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中,日本侵略军在中国的土地上修造过很多独具特色的建筑。
    可以想象,占领军想永远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消灭大陆的原住民,将大陆改变成永远的殖民地,为岛国源源不断地输送新鲜血液。每一支占领军都有其梦想,这是无可厚非的,只不过,当这些建筑落成时,很可能就会成为他们的噩梦。被他们奴役的建筑师和民工们都会抓住一切时机,在建筑的各个阶段埋下各自不同的诅咒。
    在玄学的世界里,诅咒能够变成真实事件,其效果得以彰显。
    无论日本人相信不相信,这都是真实存在的。无知者才会无畏,但无畏者往往会死于非命。比如,就像现在的曲尺穿心箭,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根本不会相信在这座坚固的地下堡垒当中竟然会出现风水上的大忌,而且所有盘踞在这里的忍者竟然毫无察觉。
    可想而知,这座堡垒的其它部分肯定也存在相同的隐患。
    我并不希望堡垒毁灭,尤其是那种飞灰湮灭式的大爆炸。毕竟这里存在很多秘密,可以填补二战历史研究的空白,也是珍贵的史料和侵华日军的罪证。这里最好的归宿,就是交给政府,由政府相关部门来科学地处理,不能一毁了之。
    “龙先生,您是不是累了?”玉狐禅转向我,关切地问。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沉湎于对中日战争、国家命运、玄学异术、基地前途的思考,已经数分钟没有开口了。
    “还好,还好。”我说。
    “您脸色不是太好,我学过一些很粗浅的按摩手法,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坐下,我替您按摩脑后的穴位,帮您放松一下。”玉狐禅说。
    我的确有点累了,过度思考的情况下,两侧太阳穴隐隐作痛起来。
    与草薙菅的记忆做沟通,是一个无限接近于思考力极限的脑部动作,非常劳神。至少我的太阳穴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上一次有痛感,还是做出离开港岛的决定时。
    我坐回到轮椅上,玉狐禅站在我背后,左手五指按在我额头上,右手五指贴在我的后脑与颈部大椎穴之间。之前我就说过,她的手指很凉,现在接触到我的皮肤后,带给我微凉的小小享受,仿佛两只小小的冰枕一样。
    人的后脑有很多穴位,以不同手法按压、揉搓、推挤时,会产生很多微妙的效果。
    “龙先生,至少有四个穴道会产生酸痛感,两个穴道产生刺痛感,两个穴道产生钝痛感。请稍稍忍耐一下,这套脑部按摩操是日本养生学大师列木阳子的发明,受到至少三分之二国民的盛赞。我为您按摩五分钟,您只需要闭上眼放松精神,能入睡就入睡,效果一定更好。”玉狐禅在我身后低语。
    闭目之前,我的视野中看到的最后一件东西,仍然是电脑屏幕上那幅芳沉枝子的照片。
    芳沉枝子并未遵循彼时“露出八颗牙齿”的照相惯例,而是轻闭着唇,右侧嘴角稍稍上提,似笑非笑,不露牙齿。
    如果没有“嘴角上提”的动作,她的表情就会显得*肃穆,如同教堂中绘着的端庄侍女那样。单单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她增添了无穷无尽的诱惑力。
    《长恨歌》中曾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句子,而现在芳沉枝子的“嘴角上提”,绝对能够让当时日本全国的美人都失去价值,完全赢得举国男人们的心。
    “是蛊术吗?”我不禁惴惴不安地向另一面联想。
    蛊术是苗疆最奇妙的异术,其创立无法溯源,其发展也无法阐释,以至于没有人能完全说通蛊术的原理,只能笼统地记录为“端阳五毒厮杀余虫为蛊”这一句话。
    苗疆蛊术与南洋降头术是同一异术的两个支脉,修行到最高境界,都能够任意驱使别人为之效命。
    “驱使别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像芳沉枝子这种绝代美人只要说出一个字、一句话甚至是一个暗示,都可以让男人为她去死。
    据我所知,常年行走苗疆的人都谨记“苗女多情”这四个字,除非是利令智昏、色胆包天,否则绝对不会跟陌生苗女发生任何男女关系。因为在男人为了*而失去理智、失去原则的火热关口,正是苗女下蛊的最佳时刻。
    一旦被苗女落了蛊,那这个男人就会成为苗女的仆役,毕生遭其敲骨吸髓般的驱使,没有恢复自由之时。更可怕的是,到了这种地步,苗女在该男人眼中就变成天上仙子一样,甘愿为其卖命,直至油尽灯枯。
    “如果是蛊术,芳沉枝子又是从何处学习来的?她是日本人,居住于皇宫中,受到天皇宠爱,又何必靠着蛊术傍身?她以蛊术诱惑草薙菅,又有什么意义呢?是无意还是有意?背后又有什么人在指使她……”一旦联想到“蛊”,我的脑中又派生出一连串问题,非但做不到精神放松,反而思虑加深,无法自拔。
