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水不是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阵盘是他和钱阳一起研究的,钱是他和钱阳杨宫三个人一起赚的,现在有了麻烦,三人自该同进同退。
    在吴清水看来,就凭隐剑门的江湖地位,想保下几个人那就是小菜一碟,更何况他对鉴石阵盘的价值相当有信心,隐剑门为了阵盘付出一些代价也是绝对值得的。
    于是经过半宿的商议之后,吴长老果断把钱阳和杨宫跟他绑在了一起,希望尹掌教能够给他们几个人撑腰。
    可尹掌教却没有给他明确的回复,只是在详细打听了阵盘的研究和使用细节之后,让他们几个人暂且在分堂住下,并告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吴清水不明所以,钱阳和杨宫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尹掌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无法可想,只能在马堂主的安排下住进了隐剑门分堂的客房中。
    住在分堂倒是没什么不好,可钱阳却想起了老丁头,便开口向马堂主说道:“我师傅还在我们租住的宅院之中,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全,不知可否方便让我把他一起接入分堂来啊?”
    马堂主笑了笑:“道友不必担忧,早在昨日我就已派人守住了丁大师所在的宅院,安全方面绝对万无一失。”
    钱阳挣扎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马堂主却已经笑着离开了。
    安顿下来之后,杨宫先忍不住开了口,指着吴清水的鼻子问道:“你家掌教几个意思啊?”
    吴清水耸耸肩:“这不是把我们保护起来了么?”
    杨宫哼了一声:“我怎么觉得是软禁起来呢?还顺带扣了个人质!”
    吴清水摇头:“怎么叫软禁呢?你要是愿意随时可以走啊!又没人拦着你!”
    “我不走!”杨宫赶紧摇头。他又不傻,少了隐剑门的庇护,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呢!
    吴清水说道:“我家掌教人还是不错的,我们放心住下就是,天塌下来让他顶着去。”
    “那他师傅呢?”杨宫指了指钱阳。
    吴清水手一摊:“马堂主既然说保护起来了,那肯定没问题吧?”
    钱阳一言未发,找到个床角,把自己团在了那里闭目养神。
    他突然有些后悔跟吴清水来隐剑门了,跟这种庞然大物打交道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自主权,有时甚至连知情权都被剥夺了。
    钱阳不知道隐剑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但他知道隐剑门在处理问题的时候绝对不会在意他的感受和处境,更不会在意他的期望和诉求。
    像他这种小虾米在隐剑门面前是没有话语权的,他唯一可以拿出来说的就是他和吴长老的合作关系。可钱阳也很清楚,这种关系在隐剑门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烦恼,大人物有大人物忧愁。
    钱阳这样的人还在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纠结,而尹掌教这样的大人物却在为天下大势殚精竭虑。
    隐剑门、五行门、多宝宗三足鼎立多年,三家互有协作,互有掣肘,算是勉力维持了整个天元大陆的平衡。
    可现如今,五行门实力锐减,只能退守一隅,多宝宗却兵强马壮,走上了制霸天下的虎狼之路。
    天下平衡已被打破,多年受困于瓶颈的隐剑门又该何去何从?
    尹掌教很清楚,随着五行门的势微,多宝宗的战略目标必然会转移到隐剑门身上,红透山矿的那次纷争就可以看做是多宝宗的一次试探。
    那一次,多宝宗准备充分,布局严谨,从引诱矿工出战,到放任隐剑门弟子退走,无不经过深思熟虑。
    既顾及了情面,防止了事态扩大,又在西荒给隐剑门插了根钉子,使得隐剑矿场大批矿工逃离,收入锐减。
    西荒的原石矿区是隐剑门的重要收入来源,现在丢了红透山矿场,隐剑矿场的收益也只剩下了一半。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在经济上就不占优势的隐剑门,在面对多宝宗的时候更加没有底气了。
    尹掌教近来一直在思考如何改变这个局面,也在西荒的事务上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度,却一直没有头绪。
    直到吴清水闹出了这场幺蛾子,尹掌教才隐约看到了一个撬动局面的支点。
    鉴石阵盘?呵呵!
    到了尹掌教这个地位的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常人是很难想象得到的。
    或许在吴清水看来,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弄出来的阵盘仅仅只是个赚钱的工具,可以快速地为他筹集下一阶段的研究经费。
    而在钱阳看来,那块科技含量极高的阵盘代表的是更高的生产力,是可以带动一整个行业进行变革的发动机。
    而在尹掌教的眼中,那块阵盘其实一文都不值!
