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的命令中,并没有安排龙先生离去。在我看来,罗盘村就是龙先生的歇脚之处,黑风沙很快就会过去,反贼坑那边还需要龙先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替代大将军去解决这个*烦。”雪菩萨说。
    我摇摇头:“第一、那是黄花会的事;第二、我朋友虽然被困,但我会循着另外的途径设法营救,不必黄花会操心;第三。最重要的是,我无法接受大将军的指令。道不同不相为谋,抱歉了。”
    雪菩萨眼中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轻轻指向三支蜡烛:“看看它们,龙先生或许就会明白自己的处境。光明之下,无所遁形,重压之下,无有完卵。黄花会所到之处,顺者昌,逆者亡,没有第三种结果。如果不是大将军对龙先生如此器重,在基地的时候,龙先生至少有十次机会命丧当场,横尸于日本的墓葬坑之内。”雪菩萨轻描淡写地回应,“基地最终将会毁于大爆炸,所有日本人以及他们留下来的各种秘密物品,全都埋葬在彼处,永远地被世界遗忘。那是一个天然的墓葬坑,究竟能够埋藏多少秘密,谁也不知道。以黄花会的行事风格,此刻身在敦煌的江湖门派中,至少要有一半葬身其中。”
    我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黄花会的胃口这么大,不但夺利,而且夺命。江湖传闻之中,至少有十五个帮派在敦煌立足。有些激进,有些柔和,不约而同地把目标瞄准了莫高窟里的秘密,也就是敦煌天机。
    这些帮派大概不会想到,忽然有一天,黄花会掩杀而至,要把所有人一网打尽。
    我忽然想到,阿拉伯沙漠一战,那些小国的酋长同样想不到,美国总统会在一夜之间签下格杀令,以*和航母为首,以空中轰炸为辅,再以与地面部队犁庭扫穴,构成了一次多波次袭击,迅雷不及掩耳,横扫千里黄沙。
    黄花会既然背靠美利坚合众国、五角大楼、51地区,那么也一定会秉承这种战斗模式,毫无顾忌,卷地而来。
    雪菩萨一直凝视着我,此时忽然皱眉:“龙先生,你对今日的形势如何判断?”
    我只能发出一声苦笑:“判断?如果黄花会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向江湖同道下毒手,今日的形势就立刻会演变为你死我活的旷世大战。百年以来,江湖相对的平静就要被打破了。”
    我说的百年,大概是从公元1900年到2010年之间的这一百一十年。外敌入侵,国人同仇敌忾,奋起抗击,都把门派之间的恩怨暂时放下,结成统一联合抗日战线。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后,江湖矛盾自然而然地隐去,国人最看重的事已经变成了经济发展,不再妄议江湖中事。
    黄花会的计划,势必激起江湖上的轩然大波,弄得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我已经是半个局外人,听到这种消息,尚且吃惊非小,就更不要说那些身在江湖中的大大小小的人物了。
    “这是潮流,潮流面前,人人平等。”雪菩萨说。
    “中国人自古以来崇尚‘以和为贵’,虽然贵派在海外发展,但骨子里仍然是炎黄华夏的后代,对吧?既然我们是同宗同祖,就应该遵循同样的人生哲学,和为贵,忍为上。所以我希望,贵派能够重新考虑这个决定,避免引发更大的江湖动荡。”明知对雪菩萨说这些毫无用处,但我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雪菩萨向我伸出手来,淡淡地笑着,凝立不语。
    我很清楚,她是要拉我进入黄花会。那样一来,大家站在同一条船上,自然就会将矛头指向同一伙人。
    登船容易,下船难。况且,我对于黄花会这条地球巨舰并不感兴趣。
    “谢谢好意,心领了。”我摇摇头。
    “龙先生,总有一天,你会接住我们黄花会抛出的橄榄枝。到那时,你一定会为今日的决定而脸红。”雪菩萨笑了。
    我承认,当前江湖上所有的门派都无法独力抵抗黄花会,除非大家结成武林联盟,就像当日绿林道对抗魔教时的南北大联盟一样。
    世界变了,人心也变了,再想高度合纵连横,谈何容易?
