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皈依

  “小青妹妹。”破败的土地庙里点着篝火,夜风不停地从缝隙中往破庙里面钻,小白叼着从妇人家化缘得来的玉米馍,挪动到宋青青身边,忧伤道,“你真的不与我欢好么,说不定咱们明天就死了。”
  对方可是蜈蚣,多么可怕的物种。
  小白的话惹得天厄忍不住勾起嘴角,又怕被宋青青发现,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压回去。
  “瞧你那点出息。”宋青青嫌弃道,“不就是一味药材么,不要怕!”言罢,还不忘英勇的拍拍小白的肩膀。
  思辨自从进了庙,就一直坐在火堆旁打坐,小白偶尔捣蛋把火星吹落到他的手背上,他亦巍然不动。
  “真是无趣的凡人。”小白啃完了手上的馍,小心翼翼的靠近思辨身边,见他依旧没反应,这才壮着胆子轻轻拉扯过他的袖口,把手上的玉米渣渣全蹭到了思辨的衣裳上。
  “你说。”宋青青双眼目击到全程,忍不住心底传音给天厄,“小白是不是天生欠揍。”
  天厄躺在草垛山,嘴巴里叼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枯草,自动把宋青青的话音给过滤掉。
  小白还蹲在思辨脚边,擦手擦的正欢快,就见方才还眉目舒展的男人骤然睁眼,眼底全是寒冰,撞到小白眸子里,冻得她忍不住大了个寒颤。
  都道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思辨这模样,可丝毫显不出他的慈悲心肠。
  手心里还握着思辨的衲衣,人赃并获。
  他不会又要打她吧。小白略显尴尬的呵呵两声,大脑从未如此灵敏,手上动作不停,假惺惺恭维,“我瞧你这衣服挺好,摸摸料子。”
  “害人的妖物。”冷冰冰的几个字不带丁点温度。
  “你这秃驴。”她示弱给他台阶下,不是让他蹬鼻子上脸的,小白也不高兴了,紧跟着思辨起身,“莫要……”
  “没说你。”小白的话被思辨当即打断,宋青青和天厄也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两人身上,只见思辨眉心渐渐皱成疙瘩,薄唇微抿,“村子里出事了。”
  小白这才恍然,她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瞪得圆溜溜,“好浓的血腥味。”
  以及张扬四溢的妖气。
  “贫僧去去便回。”思辨的目光移到天厄身上,把文弱弱的公子跟两只妖怪留在一块,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若带着他,自己着实没有护他周全的把握。
  “等等!”宋青青大步跨到思辨面前,“那妖怪是不是很厉害。”眼神却从始至终没离开他胸口那串佛珠上的舍利子,“你有把握么?”
  “有或没有都要尽力一试。”思辨飞身越过宋青青,闪出山庙,“照顾好许公子。”
  “不能……”
  走啊——要走也要先把舍利子留下呐!宋青青话还没说完,思辨就没了踪影。
  她能不能活着回去,就靠那宝贝了,万一东西坏掉了,她岂不是要留在青城山做一辈子的妖怪?!
  “青青……”天厄跑到她身边,按了下她的手臂。
  “我懂!”宋青青眼神异常坚定,伸手放到他唇边,示意天厄不用再说下去,“我去帮思辨。”
  纵身跃起,还没等宋青青飞出门,就被一团白绸给包了回来,摔在地下。
  真疼啊。
  “你疯了,你不知道外面那东西是什么吗!”小白难得动怒,多少被宋青青的举动给惊到,幸亏她法力高些,才快她一步把她拽回来,“那是蜈蚣,一只千年的蜈蚣,”
  她只嗅妖气就知不是善茬,宋青青五百年的道行跑过去,摆明了是给对方送内丹的。
  “这么说思辨岂不是很危险?”舍利子岂不是很危险?要是双方斗法的时候不小心摔碎了,打坏了,那还了得?宋青青心底那叫一个焦急,“不行,我得去帮他。”
  “站住。”小白反手拉紧白绸,脸上没了以往的笑意,认真道,“当务之急,是咱们赶紧走,莫要与蜈蚣精碰上,还管那秃驴作甚。”
  “不行。”宋青青斩钉截铁。
  “为何?”小白不甘心,“你是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情,舍利子万万不可有事;于理,她和思辨联手不一定斗不过一只蜈蚣。宋青青又想到了思辨手中的金钵,何况还有神器加持,条条件件加起来,她们的胜算很高啊,“再说不止思辨,还与满村子的村民。”
  说着,宋青青身子化蛇,飞快的挣开白绸的钳制。她深呼口气,刚准备再次跃起,结果尾巴还没出门,就又被小白的绸带包住,甩回了地面。
  双倍疼痛。
  “青青果真心善。”小白转圈飞起攀在山庙的门框上,收了宋青青身上的白绸,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层明亮,“你照顾好小乙官人,我去助那秃驴一臂之力。”
  月高星稀,山庙回归寂静,只有汹汹的篝火不停地燃烧,小白早就没了踪影。
  “千年修为就是好。”宋青青心里流淌过淡淡的忧伤,救下思辨,趁机让他拿舍利子报救命之恩的计划落空,“速度比我快多了,想留下她都没机会。”
  “我本来想说咱们一起去的。”天厄在两个女人小炮仗似的不停对话中,到底是没找到插嘴的机会。
  “你去干嘛。”宋青青嫌弃脸,“你现在还不如刘谦,连个和平鸽都变不出来。”
  “舍利子碎掉咱们就能离开了。”天厄背着手越过篝火,抬头望向高广的夜空,“多好的机……”
  砰——重物落地的声音。
  宋青青提着长袍,右腿还抬着,冲倒在地上翻了俩跟头的天厄咆哮道,“你特么不早说!”
