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赵所长费老了劲的又是解释又是劝导,白毛汗都说了一大把,看把老头累的,多不容易。
    段虎呢?不是哼气就是冷笑,最后还来了个绝的,俩鼻孔对着脑门顶一喷气。
    嗖!
    银发飘飘,乱草抖抖。
    赵所长本来就是个小心眼子,这一下终于沉不住气了,脸上的笑容没了,语气也冰冷了起来。
    “段虎,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给你面子,那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在这给我蹬鼻子上脸。”
    段虎把眼珠向下瞅了瞅,鼻孔撑开,两股小风再一次喷了下去。
    嗖!
    乱草抖抖,银发飘飘。
    “你的面子,虎爷不稀罕。”一句话,赵所长红润的脸蛋明显颤了两颤。
    “敬酒不吃吃罚酒,段虎,别忘了我的身份,只要我一句话,能立刻办了你。”
    就凭你这一颗老草?
    段虎冷冷一笑,“威胁我?赵老倌,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没那个资格!”
    此话一出,赵所长不怒反笑了起来。
    段虎双眼眯缝起来,“你笑什么?”
    “段虎,我承认你是挺厉害,但别忘了,民不与官斗,何况你还是个贼!”
    “你究竟想说什么?”段虎脸色低沉了下去。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刘老倌和他的狗肉馆可都指望着你呢。”
    赵所长的话不多,但威胁的意思却十分明显,这是聪明人的谈话方式。
    “你......”段虎双目怒瞪,拳头攥紧在了一起。
    “想动手?”赵所长嘴角翘起,“你是个聪明人,千万别干傻事。”
    说着话,伸手往段虎眼前一递。
    无计可施的段虎掏出桃木盒,看了一眼后,用力放在了对方的手中。
    啪!
    赵所长嘴角一抽,收回桃木盒后看着发红的手掌,心中一阵......卧槽!
    “还有没有事了?没事的话,恕虎爷不奉陪。”
    “段虎,交出冥眼是我们合作的第一步,后天,我在县警所恭候大驾,希望到时你不要爽约。”赵所长阴恻恻的说道。
    段虎闷哼一声,转头迈大步朝外走去。
    赵所长揉了揉还在发疼的手掌,嘴角露出了一抹阴险的笑容,“黑崽子,你最好跟老夫乖乖合作,否则......”
    簌簌......
    啥声?
    赵所长低头一看,忘了这还趴着一位呢,姿势挺不错,前低后翘,大腚显眼。
    抬脚,一飞腿踢在了曹满的三叉骨上。
    嗷......
    一声痛嚎,曹满捂腚蹦跶,终于从恍惚的状态中被踢醒了过来。
    “谁他娘踢得老子?”似乎还未完全清醒,曹满怒吼连连。
    “他娘的老子踢得你,服不?”
    曹满眨眨眼,随即面容一滞,这下不醒也醒了,倍儿清醒。
    “......服。”在说出这句话前,曹满内心饱受折磨。
    “这就对了,记住,做狗奴才就要有个狗奴才的样,相当大爷,下辈子。”
    “还有,鉴于你情况特殊,后天开始正式上班。”
    赵所长指的情况特殊,并非发了善心,同情曹满的遭遇,而是对方浑身带伤,明天上班要是昏了死了咋办?
    主要还是嫌麻烦。
    “记,记住了。”曹满老委屈,委屈得自己都有些于心不忍。
    “最后在提醒你一点,你住的地方我已经派人查封了,你小子要是敢偷偷摸摸的回去偷东西,如果被我发现,等着吃牢饭,什么味道,你应该不会忘记吧?”赵所长阴狠的说道。
    牢饭啥味道?
    比剩饭还糟糕,不,剩饭在牢里那是味美,寻常囚犯想吃都没地儿吃去。
    真正的牢饭,又酸又馊,还掺杂着沙砾石子,一不小心,能崩牙。
    曾经的曹满,能吃出馊嗝来。
    曹满怕了,是真心怕了,赵老狗整人的办法层次不穷,还一个比一个狠。
    老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可在赵老狗面前,绝人易如反掌,生不如死才是绝活,堪称艺术。
    “赵所长,不看僧面看佛面,算我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如何?”
    “你查封常家也好,查封我的住处也罢,最起码你给我点时间收拾一下私人的物件,我保证除了我的私人物品,其他东西一概不拿。”认了命的曹满心急的哀求道。
    “求我?晚了!”赵所长直接断了他的念头。
    “一个狗屁不是,只会溜须拍马的废物,要不是靠着你的老丈人,你连给我舔鞋的资格都没有。好在老天开眼,把你打回了原形,这叫报应。”赵所长丝毫不留情面的骂道。
    曹满怒从悲来,老天那是开眼了吗?狗屁,瞎了眼才对。
    老子没资格舔鞋是吧?比你强,你只有舔大腚的份!