    最起码,在港岛时,我从霹雳堂的兴衰上就看出了这一点。港岛那么多帮派,只有在对抗山口组一役中表现出了高度的团结性。自那之后,再无联手。
    “到那时,屠刀未必留情,龙先生可不要后悔啊?”雪菩萨又说。
    我点点头:“我做事,极少后悔,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石塔共有两层,我们一直站在第一层说话,头顶的第二层中毫无动静,以至于我自始至终认为第二层空无一人。
    蓦地,楼梯上有人影闪过,带起的轻风摇荡烛火,令石塔内的光线忽明忽暗。
    “有人来。”那人说。
    “谁?”雪菩萨沉声问。
    “坦克帮。”那人回答。
    “好。”雪菩萨回应。
    两人对答了四句话,那人才轻飘飘地落地,站定之后,向我微微一笑。
    那是一个身材极度瘦小的女孩子,身高不满一米六十,体重大概不会超过四十公斤。她的胸前垂着一只军用双筒望远镜,身后斜背着一支长枪。
    “龙先生好,久仰大名,今日初见,深感荣幸,深感荣幸。”她笑眯眯地说。
    她的眼睛极大极亮,又极灵活,仿佛两颗水晶球一般。
    “长枪女。”雪菩萨向她一指,为我介绍。
    “我没有名字,长枪女就是我的名字。”瘦小的女孩子点点头。
    她很谦虚,只说了自己这一个名字。不过我从一些军事资料中读到过,她应该还有一个外号,叫“半空神枪”,在阿富汗山地战中,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立下了赫赫战功。
    海军陆战队擅长于团队作战,狙击手就等于是战术小队的保护伞,而“半空神枪”长枪女就是这一行的高手。
    普通狙击手只能在稳固的地表开枪,而长枪女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能够乘着黑鹰直升机开枪,准确率超过八成,令山地战中的*闻风丧胆。
    “很好,听过你在阿富汗的英雄事迹了,佩服。”我诚恳地说。
    长枪女笑起来:“啊,惭愧惭愧,那都是过去式了。山地战的经验无法应用于城市战,以后请龙先生多指教。”
    我再次点头:“不要谦虚,大家互相学习。”
    长枪女的出现让我再度分析目前局势,石塔位于半山腰上,已经高出平地数十米,向东可以清晰俯瞰月牙泉一带。如果那边有人来袭,长枪女居高临下,完全可以凭着一己之力控制局面。
    “上去看看。”雪菩萨说。
    我没有顺从她的意思,稍稍后退,让开了通向二楼的石阶。
    “龙先生,你不跟我们一起上去?”雪菩萨问。
    我点头:“对,贵派内部事务繁多,我还是不要乱上添乱了。”
    长枪女又笑起来,露出腮边尖利雪白的两颗虎牙:“龙先生说话真是有趣。”
    雪菩萨摇头:“好吧,龙先生既然心存疑虑,那么我们就不勉强了。”
    她带头向石阶上走去,长枪女却留在原地,眼珠不停转动,向我上下打量。
    “龙先生,铁镜王说,你对他有恩,必当涌泉报答。我在想,他那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怎么几日之内就会对你……有了这种认识?人生真是神奇,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铁打的英雄,对任何人都不会稍降辞色。所以,听他说过龙先生大名后,我就一直希冀早日得见尊容。现在见了,却是……却是……”她无法措辞,说不下去。
    我代她说出了难以出口的话:“平凡无奇,对不对?”
    平心而论,我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即使在港岛时,背靠霹雳堂,我也没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仍然保持一颗平常心。
    霹雳堂是雷氏一族的,而不是我龙飞的。在那里,我只是过客,如此而已。
    如果不能明确地判断形势,把过客当成主人,把他乡当成故乡,那就太无趣也太无能了。
    “哈哈,哈哈。”长枪女略带尴尬地笑起来。
    “我只是个普通人,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是吗?”我轻轻喟叹。
    “大家都是普通人”这句话是真理,而往往江湖上的某一部分人并不承认,反而认为自己是人上人,把其他人当成可以任意宰割的猪猡,这正是江湖仇杀、帮派倾轧的*。
    要知道,全球共有超过六千个门派,如果每一门派的掌门人都把自己当成大人物,觉得自己应该高高在上、予取予求的话,则天下大乱的年代就不远了。
    昔日三国鼎立之势还没形成之前,十八路诸侯集合于虎牢关讨伐奸相董卓,令得关中大乱,生灵涂炭。
    那就是一个惨痛的例子,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古今一理,天下相同。
    “有些人就不是普通人。”长枪女摇头。
    “谁?”我问。
    “大将军、雪菩萨都不是普通人,还有主导了阿拉伯之战、阿富汗之战的那些领袖人物,都不是普通人。他们的眼光覆盖全球,高瞻远瞩,是常人无法相比的。”她说。
    我不愿反驳她,毕竟大家站在不同的位置,看问题的出发点相去甚远。
    她很年轻,受的自然是美国西方教育,把美国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才会将美国发动的任何一场战争看成是正义无比的。
    实际上,正义与非正义,历史早有公论。
    大国践踏小国主权,无论怎样编纂理由解释,总是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