    赌石行业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行业之一。毫不夸张的说,从修士们开始大规模采掘原矿的那一天起,赌石行业就应运而生了。
    赌石本身并没有什么好说,赌博嘛!从古至今大致都是如此。
    只不过品石技巧的发展和经验的积累,让人们对于原石内部形态的猜测多了几分把握,并逐渐赋予了这个行业一种光环,那就是技术为王!
    似乎只要你的品石技巧能够凌驾于众人之上,那么你就可以在这个行业中呼风唤雨,予取予求。
    但真正站到一定高度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象。所谓技术只是给参与赌石的那些人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罢了。
    修士也是人,流淌在血液中的赌性难以去除,但他们往往又不愿意将自己的未来交托与虚无缥缈的运气,因此,在运气因素之外,赋予赌石另外一种属性就势在必行了。
    这就是被赌徒们奉为圭臬的品石技巧!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一名优秀的品石师若是和一名普通的赌客对赌,那赢下来的几率近乎就是百分之百,这无疑更加证明了品石技巧在赌石中可以决定一切。
    但很少有人看得懂,所谓品石技巧,就是赌石这个行业中最大的骗局。
    这并非是说品石技巧不可信,而是说技巧这个东西,你有,我也有。
    顶尖品石师和普通品石师之间那看似巨大的技术差距,往往只会体现在特定场景的比赛当中。而一旦将他们放归市场,他们赚钱能力的差距其实微乎其微。
    各个矿场都有最优秀的品石师驻场,能被他们毫不犹豫丢到市场里的原石,别的品石师就能看出端倪?
    其实不能!
    在市场上真正被意外解出的天价原石,都是那些内在和外表严重不符的奇葩。
    这些石头驻场们看不懂,买石头的人也都看不懂。这也就使得正真决定赌石收益的仍旧是那虚无缥缈的运气,而看似高大上的技术因素,早已被神奇地抵消掉了。
    而更奇妙的是,赌石这个行业举着技术的大旗,不断吸引新人入坑,经年累月聚敛大笔资财,并且维持久盛不衰,真正的原因竟然就是因为在这里,技术决定不了任何事情!
    事情的本质很简单,竞技终究只是少数人才能玩得转的高端游戏,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赌运气游戏,才是真正拆掉了所有门槛,可以迅速聚敛人气的不二法门。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资财流入赌石这个巨大的坑洞之中,而比起赌石本身,赌石行业的利益分配才是大人物们该思虑的事情。
    隐剑门毫无疑问就是赌石这条产业链中最大的庄家之一。
    当然,多宝宗也是。
    现如今,多宝宗在利益分配中占了些便宜,隐剑门心中不爽,想要把这部分利益抢回来,但这绝不意味着隐剑门会掀翻牌桌,搞得鱼死网破。
    相反,如果有人想要破坏赌石行业的游戏规则,多宝宗第一个不答应,隐剑门就得做第二个!分的少了和分不到那是天壤之别。
    尹掌教看得很清楚,吴清水的鉴石阵盘唯一的作用就是掀桌子,这也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更是整个行业的既得利益者都不可能允许的。
    一方简易阵盘,低廉的造价,九成以上的准确率,真正实现了技术凌驾于运气之上。像这种东西,动摇的是整个赌石行业的根基,甚至,动摇的是当前最强盛的那一批宗门的基石。
    西荒百余原石矿场,身后差不多就是天元大陆排名前一百名的宗门,这些宗门没有任何一家会乐于见到桌子被人掀翻。
    像鉴石阵盘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被允许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如果出现了,那它的唯一下场就只有一个——毁灭!
    一个注定要被毁灭的东西又会有多大价值?
    尹掌教更不会有兴趣为了一个注定要被毁灭的东西再进行投入,这个雷,隐剑门扛不起,任何人都扛不起。
    不过,这个东西的所有权既然属于隐剑门,那它在被毁灭之前,是不是可以撬动一些什么呢?
    若是隐剑门为了天下大局,同意毁灭自己家的东西,那其他那些宗门是不是得适当补偿一些什么呢?
    讹人!
    这就是尹掌教昨日为此事定下的基调,至于从谁那讹?多宝宗当然是第一选择,但还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
    多宝商会的前任执事出现在吴清水的合伙人名单当中,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似乎可以做一点文章。
    而且多宝宗对此事似乎有着别样的热情,这种热情是与那杨宫有关?或者……钱阳?
    尹掌教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靠!我想起来那个钱阳是谁了!”尹掌教突然爆了粗口:“试剑洞窟!萌熊变!吴清水你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