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宫主手掌贴在李小小天灵盖上,只需真力微吐,李小小立时便要魂飞魄散,神仙难救。
    烟雾散尽,气浪渐消,金光钵盂也渐渐光华黯淡,最终崩碎,一道白光闪过,白易行闪至浣儿身边,将其拥入怀中仔细打量,直到确认她毫发无伤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种溪灰头土脸得跟着走出,一身华贵锦衣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密裂口,他幽怨得瞅了不远处头发丝儿都没乱的白易行,心境已经处在将崩未崩的边缘。
    “还有天理么,少爷我三岁练拳,七岁练剑,十岁便能独自一人猎杀虎豹,十三岁时更是一杆大枪挑遍西北大营再无敌手,无论是军中高手还是江湖异人,谁见到少爷我不夸一句良材美质,武林瑰宝,怎么到了今天,不管是跟谁打架都要吃上一瘪呢?”
    种溪想起刚刚两股罡气正面相撞时,气浪翻滚的恢宏气势,若不是先有圆清和尚出手将气浪圈禁其中,后有白易行在电光火石之间及时收力,并将自己按在身下,光是四散迸开的汹涌气浪便能将自己震得经脉俱断。
    心有余悸之余,更是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实力的两人油然而生出一股敬畏。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多年之前教自己练剑的师傅不是说过嘛,修行路上就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每隔几年便会冒出几个足以让同龄人心灰意冷,心境崩碎的天之骄子。
    种溪握紧手中长剑,悄悄宽慰自己,好在自己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修道之人,而是早早就投身行伍,立志要砍下一千颗蛮子脑袋筑成天下独一份血腥京观的军人。
    默念了几遍“人各有志”之后,种溪心情大为好转,这才回神望向眼前形势。
    “小小?!”种溪满脸惊怒之色,猛得跨前一步,掌中长剑奋然扬起,锐利得剑罡瞬间破空而出!
    “种公子且慢!”圆清大惊,大袖挥出直撞种溪手中长剑,不想种溪却好似早已料到他会出手阻拦一般,手腕一拧,庞大的身躯便如陀螺一般疾冲而出,不偏不倚刚好避开圆清这一拂之力,长剑罡气继续一往无前得朝着青蛇宫主当胸刺去。
    青蛇宫主咯咯娇笑,脚下轻轻一点,娇躯便好似失去了所有重量一般拖着李小小向后倒飞而出,大声笑道:“种公子怎得二话不说便下此辣手,也不怕吓坏人家么?”
    种溪怒吼一声,身形旋转更快,直如一股飓风向前狂飙,刷刷刷连刺数剑,便有漫天剑光如皎洁月辉撒满大堂。
    但不管种溪出招如何迅疾,青蛇宫主总能轻描淡写得一一避开,她脚下不停,手掌片刻不离李小小头顶,蝴蝶蹁跹般在团团剑影中闲庭漫步,娇声道:“种公子,你到底是要救小小,还是要杀小小啊,怎么招招都往你的小相好要害上招呼?”
    白易行闻言连忙扬头,双目炯炯望向种溪动作,他如今虽然境界不高,但修习龙脉已有一段时日,耳濡目染全是黄巢,五通先生,玄慈大师之类绝顶高手的高绝招式,再加上真气浑厚直如大海汪洋,自然耳聪目明,一眼望去便见种溪出手果然如那妖女所说,十招倒有七八招是往李小小身上招呼,而青蛇宫主几番险之又险得避开种溪锋利得剑锋倒是十有八九是为了避免李小小被种溪所伤。
    一时间场中情势十分诡异,种溪与“刘雨霖”仿佛在一瞬间身份互换:本该救人得却一心想杀人,挟持人质得却在拼命保护人质不被人杀。
    白易行只是微一沉吟,心头便顿时一片雪亮:“不好,种老二这是要壮士解腕了!”
    他心思疾转连忙低头安抚浣儿几句,然后故意提高音量大声道:“种公子,我来帮你救出小小姑娘”
    话音未落已然化作一道虚影,向罡气四溢的场中冲去。
    正在此时,一道金光骤然从天而降化作一面巨墙轰然坠地,不偏不倚刚好将一口旧气刚断,新气未生的种溪与青蛇宫主分隔开来,白易行身形顿止,转头诧异望向圆清,疑惑道:“圆清大师?”
    圆清面色苍白,脚下微微踉跄似乎已然体力不支,轻轻摇头示意白易行不必担心,冲着被金色气强隔出数丈的种溪与青蛇宫主缓声道:“种公子,青蛇仙子,小僧与你们做一桩交易如何?”
    种溪皱起眉头,还未说话,“刘雨霖”便已笑得花枝招展:“小和尚,出家人也会做生意么?可惜啊,纵使妾身想跟你好好谈生意,旁边却总有一只讨厌得苍蝇飞来飞去,搅得人家一点儿都静不下来心呢!”
    说着俏目微眨,扫了一眼兀自提剑运气的种溪。
    种溪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大师与这妖女做甚交易?眼下她身陷我们三人之围,正是插翅难逃,只要我们一齐动手将她拿下,此间的幕后真相自然一问便知!”