    怒归怒,但发怒有用吗?
    肯定没用,现在的他一穷二白干瞪眼,说句难听话,就赵所长这尊大佛,他连对方一根小手指都掰不动。
    既然发怒没用,接着求人好了,“赵所长,可怜可怜我,我现在身无分文又没有住处,你让我怎么活?”
    曹满急得飙出了哭腔,真可怜哦!
    “简单,找棵歪脖树一吊,烦恼去无踪,又或是跳大河,一去不复返,法子多了去了,就看你敢不敢?”赵所长铁石心肠,绝对的歹毒。
    曹满老牙挫响,老子求你给条活路,你让老子吊歪脖,跳大河?
    赵老狗,你狠,你横,你狂!
    老子也不白给,不是自夸,吊脖跳河,撞墙吞碳,这些玩意你随便选一样,你敢试我敢陪,一赔四,就问你敢不敢?
    日!
    曹满气了个浑身栗抖,赵所长笑了个志气昂扬。
    狂笑声中,一声“滚!”
    曹满羞愤难当,抱头鼠窜,凄凉、悲苦、狼狈、仓皇......
    人间百味,他尝了一半。
    ......
    段虎走出来常家大宅,一路上,铁沉着的黑脸就没松过皮。
    来到门外,火大的段虎一脚踢飞脚下的一截枯枝,嗖......
    枯枝旋转着飞了出去,打在了常家大门上,又弹了回来。
    啪!
    “哦哟哟,哪个天杀的贼货打我?”曹满抱头蹲地,嚎了个撕心裂肺。
    “滚!”段虎的暴脾气更大,一声怒喝,风起叶落。
    “我,我不滚,死也不滚!”
    曹满说的是心里话,一天到晚都在滚了,就刚才还在滚来着,再滚?
    滚你娘!
    曹满也是有骨气的人,尽管他的骨气很多时候都不敢表现出来。
    “不滚?那你接着蹲,蹲够了再滚!”段虎懒得搭理对方,负气而走。
    “哇......”
    曹满暴哭,把所有的伤心事都哭了出来,不仅哭得厉害,还嚎,嚎了个歇斯底里。
    “没良心的缺德货,没人性的黑大头,你走,你别理我,也不用还我的情,算我瞎了眼,白挨了老怪一爪子......”
    曹满呜哇哇,段虎走不了了。
    “别哭了!”
    “我就哭,哭死算球,反正也没人可怜我!”曹满接着呜哇哇。
    段虎剑眉倒竖,抬手就想来顿爆栗,可是抬了半晌,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不是不忍心,而是实在没地方下手了,瞅着曹满一头一脑的伤,再打?
    非当场呕吼不可。
    杀人可是重罪,段虎可不想为了这个矬货吃枪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段虎压着火问道。
    “我也不知道。”曹满抽搭了一声。
    这句话最气人,段虎一阵无语。
    “行了,别哭了。”
    揍又不能揍,骂又没效果,只好劝了,至于效果......
    “可我就是想哭。”曹满又抽搭了一句。
    段虎脑筋暴起,尼玛,虎爷还想揍人呢?
    “肚子饿不?”
    不提还好,一提,曹满的五脏庙轰隆了起来,声音大得能盖过哭声。
    能不饿吗?
    从早到晚,曹满可是连口米汤都没喝到嘴,不像段虎,起码还甩了碗米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三顿不吃,能趴地。
    曹满终于不哭了,实在是饿的难受,前胸贴后背,想哭也没力气哭。
    “饿。”
    “饿就对了,赶紧找吃食去,回见!”段虎拔腿就走,这个利索劲,曹满都差点看呆了。
    黑脸,牲口!
    耍一个痛苦绝望的人,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蹭蹭蹭......
    曹满有气无力的迈着小碎步,紧跟了上去,反正对方都不要脸了,自个儿的脸,也能不要。
    现在最重要的是能混口吃的。
    也就跟出去了一小截路,段虎把脚步一停,脸色不好的问道:“耗子,你跟着虎爷是几个意思?”
    “吃饭。”
    嚯!这大实话,听得段虎又好气又好笑。
    堂堂一个治安大队长,老常家的上门女婿,混到跟人要饭吃,苦逼中的苦逼,苦苦逼!