  “你们压根也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啊!”天厄揉着腰,再次感受到没有法术的悲哀,妖弱被人欺。
  搁以前,还轮得到思辨,还轮得到小白,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把那条小蜈蚣碾死。
  小孩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求救声,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漫天大火,勾勒出地狱的形状。
  这个画面刺透了思辨的眼,也扎了他的心,金钵被推入高空,绽放出万丈的金光,“大胆妖邪。”
  “我当是谁杀了阿蜍。”蜈蚣精长袍拖地,坐在被拦腰削断的树干上,皮笑容不笑,“原是你这个和尚。”
  “呵。”思辨看着他嘴巴张合,偶尔有蛤-蟆精的气息从他呼吸中喷出,“你把它吃了?”
  “反正救活也没了用处,不如成全我。”蜈蚣的笑声震天,周身形成褐色屏障,金光刺不进去,“起码多了三百年的道行不是。”
  佛珠被绕在手心,思辨口中念咒,金钵的光芒更甚,“妖者,果真性恶也。”
  “你才认识几个妖,就敢这般大言不惭。”小白趁着蜈蚣精和思辨对话的功夫,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他背后,下手果决,攻其不备,白绸穿过黑色屏障狠狠地穿透蜈蚣精的肩胛骨。
  啊——粗狂的男声响彻山间。
  蜈蚣精吃痛,扭头对上小白的眸子,他面容扭曲,血红的大眼藏着阴狠,“区区一条蛇也敢伤我。”
  “白姑娘小心。”思辨的声音急迫。
  白绸还镶在蜈蚣的身体里,她使劲拉拽,竟是纹丝不动,数十只胳膊从身体里生出,几只拼命扯住白绸,剩下的,条条冲着小白劈来。
  蜈蚣多足。
  这点小白早有准备,可她归根只有千年道行,本在种类上就被蜈蚣克制,又恰逢他吞了蛤-蟆的内丹,平白多了三百年修为,小白抵挡没多久,就有些力不从心。
  他招招狠手,一条手臂终于找准机会,冲着小白的七寸生生的落下,幸好她反应灵敏,下半身快速现出蛇尾挡住。
  下-体顿感剧痛,洁白的蛇尾被折成诡异的弧度,小白眼泪瞬间就被打了出来。
  蜈蚣精冷笑出声,另一掌又落下。
  小白蜷起身子,认命的闭上眼睛: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
  她等啊等啊,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接着落入了温暖的怀抱,暖和的就像她小时候最爱的蛋壳。
  那时候她年纪小,身子又弱,总有些小妖怪去欺负她,每次她被欺负惨了,都会灰溜溜的躲到洞中的蛋壳里缩着,那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直到她越长越大,本领也越来越高,到后来,没人能欺负的了她,而她的宝贝蛋壳,也在某天早晨碎成了好多瓣,拼都拼不回来。她长大了,那个小小的避风港再也装不下她。
  风吹过她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她被人抱在怀里,向着深海跌去,金钵还挂在半空,亮的好似第二轮月亮。
  蜈蚣精已经拦腰截成了两半,正扭动着身躯被吸入到金钵之中。
  小白摸了摸抱着她的手臂,入手黏腻,收回手的瞬间,看到了满掌心的污血,还泛着腥臭味。
  “不杀生。”思辨的声音响在小白耳畔,软绵绵的没多少力气,“乃佛门十戒之首。”
  接着身上一沉,身上的人失了力道。
  扑通——
  平静的海面被什么东西砸出重重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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