时身形不稳地倒入漩涡中。
  起伏不止,目眩神迷。
  直至这首舞结束。
  怀絮呼吸深深,浑身发烫,她大步走上前,单膝跪在宋莺时面前,仰头看她唯一的观众。
  宋莺时的呼吸也有些急促,眼中泛着迷离兴奋的水光,双颊微红。
  怀絮一言不发,手心贴上宋莺时脸颊,大拇指重重刮过她眼下的霞色,让两张脸凑近。
  她嗓音微哑:
  宋老师。
  宋莺时下意识应声。
  眼前的怀絮唤完这声,停了一停,在她眼前笑,透着灼灼靡丽:
  你热起来了吗?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宋莺时心跳漏了拍。
  6月23日,四位导师来到白塔,开启导师指导小课堂的录制。
  导师两两活动,施书瑶和郑奇逸一组,探班A组教室,任迁和段觅一组,探班B组教室。
  得知导师是这么分组时,宋莺时微微安心,施书瑶很喜欢怀絮,地位又压着郑奇逸一头,有她在旁边盯着,怀絮那边更不会出什么题了。
  如宋莺时所料,郑奇逸根本没有机会。
  他来到白塔后,就一直有VJ老师全程跟随,进了《灯开》组教室,身边还有个对怀絮十分看好爱护的施书瑶。
  而且,来之前经纪人不厌其烦地强调,他好不容易挽回点形象,别再在镜头下招惹怀絮,省得有导师恶意针对某练习生的风声,对他影响不好。
  前面的事情对他影响很明显,他看过一公的成片,几乎没有他的单独镜头。
  考虑这点,郑奇逸忍着气,收敛脾气,和施书瑶一起,看完《灯开》组的练习室版本舞台展示。
  怀絮作为队长道:请两位老师给出意见。
  施书瑶点了全元元和秋致欣,说了下她们唱跳气息把控和咬字题。
  随后以鼓励为主,给大家打了遍气,最后着重对怀絮道:
  比起第一次见你,你现在非常好,整个人放开了,这个状态一定要维持住。
  怀絮展眉鞠躬:谢谢老师。
  轮到郑奇逸时,他视线绕开怀絮,扫了遍其他人,最后定在C位万娇身上:
  我认为,你们组的C位可以换一个。
  万娇一愣,显然受了打击:老师,我想听听你您的意见。
  郑奇逸点了几个舞蹈衔接的不足之处:我觉得你跳得还不够好,或许该把位置让给更适合它的人。
  郑奇逸没说是谁,但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怀絮,微微一笑:
  当然,这只是一个提议。
  吃了上次的亏,郑奇逸这次平和许多。他想过,归根结底他想得到怀絮,不如先给她点甜头。
  他帮怀絮一把,既能得到怀絮的感谢,还能让她明白,作为导师的他才是值得依赖的,而不是同为练习生的这些竞争者。
  郑奇逸想到初评级上的宋莺时,眉间闪过一丝阴翳。
  初评级回去之后,他也曾想过是不是无意间得罪了哪路贵人,可遍查不到。随后他得知这届春野严防魑魅魍魉之事,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但这次,他是坦坦荡荡的阳谋
  同组里,怀絮本来就比万娇强,谁来也挑不出错。
  郑奇逸话落,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练习生们纷纷对视一眼,努力进行表情管理,但眼角唇边还是流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态。
  这位老师有事吗?
  今天是练习第三天,又不是最后一天的带妆彩排,提题可以,说她们练得不行没题,上来就是换C?
  两个人一旦换C,相当于动作从头练起,能不能练熟先不说,没必要吧?
  怀絮面色淡下来:谢谢老师,但作为队长,我认为剩下的时间,我们可以完善各自的part,来呈现更好的舞台。
  怀絮既然表态,其他队员就接到了讯号,单丝岚直接多了:万娇才练了三天半,不是三个月,老师。
  全元元拉了把一脸搞毛啊的单丝岚,快言快语道:谢谢老师,我们再组内讨论一下。
  郑奇逸见怀絮不领情,只觉得匪夷所思,怀絮这么没有上进心?
  他啧了声,正要说什么,门口传来其他声音。
  段觅和任迁先后走进来,身后还带着串对面的练习生。
  段觅:我们准备去下组了,你们说完没?
  两边导师是同时开始探班的,进度差不多。
  看完《躲不掉》后,任迁和段觅顺便来对面瞅瞅,宋莺时她们一听说,跟着就过来串门了。
  任迁心比较细,见氛围不对,道:两位老师怎么了?是大家练习效果不合格吗?