    “虎爷不养尾巴狗,想要吃的,自己刨去。”
    段虎的话能杀人,这一点曹满早就领教过,放在以往他绝对会生气,但现在不同,经过赵所长的悉心调教,曹满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些免疫能力。
    虽然同样生气,但绝对不会被气死,气伤?
    也许,或许,可能吧......
    “没地儿刨。”
    段虎好悬没笑噗,绷着的铁脸也算松活了一些。
    “没地儿刨就饿着,饿死活该。”
    “我不想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大白话,十足的大白话,能说出这句话,段虎知道,曹满肯定不会寻短见,单从这一点来看,曹满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寻常人,承受能力稍微差些的,遇到挫折痛苦就会寻死觅活,拦都拦不住。
    “好,那你就赖活着好了。”说完,段虎再次拔腿。
    跐溜,曹满又跟了上来,跟得还挺紧,生怕对方跑了似的。
    曹满已经打定主意赖上段虎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今姥姥不爱舅舅不亲,谁也不会理他,段虎虽然性格暴躁,但这种人往往是面冷心热,曹满自认眼光还算不错。
    他打算用狗皮膏药这一招,贴上去不好拔,拔了撕层毛,痛不死你。
    果然,狗皮膏药这一招管用了,段虎停下了脚步,似乎有些回心转意,然而下一刻。
    看着段虎伸过来的糙巴掌,曹满眨眨眼,一百个疑问。
    明明想跟着对方讨口饭吃,自个儿还没伸手要呢,对方却伸出了巴掌。
    “虎爷,啥意思?”
    “你说呢?”
    我说个球!
    我要知道,问你干啥?
    曹满晃晃脑袋,一百个不知道。
    “想跟着虎爷吃饭,没问题,先把小黄鱼还来,二十根小黄鱼。”段虎把话挑明了。
    这下尴尬了,记得当时胸脯拍得啪啪响,就差指天立誓了,现在该咋办?
    “拿来!”段虎把巴掌往前再伸,隔着曹满的鼻子就一寸,双眼能看成斗鸡眼。
    “虎爷,我是啥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曹满干涩的说道。
    “那我不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说过,你要是敢赖账,我揍死你。”
    “那你揍死我算了。”
    曹满豁出去了,何况他相信段虎不会动手,要动手的话,刚才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耍赖?”
    “不是耍赖,是真没有,要不.......肉偿?”
    也对,除了还剩下一身板猪肉,曹满真没啥东西拿出手了。
    段虎嘴角一抽,谁要你这身油腻的板猪肉,剁了当肉馅?
    问题是,不值几个钱。
    卖给春楼?
    公母先不说,就你这泔水桶,瞎子都不要。
    看来这二十根小黄鱼......
    “这笔账我先记着,将来找你要。”那可是血汗钱,就这么放弃?段虎可不会答应。
    曙光,绝对的曙光!
    曹满心思活动了起来,“虎爷,你信我一回,有朝一日我定能东山再起,二十根小黄鱼,毛毛雨,到时候我连本带利一次还你。”
    段虎,“呵!”
    .......
    夜晚的街头,不知何时响起了本地的一首童谣。
    “尾巴狗,围着老爹走,老爹给你骨头吃,乐得让你尾巴摇,老爹给你买肉吃,乐得你会汪汪叫,老爹给你一大脚,保你满地找狗牙......”
    唱歌的是段虎,后面跟着曹满,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对比起段虎的兴致,他的人生跌穿谷底。
    曹满,饥肠辘辘,双眼泛绿光,如果眼前有头生牛,能被他一人啃了。
    前路茫茫,夜色浓浓,曹满挨不住了,正想抱怨一声,忽然他抬头看了看路,似乎想到了什么,精神头一下就窜了起来。
    “虎爷,你好坏哦!”
    “啥?”段虎收了歌声,莫名其妙的看着曹满。
    “这条路不是去春满楼的方向嘛,想不到虎爷也是个懂行的人,那里不仅有着可口的没事,还有水灵灵的大姑娘,喝酒吃肉抱姑娘,人间天堂,世间的桃园,哟嘿嘿......”
    曹满笑了个猥琐,满脑子都在幻想着油淋干巴,黄焖土鸡,千张肉,炸酥条,烟熏肉......
    吸溜!
    忍不住吸口哈喇子,肚子饿得更凶了。
    “耗子,你想多了。”段虎摇摇头。
    一句话,满脑子的珍馐美味飕飕没影,羞答答的大姑娘蹭蹭无踪,曹满干巴巴的站在街上,望着空荡荡的街头,肚子咕噜噜的叫,内心呜哇哇的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