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心里纵还有千言万语,却也没法说出来了,便得闲话道:“那天的披风随后淳弟帮我带了回来,看来你们时常见面?”
    “最近见得少了,我听我娘说他要提前参加科举。”
    “噢,”王泽一笑,“一举成名天下知,可是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个道理枇杷也明白,但是她不知为什么又对王淳有信心,“听我娘说他书读得很好。”
    “等着看结果吧,”这时他们也就到了滨水堂的院子前面,王泽便最后叮嘱她,“如果田令攸对你或者玉家有什么举动,你只管派人告诉我,我都有办法的。”
    “我知道了,”枇杷挥手与王泽告别,“我知道你担着魏国公府的责任,事情非常多,只管忙你的,生意的事情也不必操心。”
    “再忙也不至于忘记这几个朋友,”王泽再三嘱咐,“有事一定要找我!”
    “好的!”枇杷说着便进了王十四娘的院子,前来添妆送嫁的人已经很多,一大群女孩们正围着十四娘说笑,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又有不少人认出了枇杷,“你就是玉小姐吧。”
    “你的马球打得真好!”
    “最近你没事吧?”
    枇杷一一点头示意,知道京城里到处传着她与青河“淘气”的故事。最近青河已经不露面了,大家一定以为自己也被家里关了起来,便笑道:“我这些日子也在家闭门读书,只是给十四娘送嫁却一定要来的。”
    说着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匣子递给十四娘,里面放着一支非常华贵的镶宝石步摇,这还只是女孩间的礼物,爹娘那边还要送更多贵重的添妆,玉家全家都非常感谢离开营州时陈博送的程仪,若是没有那些财物,玉家刚到京城会很难。受了人家的恩情,自然是要还情的。
    大家见枇杷送王十四娘的添妆很是贵重,有人惊叹,但也有人知道枇杷与十四娘一向交好,且十四娘要嫁去营州,将来也许还会与枇杷相遇。
    枇杷趁着众人说话时悄悄告诉王十四娘,“匣子底下有一封信,你替我转交给陈家人吧。”信自然是写给陈博的,告诉他十四娘是个好女孩,要好好待她。只是在大家面前不好说出来,等十四娘打开匣子看了便知。
    十四娘被众人围在中心,脸一直是红的,向枇杷小声说:“谢谢你了。”
    枇杷又道:“明天送嫁的队伍出城后会与我们的商队一同去营州,我也向带着商队的阿鲁那说了,你有什么事也只管打发人找他。”
    “你真好,枇杷。”
    枇杷笑了,“我们营州人都这样热心的,你到了营州就知道了。”
    又有女孩们问营州的情况,枇杷热情地答着,又有人问:“听说那里冬天会把人的耳朵冻掉呢?”
    枇杷侧了侧头,把两只耳朵给大家看,笑道:“我生在营州,又在营州长到十几岁,你们看,我的两个耳朵还都好好的呢!”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看来都是传闻了。”
    “营州其实是非常好的地方,”枇杷深情地说:“冬天虽然会冷一点,但是下了大雪后第二年的粮食收成就会很好。若是没有突厥人,那里的人们都过得非常幸福。”
    “好在已经与突厥和亲,十四娘去营州就不必担心突厥人来犯了!”
    枇杷也希望营州能再不兴兵戈,遂笑道:“那样最好了!”
    二月初一一早,枇杷先将阿鲁那送出门,又去为王十四娘送嫁。陈博现在领着营州留后之职,其实负责整个营州节度使的责任,自然不能亲来,派了四个管家带着几十个军士前来接亲,在王家门前将鞭炮放得震天响,王十四娘就声声鞭炮中上了用红缎子装饰的车子,听着大家的祝福离开了京城。
    枇杷并无多少伤感,因为她觉得十四娘在营州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幸福美满,而且她没几年也会回到营州,她们还会再见面的,于是笑着看王家送嫁的队伍十里红妆的离开了。
    与母亲回到家里,刘嬷嬷迎了上来,送上两张拜帖,枇杷从母亲身后伸出头一看,原来是官媒的帖子。
    一个月前,枇杷只要一见这样的帖子,会气得直跳脚,但现在她却沉静多了,听着杨夫人问:“不是说有官媒过来就都回了,只说我家小姐年纪小,不急着订亲吗?”
    “已经打发回去两个了,这两个与别人家不同,说什么也要将帖子送到夫人面前。”刘嬷嬷看了一下枇杷,吞吞吐吐地说:“夫人先听一下说的是哪一家吧。”
    枇杷知刘嬷因自己在不方便说,但也不肯躲开,只是大方地问:“即是给我说亲,我听听出无妨,到底是哪一家?”
    见杨夫人了也点头示意,刘嬷嬷便说:“一家是齐国公曲家派来的官媒,说的是曲家七郎君;一家是田家,说的是田家过继的儿子。”
    曲七大家都知道的,这些日子他没少上玉家的门,只是总也见不到人,在外面一等就是一天,后来他想来是明白了,才不再上门。而田家是哪一家呢?
    杨夫人想了一下惊道:“田家?过继的儿子?难道是田令攸家?”
    刘嬷嬷郑重地点头,“正是他家。”
    曲七一直缠着自己固然令枇杷非常讨厌,但是比起田令攸突然为了继子来求娶,还真要算是好的了。枇杷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真想将那张拜帖一撕米分碎再摔到官媒的脸上,但她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火气,向娘道:“前两天魏国公王泽就提醒我要小心田家,我原以为他们会在外面动些手脚,没想到却是提亲?”