  施书瑶道:郑老师说,建议她们的C位换成怀絮,大家不愿意。
  这个提议不能说很合理,但也有郑奇逸自己的依据,施书瑶没有多加干涉。初来乍到的任迁段觅也是差不多想法,主场让给郑奇逸。
  郑奇逸找到掌控全场的感觉,道:我是导师,我有责任给出建议,你们不想听,我也没办法,随你们。
  这话高高在上,绿茶味极浓,充斥着一股他好心给建议、但学员顶撞老师任性而为的无奈。
  这种情况下,除非怀絮她们集体认错,答应换C,否则辩解什么都是枉然。
  门口,《躲不掉》一组集体拳头硬了。
  凭什么换C啊?当事人都不愿意,你在这拱什么火啊,怎么还有强迫人换part的?
  万娇每天也很努力啊,她知道自己不是组里最强的那个,所以练得特别刻苦,经常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就算是导师导师在节目里地位很高没错,可可《灯开》组是她们的对手,只有她们能欺负!
  胡湾作为资深星二代,完全不怕咖位比不上她妈咪的男流量,面上非常认真:老师,你为什么让她们换C位呀?
  郑奇逸知道胡湾身份,客客气气道:万娇练得不够理想。
  胡湾道:老师,其他教室的C位都让你很满意?
  郑奇逸笑容一滞。
  这才第三天,怎么可能处处满意?一路过来导师们都给C位提出了不少建议。
  陶钦呀了声:那是不是所有C位都得换掉?
  曾馥轻声细语:我们是任老师和段老师指导的,两位老师没有说。
  白瑜舟抚了抚胸口,笑得温温柔柔:我可比不上万娇的进度,自愧不如。还好郑老师放我一马。
  唐盼波转了转眼珠子:郑老师,你要不要帮我们再看一遍?一看您就可严格了,我们也想你把把关。
  女孩子七嘴八舌说起话来,一句接一句,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充分展示了她们作为队友磨合出的默契,挤兑得郑奇逸毫无落脚之地,脸色不受控制地青下去。
  这些没眼色的练习生合起伙来起义,可他能说什么?
  春野开播之前,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说节目组里有几个人别得罪,好好相处。
  第一个提的就是刚刚起话头的胡湾,知名星二代,背后有个好妈。
  跟着来的,白瑜舟,家里在演艺圈颇有人脉,自己也是小花。唐盼波,戏曲世家,京圈人脉很深。曾馥,看起来文静好欺负,但郑奇逸的经纪人耳提面命,说不能得罪这个,她哥了不得还他妈是个妹控。
  数来数去,这说话的人里,就陶钦一个软柿子,让郑奇逸怎么下手!
  不就是要换个C位,她们连这组的都不是,凑什么热闹?
  郑奇逸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但上次吃了暗亏后,郑奇逸谨慎许多,扯了扯唇角,强笑道:
  我只是给个提议,如果不愿意,这样也行。
  导师退让了!
  练习生们互相看看,面上不显,在心里小小欢呼。
  宋莺时静静旁观,眼底越来越冷,她扬起唇,笑容中却没什么温度,懒散道:
  郑老师就是那么一说,看你们还当了真。不过老师,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你说对吗?
  郑奇逸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宋莺时。
  宋莺时站在一堆练习生之间,隐隐有众人领袖的风采。此时她眼中隐隐有慑人的光,那骤然放平的唇角就像是一种警告,冷得彻骨。
  难以去思考一个不足20岁的练习生怎会有这样的气场眼神,郑奇逸一阵心悸,莫名的战栗爬上他脊骨,一路窜到他脑后,冷汗顿生。
  我我们先去下个教室吧。
  郑奇逸心慌意乱,无力捋清这个局面是怎么形成的,下意识的先行逃避。
  郑奇逸终于不坚持换人家C位了,其他导师自然没有异议。
  当郑奇逸路过宋莺时的时候,宋莺时忽然笑了,郑奇逸脚下一滞。
  仿佛不经意的,宋莺时的视线掠到怀絮身上,她对怀絮露出安抚的笑,同时对郑奇逸低喃:
  你又惹到我了。
  导师们的探班进行到一半,中途休息了下,录制停止,宋莺时找工作人员拿手机,联系了李亦凝。
  有了工作室,很多事情就不用她出面了,李亦凝会代表她去多方交涉。
  宋莺时离开时,大家都在安慰万娇。
  万娇刚刚在镜头前一直很稳,等导师离开,她也很稳:
  没事,没事,导师就是个建议嘛,姐后面好好练。
  陶钦:什么姐啊,你才比我们大多少,天天装成熟。
  单丝岚:你现在不哭,等下再哭还耽误我练习。
  胡湾踮起脚,软软抱住她:姐姐,我的肩膀给你埋。
  怀絮按按她肩,声音甘冽:无论在哪个位置,我们都是一个团队,不论输赢,我们共同承担,不要有压力。
  万娇本来还能忍住,但随着朋友和队友一句句说出来,最后还得了怀絮的安慰和肯定,她鼻头猛地发酸,眼眶霎时湿了,抱着胡湾哇哇大哭:
  他妈个哔的我怎么不行了,我行的很!呜呜不就是个C位,姐什么没跳过,再给我两天时间嗝就他牛逼,我看他跳舞视频不就是公猪发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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