    “龙先生,您放松,把脑子里的事情全都放下,一件不剩,好不好?”玉狐禅弯下腰来,贴着我的左耳,柔声低语。
    “好,我尽量。”我回答。
    她的右手五指非常轻柔地在我后脑按压着,上至玉枕穴,下至大椎穴,都在她的指掌控制之下。
    如果不是之前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等于是同生死、共患难过,那么我一定不敢在日本忍者面前如此大胆放松,把脑后致命门户全都交给玉狐禅。
    我信任她,但又有绝对的自信,假如她有不轨企图,那我的杀招也将毫不留情。
    当内心真正地放松下来,我才发现,长久以来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就是在遥远模糊的记忆中恍惚看到的反弹琵琶图。那是我来敦煌的唯一理由,也是记忆中唯一不同寻常的东西。
    它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第六感,自从记事,直到现在。
    人总是需要追溯自己的根源和身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尤其如此。
    我感谢上天的眷顾,给了我这样一条线索,也感谢现在正是和平盛世,可以在敦煌自由来去。对比于草薙菅来说,我想要追查的事情反而容易得多,不像他当年来到敦煌时,戈壁荒芜,人烟稀少,而且通讯条件非常落后,他只能凭着一己之力挑战莫高窟的秘密。
    事实证明,他失败了,但这种失败却有着积极意义,证明在莫高窟的112窟里的确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只要这秘密一直存在,终有一天,有人能够将它揭开。就像现在,我面对着植物人的身体殚精竭虑,就是为了把当年日本军部和天皇谋士没有能够揭开的秘密全都弄个水落石出。
    很多探险揭秘事件中,运气占了很大的成分。所谓时也运也,就是这个道理。
    如玉狐禅所说的,只要我能深入草薙菅的内心,就能把二战时的那段奇异经历全盘重现,把他没有完成的事业继续下去,甚至有可能找回钻机,重新开始对112窟的钻探,把隐藏在反弹琵琶图后面的秘密找出来。
    忽然间,我感受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就在门口外面。
    那是一股庞大的力量,其中蕴含着汹涌澎湃的杀机。而且,我预感到,这杀机是由一名女性带来的,因为杀机异常阴冷,让我后背发凉,汗毛倒竖。
    我迅速联想到了黄花会大将军,目前来看,只有她才称得上是玉狐禅的对手。而且,种种讯息表明,她已经潜入了山底基地。
    “这场战斗总是无法避免的了,无论大将军还是玉狐禅,都渴望着这场战斗,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战结束后,双方总有一边会彻底倒下,铩羽无归。我希望是哪一方失利……”最后一问,才是我最犹豫不决的。
    在双方大战中,我是一块举足轻重的筹码,最终决定站在哪一边,对战局的影响极大。
    喀的一声,玉狐禅的右手食指关节突然脆响了一下,其它四指瞬间发力,扣在我的玉枕穴上。
    那一刻,我的双手、双肘、双膝、双脚至少锁定了她身体上的八处要害,只要她再越雷池一步,我就出手击杀她。
    “对不起,对不起龙先生,我失态了,我失态了……”玉狐禅突然松手,后退一大步,向我连连道歉。
    我没有睁眼,只是缓缓地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
    眼下,曲尺穿心箭的死局一直都存在,无论黄花会大将军来不来,流血事件总会发生。就算大将军不来,也会有其他闯入者制造杀机。
    “有人在外面,我察觉到了,不是基地内部的人,而是一个气场强大如雷公电母一样的高手。她的眼睛似乎能够透视——不,是红外热量探测仪,所以站在门外或者站在墙后面,就能看见我们在这里。现在,我得从边门出去,先灭了此人。”玉狐禅说。
    她有这种想法很可怕,因为门外的大将军也是这样想的,只等她开门,就会迎面冲杀进来,将我们两人同时灭掉。
    “哪儿也不要去,想活命的话,就留在原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淡定地吩咐。
    那扇门虽然结识,但在现代化柔性*的科学爆破之下,如同窗户纸一样脆弱。
    现在,大将军之所以还没杀进来,就是因为她不明白我和玉狐禅之间为什么会联手御敌。
    开门出去,就等于是自曝软肋,距离被对方格杀已经为时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