    圆清意味深长得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种公子,救人要紧!”
    种溪眸光闪了几闪,最终还是阴沉着脸垂下握剑的手臂。
    青蛇宫主冷眼旁观两人暗流涌动得一番争执,此时见种溪先服了软,心口大石便落了地,娇笑着理了理鬓角的几丝乱发道:“想不到小师傅讲经说法厉害,抓苍蝇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听不见那只苍蝇叫了呢!”说着便自顾自笑得花枝乱颤,“那就请讲吧。”
    圆清点了点头:“如果……”
    话音刚起,却见青蛇宫主蹙着一对弯眉娇声道:“我说小和尚,既然你我现在是在做买卖,哪有这般剑拔弩张隔着八丈远相互喊话的?”
    圆清无奈一笑,种溪却已然怒道:“妖女,你不要得寸进尺!”
    青蛇宫主翻了个白眼道:“做买卖便要有做买卖的诚意,哪怕是没有山珍海味,美酒仙酿,好歹也得有一杯清茶吧?我不管,我渴了!”
    轻轻一顿足,本就玲珑浮凸的身姿便如花枝摇曳,倒像是少女撒娇一般。
    圆清微微一笑道:“仙子有求,小僧岂敢不应?不过是一盏清茶而已,那有何难?”
    说着手臂轻挥,一面本就备有上好茶具得圆桌便缓缓从角落飞起,落在几人中间,接着圆清手指轻弹数下,一股清泉便从天而降坠入水壶。
    茶针,茶斗,茶勺纷纷无风自动,便好似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得茶道高手在有条不紊得向众人表演着每一个精微的动作。
    青蛇宫主眼眸中星光璀璨,媚眼如丝,轻轻提起裙摆款款坐在桌旁,望着圆清柔声道:“小和尚,你还真是个妙人。”
    圆清对她故意摆出的柔媚入骨的姿态视若无睹,淡淡扫了一眼她依旧放在李小小头顶不曾挪开得手掌,微笑道:“仙子说笑了!”
    说话间水已煮沸,茶香四溢,沁人心脾,白易行拉着浣儿与种溪一起坐下,圆清拈起茶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色泽青碧的茶水后,便安静坐下,微笑着捻动起手中的无忧念珠。
    茶水入口微苦,片刻回甘,转眼间便满口生津,口鼻之中自有一股芬芳萦绕不绝,即便是不好茶道的种溪与白易行也情不自禁赞叹一声,更别提只是看着圆清倒茶的动作便眼波迷离得青蛇宫主了。
    “小和尚,你若是愿意脱下这身碍眼的僧袍跟我走,你要做什么买卖我都依你!”青蛇宫主以手支颐,脸颊上不知何时飞起了两朵娇艳的红云,吐气如兰道。
    种溪不屑得翻了个白眼:“眼下可是夏天,圆清大师脱了僧袍可就要光腚了,还怎么跟你走?你不要脸,人家可还得要脸!”也不知怎得,明明他对这妖女十分警惕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但眼见她在自己跟前与别人调情,心中便老大得不痛快。
    想到此处,种溪愈发懊恼,手中香茶也顿时没了滋味。
    圆清不以为意得轻声笑道:“仙子说笑了。”顿了顿,目光愈发清亮,“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么?”
    青蛇宫主伸手在自己面前摆了摆,似乎是伸手搅断了几根不该生起的绮念,笑着道:“小和尚先说来听一听。”
    圆清点了点头,微微沉吟似乎要理顺心中思绪,如此沉默片刻,他这才缓缓道:“种公子要的是种家西北基业不失,只是经过高俅这番搅局想要完好无损只怕是有点难了,所以种公子便想干脆将小小姑娘一剑杀了,就此来个死无对证,哪怕堵不住朝堂上的悠悠之口,好歹也能留点以后讨价还价的余地。我说的对么?”
    种溪瞟了一眼面色灰败,眸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灵动神采的李小小,脸色阴沉不发一言,算是默认。
    圆清又转向青蛇宫主,接着道:“江南十二宫近些年来动作频频,势力发展十分迅猛,想来不仅与朝中大员暗通款曲,背后也或多或少有些豪门世家的影子,如果我所料不错,仙子此番西北之行,除了想要在边陲战乱之地开疆拓土以外,应该也怀有与西北第一将门种家接触的目的。”
    青蛇宫主巧笑嫣兮,不置可否。
    圆清便不再说话,默默低头捻动手中念珠。
    白易行表面沉静,心头却情不自禁掀起了滔天巨浪,如果真如圆清所说,青蛇宫主此番北上是为了与种家接头,那么则必然是如果双方能够达成某种协议,便会立即化干戈为玉帛结为盟友,则青蛇宫主则必然会杀了李小小以示诚意,替种家背起杀人灭证的黑锅,而如果事有不协,则种溪必然会拼尽全力也要杀了李小小,不能让江南十二宫留下这个关乎种家生死的重要把柄,毕竟此时此刻城外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种家军在严阵以待。
    白易行情不自禁抬头望向李小小,眼神中满是怜悯与忧虑。
    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得如花少女难道真的无论怎样便难逃一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