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多宝宗。
    一名身着金色八卦仙衣的老者正在一间大殿的门口不停徘徊,这老者身躯佝偻,满脸皱纹,老态尽显,可那走来走去的身姿还算是矫健迅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势更是动人心魄。
    在大殿的门口站着一位守门的女修,看架势应该就是这女修将老者拦在门外。老者的步伐越来越急促,似是已压不住心中的焦虑,女修则看着他的身影忍不住叹息。
    终于还是老者开了口:“烦请师妹再通报一下,我确实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通禀师叔,之前你说师叔要炼器三月,如今三月之期已至,可他却迟迟不出,这事儿若是再不拿出个章程,怕是就要出大乱子了。”
    女修满脸难色:“掌教大人,不是弟子不去通报,只是师叔炼器正值关键之期,绝不能有任何惊扰,要不,您再等等?”
    “我……我……唉!”老者甩甩袍袖,满脸无奈。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位被拒之门外的老者竟然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宗门的多宝宗的金大掌教!
    金掌教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傲视天下,更兼身为多宝宗的掌教,又是何人敢将其晾在大门外,还一晾就是三个月之久?
    敢这么做的自然是比他还要牛十三的大能,这位大能就是多宝宗化神期的太上长老,宗门的实际掌舵人,金大掌教的远房老祖宗——金无虚!
    多宝宗的化神期太上长老不止一个,但金无虚却是其中实力最强的那个,也是最为强势的那个。说起来,金掌教之所以能够成为掌教,那都是这位老祖宗钦点的。
    多宝宗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金大掌教做事稳妥,但却少些霸气。而多宝宗的实际掌舵人金大长老霸气侧漏,却又无暇过问日常事务。这就使得多宝宗这个门派的气质颇多诡异。
    多宝宗门人在外行事张狂,不管不顾,哪怕惹下天大祸事也是无所畏惧。可惹出的祸端一旦到了宗门层面,却又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金掌教老成持重,生怕一步行错便会将宗门带入万劫不复,做起事来瞻前顾后,少有决断,在门中的口碑也是不上不下的样子。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略嫌软弱的老头,仅仅花了百年时光,就颤颤巍巍地将多宝宗带上了天下第一宗门的宝座。
    到哪说理去啊?
    金掌教就觉得天下这事儿能说出道理的实在是不多,尤其跟他那位老祖宗更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多宝宗最近出了不少麻烦事,依照金掌教的性子,那肯定是要慢慢化解矛盾。暂时化解不了的那就尽量拖着,什么时候拖到能化解了,自然也就解了。
    可这次出的几件事却很是让他忧心,这几件事儿看似偶然,若是单独出现问题也不大,可巧就巧在几件事神奇地凑到了一起,就好像一个无意间形成的神仙局,互相影响之下竟然使得多宝宗的应急预案捉襟见肘,不知不觉间,事态已经发展到超出想象的紧迫,到了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时候。
    决断这种事儿金掌教做不了,作为一个重度选择困难症患者,金掌教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力拖着,然后去请示老祖宗。
    可谁曾想这一请示就请示了三个月,金掌教觉得今天若是再见不到老祖宗,自己怕是必须得硬闯宫门了。
    月,东升西沉。
    这一天过去了。
    多谋寡断的金掌教终究还是没下得了闯门的决心,不过还好,短短两日之后,炼完法宝的老祖宗神清气爽地接见了苦逼的金掌教。
    早已熬到极限的金大掌教心里是真慌了,进了门,连礼都不见了,开门见山就说起了事儿:“师叔,金沙死了!”
    “什么?小沙子死了?怎么死的?”老祖宗的眼睛当时就立了起来,金沙作为一个他看重的晚辈,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
    “是在东坟,他偶遇了一个不错的元神,擒之不得便想当场炼化,炼化过程中遭人捣鬼,被当场击杀。”金掌教其实这话说到一半就后悔了,明明好几件事儿,干嘛先说这个呢!老祖宗这一发火,后边的事儿怕是不能好好说了。
    “谁杀的他?”老祖宗的气势不断攀升,看起来是动了真火。
    金掌教摇摇头,低声道:“现在还说不好,根据已有线索,似乎是与一个自称无量谷杨林的人脱不了干系,不过我已经问过了, 无量谷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废物!”老祖宗哼了一声:“赶紧把这人给我找出来,吃了豹子胆了!”
    “是,弟子一定尽心寻找。”金掌教忙点头应是。
    “还有别的事儿么?没事就下去吧!”老祖宗端起了茶杯。
    金掌教一脑门子黑线,我等了你三个多月,这一件事还没说一半儿呢,你怎么就端茶送客了呢,你这是不让我活了啊?
