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行 作者:魏香音/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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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已经过了昭国坊,再往南走几步就是大业坊地界。

    依旧是破破烂烂的一坊之地,人去楼空的东市里杂草及膝,走近了偶尔还能听见蛇飞快地游走,蚱蜢与老鼠纷纷逃窜。

    穿过了东市就是陆鹰儿家,陆幽还没有过去叫门,就听见了一连串熟悉的叫骂声。

    今儿个刚过寒食,还是清明正日,陆鹰儿却趁着老婆去给老丈人扫墓的机会,一个人溜去鸣珂曲里头快活。也难怪朱珠儿要大发雌威。

    那边打着雷下着雨,这边陆幽从容自若地步入大门。

    在院子里头做事的瓦儿赶紧跑去后院通报。不过一会儿功夫,咆哮声戛然而止,胖瘦夫妻二人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入宫后的这几个月里,陆幽与叶月珊之间的书信往来一直仰赖于陆鹰儿的中转。所以,陆幽时常会托人带些礼物过来,逢年过节没有一次落下。这次出宫,陆幽自然也带了丰厚的礼品,将陆鹰儿两口子还有瓦儿都哄得妥妥帖帖。

    正巧柳泉城那边也有叶月珊的信件过来,陆幽就一并拿了,准备带去父母的坟头上拆读。

    时光有限不容挥霍,陆幽与夫妻二人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出门前往西边的高冈。

    高冈上人迹罕至,入春过后野草蓬勃生长着,记忆中通往坟茔的道路,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有好几次,陆幽都几乎迷失了方向,所幸地上还有朱珠儿零星抛洒的纸钱。虽然花了一段时间,但他还是找到了那座没有留下碑刻的简陋坟墓。

    或许是陆鹰儿夫妻相帮着打理照顾的缘故,坟头上比陆幽想象得要干净清爽一些。他又亲自动手,拔掉了几根趁着春雨冒出头来的荞子,然后开始将驴背上的贡品祭器,一件一件地摆放在坟前。

    “爹、娘……”

    他一边动手,一边低声自言自语。

    “孩儿不孝,这么久都没有来给你们请安。今日虽然赶了过来,可一会儿也还是要走的,礼数不周,还请你们不要生气。”

    说着,他取出一壶琥珀美酒,浇在墓前的土地上。

    酒香弥散,可惜土壤中已经浸饱了连日来的靡靡细雨,只能任由美酒在地表纵横流淌。

    酒倒完了,陆幽又蹲下身,轻声慢语。

    “今天是清明正日,宫里头生了新火,分赐给朝中宠臣。孩儿记得,爹一直叨念着咱们家什么时候也能得到一支皇上赏赐的新火,您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火折子,打开一头的套筒,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两下,果然有火星隐约跳动起来。

    “您看,这就是宫里头的火,咱们家也有宫里头的新火了。我这就帮你们点上。”

    陆幽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伸进竹筐里,掏出几张印有《陀罗尼经》的帛纸想要引火。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反复复试了好几遍,这火却无论如何都点不起来。

    “怎么回事……我明明买得都是最好的,纸也没有受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惊愕之下,陆幽重复着相同的话,声音慢慢变得颤抖。

    “爹、娘,是你们生气了吗?”

    他仿佛疲累了,双手撑在酒香四溢的泥泞土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你们是在气孩儿我从宫中偷了东西,还是气孩儿没有和你们说一声……就擅自入宫当了宦官?”

    坟冢无声,当然不可能给予他所想要的答案,但这种死寂,在陆幽的眼里却成为了一种沉默的谴责。

    他低垂着头,好像一个跪在家法面前,犯了错的小孩。

    “是……孩儿不敢在爹娘面前狡辩。的确没有任何人逼迫孩儿走出当下这一步。一切都是孩儿放不下功名利禄,放不下自幼憧憬的成名成家……事到如今,孩儿也不敢奢求爹娘的谅解,你们就当我是个传声筒,偶尔听一听月珊姐姐的消息吧……”

    双手沾染了泥土,于是他用衣袖胡乱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又在身上把手擦干净,这才取出了叶月珊的那封信。

    叶月珊的字迹清秀娟丽,一看就能够联想到她的温婉柔雅。信纸一共有三张,开篇依旧是一些问候和关切,进而开始交代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与柳泉城中的见闻。

    母亲的二哥秦易昭在柳泉城中做得是奇货生意。其中有马队走南闯北,从各处搜括而来的异域奇珍;也有应金主儿的要求,特别派人寻找了来的稀罕宝贝。

    所有奇珍异宝之中,又以各种名贵药材为最多,甚至还和太医署的桔井园有营生上的往来。因此秦家在柳泉城中也算是富贵殷实,至少比过去的叶家富裕许多。

    秦家还有一子一女,都年纪尚幼,将叶月珊当做姐姐似的融洽相处。叶月珊的信中,每次也总少不了提一提这两个小家伙的有趣事。

    她写这些的目的,无非是希望陆幽暂时忘记烦恼。可是陆幽却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叶月珊倒是有了新的弟弟与妹妹,可是他呢?又应该到哪里去寻找自己新的家人?

    装着琥珀兰珠的匣子在怀中沉甸甸,陆幽叹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读信。

    第48章 弘文馆

    陆幽清楚地记得,叶月珊的上一封信是春分节后送到的。

    那封信上写道,春分正日这天,秦家为叶月珊举行了及笄礼。

    及笄之后就算是成年人,可以谈婚论嫁——这当然是一桩好事,然而陆幽算来算去,却总觉得这个及笄礼办得有点早了,其中似乎藏着一些隐情。

    于是在给叶月珊的上一封信中,他故意旁敲侧击,想问问姐姐是否已经有了属意之人。谁知今日这封回信中,竟然就有了答案。

    叶月珊坦诚写道,柳泉城里有个姓王的富贵人家,有兄弟二人。二公子体弱多病,需要常年服用昂贵的汤药。因此,大公子时常拜托秦家搜罗稀奇的药材。

    这位王家大公子,为人慷慨大方又知书识礼,自然也就被秦家奉为贵客。

    叶月珊曾经为大公子奉过几次茶,见他生得英俊沉稳,不由心生好感。而更加难得的是,大公子似乎也对叶月珊颇有好意,甚至还带过一些礼物给她。

    郎情妾意,这是无数传奇小说中倾尽笔力去描写的美好感觉。陆幽明白自己应该为姐姐感到高兴,只是信笺上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让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这位英俊多金、温文尔雅的王大公子早就有了正妻,如果叶月珊嫁过去,必然只能够成为他的侧室。

    叶家再怎么家道中落,至少曾经是官宦子弟。用父亲叶锴全的话来说,仕人之女嫁做商人妇原本就是一件丢面子的事情,更何况还做不了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

    这要是在过去,陆幽必然只当事一桩笑话,想也不去仔细想;然而此刻,他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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