    杨夫人想到这两天枇杷一再提醒大家出门小心,才知原委,现在也不责怪她没有早对自己说,只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既然田家上了门,我们只管不应就是。天子家尚且没有强娶的,田家难道还敢来抢亲不成?”
    “正是,”枇杷镇静地道:“我们只回了田家,看他家还能如何?光天化日之下,我就不信他还敢做出什么事来?”
    杨夫人想了想道:“也只能先如此了,你回房去吧,我来回绝田家的媒婆。至于曲家,也一样回了,想来齐国公夫人也不会怪我们的。”
    虽然杨夫人将两家媒婆都婉转回绝了,曲家也就罢了,可田家的媒婆依旧每日拿着帖子上门,又对外面放了风说田玉两家的亲事成了。
    ☆、第122章 曲家兄妹
    玉家人虽然对亲戚朋友是要解释的,但总不能到大街上对每个人都说自家没有答应田家的求亲,爹气得恨不得打到田家去,可是被大家拦住了,田家可能就在等着玉家沉不住气闹出事来,那样田令攸反倒可以动手了。
    “今天我一上衙就有几个人过来向我道喜,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肯信,只说田玉两家的喜事人人尽知了,”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我真想揍他们一顿,守义硬是把我拉回来了。”
    三哥这两天也没有上衙办事,一直陪着爹、娘和枇杷,现在道:“爹,这两天你别上衙了,明天我替你报个病假。”
    杨夫人叹道:“由着他们说下去,枇杷的名声可怎么办?”
    爹颓着坐了下来,过了半晌说:“都怪爹没用,惹不起田家,我们一家人又都在京城,也不能硬碰硬。不如我们回营州吧。就是在营州城内过不下去,还可以去朝廷管不到的城傍羁糜州。到了那里谁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怎么能怪爹呢,都是田家太不讲理!再者我们凭什么走?”枇杷不肯,爹用了一辈子的努力升到四品官,现在如果弃官回营州,那么一生的辛苦都白费了,“我们没有错,就不必要躲。我还不信田家难道会把我绑过去吗?就让他们动手试试!至于名声什么的,我才不在乎!”
    “对,京城毕竟是朝廷的天下,又不是田令攸家的天下,我们为什么要躲呢?”三哥也说:“我们要想出办法,让田家不能得逞!”
    可是,以玉家的地位和权势,想对付田令攸实在是力所不及,况且枇杷又是女孩,在街头巷议声中最为吃亏,就是一向多智的三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两天我左想右想,只有这么一个主意,”杨夫人道:“当年则天皇后生了公主后,吐蕃来求和亲,皇上和皇后遂送公主入道门,号为太平,后来便就是有名的太平公主。此后公主贵女们自请修道的也不知凡几,我们不如也送枇杷进道观带发修行两年,等事情冷了下来再重新接回来。”
    枇杷一听,马上便赞同道:“娘的办法真好!我既然进道观修行,便与家里无干,田令攸也不能以此来找我们家的麻烦了。更何况我一直不愿意嫁人,就是当一辈子女道士也没关系!”
    其实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杨夫人怎么会愿意枇杷进道观修行呢?但现在只有把枇杷送入道门,方能挡住田令攸的无耻行径。
    好在修行的女冠随时可以回到家中嫁人,当年太平公主就是如此,她一经成年,皇上和皇后便将她从道观里接回来,为她选了驸马成亲。
    杨夫人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便向枇杷又道:“哪有一辈子当女道士的?只不过用这个办法来挡田家的亲事。这两年你只管在道观修行,娘每年都会去道观陪你住些日子,两年时间就很快过去了,到时候我们就接你回家。”
    爹和三哥其实是不愿意的,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便也只得点头答应。一家人正商量着,门上传话,曲家郎君和小姐前来拜访。
    娘奇怪地道:“曲家的亲事不是已经回绝了吗?他们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枇杷一向与曲瑞华交好,也信任她,便笑着道:“先请进来吧。”
    曲瑞华走进玉家,端庄地给玉将军杨夫人行礼,又与三哥打过招呼,坐在枇杷身边。然后向曲七道:“七哥,正好玉家伯父伯母都在家中,你赶紧过来行礼,然后把你想说的话一并说了,再听伯父伯母处置。”
    比起落落大方的曲瑞华,曲七看起来越发畏缩,他来过玉家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走进玉家内院。听妹妹叫自己,他赶紧上前行了礼,看了枇杷一眼,又胀红了脸,期期艾艾了几声,才说:“我,我是想说,不如让玉小姐和我订亲。不,我的意思不是真订亲,不,也是真订亲!”
    枇杷先前听过曲七说话,就是这样语无伦次的,所以倒没有什么,可是父母和三哥都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曲瑞华只得站起来说:“我七哥平时不是这样的,但听到枇杷的事一着急就不会说话了。”
    “他的意思是,可以让枇杷先与他订亲,为的是防止田家继续造谣逼亲。等这件事情平息了,这亲事就可以退了,所以并不是真订亲。”
    “是,是的,到时候退亲就说是我的错,”曲七又急切地说:“我也可以真犯个大错,让人都说是我的错!”虽然还是混乱颠倒,但总算大家都听懂了。
    “这孩子还真实在!”玉将军叹道,娘也跟着点了点头,“曲郎君,谢谢你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