    “师叔,且不忙。”金掌教忙阻止老祖宗的那口茶:“金沙死的事儿弟子一直在追查,想来不日定会有结果。可现在的问题是,金沙当日在东坟随手抓了不少东坟修士帮他炼化元神,而且多有死伤。金沙死后,幸存的修士便各自散去,将金沙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避忌地炼人元神,又强掳修士之事添油加醋的四处传扬。”
    “那又如何?”老祖宗撇了撇嘴。
    “现如今,以隐剑门、移山门为首的不少宗门以此为借口攻讦我宗行事不端,御下不严,要求我们拿出个说法,否则……”金掌教偷眼看了看老祖宗,却正对上那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
    “否则怎样?”金无虚带上了冷笑。
    金掌教咬了咬牙:“否则便要减少来年从我宗购置法宝灵器的总量,甚或与我宗完全断绝往来。”
    “嚯!好大的口气!”金无虚气乐了:“爱买不买,我还得求着他们买不成?就这么点儿破事你还用得着问我?”
    金掌教心说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法宝卖的少了你管我要灵石时我去给你偷啊?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老祖宗硬气,说不卖那就是不卖,没什么好商量的。不过,这次怕不单单只是灵石的问题。
    金掌教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若只是生意上的事儿,弟子万万不敢惊扰老祖,只是金沙这事儿本就让我宗承受了不少来自各方的压力,谁知这事儿还没过去,就又出了点乱子。”
    “说!”金无虚到底还是把茶杯放下了。
    “师叔可还记得何家?”金掌教又偷偷抬了抬眼。
    “哪个何家?”金无虚皱了皱眉。
    “钓鱼的何家。”金掌教言简意赅。
    “哦!”金无虚想起来了:“何家怎么了?不是跑了么?”
    “是我们留下的那个何家的饵。”金掌教尽量不多说话,因为这事儿当初是老祖亲自过的手,如今出了纰漏,他实在不便多言。
    “那个小傻子?”金无虚这才算是想起这么个茬:“对了,他的血脉珠也该熟了吧!”
    “熟了!”金掌教点点头,然后以极快的语速说道:“那个小傻子藏身在东坟,我们派去的暗子也一直在他身边。前些日子,暗子叛变了,和那小傻子一起投了五行门。”
    “什么!”金无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还反了天了!”
    金掌教不敢抬眼了,继续道:“五行门接收了这二人之后,将我宗使手段图谋附属家族财物之事遍传中州,现如今,我宗下各家族心思浮动,怕是不少人要生异心。”
    “这倒无妨,他们没那个胆子。”金无虚控制住了心头火,轻描淡写地道。这事当初就是他干的,他可没脸在这事上拍桌子。
    “那些家族自己是没这个胆子,可先前因为金沙之事,不少宗门和我们甩了脸子,又自觉占了理,憋着坏想占我们便宜呢。附属家族心思一动,这些宗门可就有了挖墙脚的念头,暗地里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上了,现在已经有四个附属家族宣布脱离我宗另寻依靠了。”金掌教继续道。
    “好胆!这是看我多宝宗软弱可欺么?你还不派人灭了那些反复无常的蠢货!”金无虚脸上挂不住了。
    金掌教摇摇头:“对这些家族动手免不得便要面对他们身后的宗门,如今舆论对我宗不利,弟子不敢轻动。”
    金无虚哼了一声:“屁的舆论!敢背叛我多宝宗,就要有被灭杀的觉悟,把那几个小家族都给我灭了,还有何家的那个傻子和那个叛徒,想办法一起给我砍了。”
    金掌教很是犹豫:“为了防备再有附属家族叛逃,我已将宗内能动用的人手都派去各家族附近驻防了。我宗附属家族甚多,逐个防卫人手本就不足,现在若是再抽出人去追杀那些已经跑了的,怕是力有不逮。”
    金无虚死死盯着金掌教数息,直到这位悲催掌教腿肚子发颤他才冷冷开了口:“你越是软弱,别人就越觉得你好欺负。这个时候你还想着驻防?你去把那些个胆敢背叛的都杀干净,我看看有哪个不怕死的还敢跑?”
    “呃……弟子遵命。”金掌教点头应是。
    金无虚沉默了一会又道:“事情都发生在东坟,东坟分堂是干什么吃的?我看,小朱子那个堂主也别干了,让他把人都带回来吧,先给你填补填补人手。”
    “这个……”金掌教脸上又现出了为难,他下一个要说的就是这朱堂主的事了。
    “又怎么了?”金无虚的耐心差不多已经耗尽了。
    金掌教犹豫了半天:“朱堂主那暂时怕是也脱不开身,据说无量谷弟子有要暴动的迹象,金恩铭向分堂求救,朱堂主亲自带人帮忙防卫去了。而且……金沙炼化元神之时曾向朱堂主借了六名弟子,那六名弟子最后只逃回去一个,现在他那也没有机动人手,还整日里要我给他加派人手呢!”
    “加派个屁!”金无虚终于忍不了了,挥手把茶杯扇到了地上:“让他有招想去,没招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