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北方大帝挥手,命令电隼退开,“我和龙飞一起过去,毫无问题。”
    “我们没有任何保证,至少防弹衣可以——”电隼职责在身,依旧不敢大意。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将军阁下受伤。”我说。
    我希望自己的承诺能够打消北方大帝和电隼的疑虑,这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扛下所有问题。
    我没有再给电隼更多说话的机会,带着北方大帝沿着湖边西去。
    “你对那些人了解多少?”北方大帝的脚步十分从容。看得出,他并未将简戎等人放在眼里。
    之前,他在北方联盟的间谍机关担任要职,不止一次面对穷途末路,但都坚强地挺过来了。那种职业间谍的生活,练就了他处变不惊的英雄特质。
    “带队的人名叫简戎,是黄花会二代或者三代里的人精英,十分年轻,但却很明事理,对帮会非常忠诚。她只想立一次大功,将被囚的前辈们都换回来。她是这群人的最高统帅,武器装备很整齐,我们处于绝对下风,根本没有开战的资本。将军阁下,我对你的大度表示衷心的钦佩,如果在黄花会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给他们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们必当重重地回报,哪怕马革裹尸、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我努力帮黄花会说好话,尽量夸大这种合作的美妙前景,促使北方大帝口头上说的那些优厚条件变成现实。
    当然,北方大帝的国家地大物博、人口偏少,能够引进黄花会这样的强势帮派,对于国家发展、江湖势力制衡也是很有帮助的。
    “我永远欢迎黄花会,就像欢迎你一样。这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我们来了,必须拿出广阔的胸襟来,容纳新人,引导新人,为国家振兴、民族鼎盛打下最坚实的基础。呵呵呵呵……”北方大帝说得兴起,豪迈地大笑,似乎已经将面临的巨大困难抛诸脑后。
    我的确佩服北方大帝的绝境应变能力,同为帅才,他比雷动天的眼界、能力要高出一万倍。正因如此,他才能领导北方大国日益强盛,永远不让美国独领风骚。
    “龙飞,你不必应付对方首领简戎,只需要看好她的手下。乱局之中,大家都随身佩枪,一旦别有用心者故意走火,就会酿成一场惨剧。”北方大帝说。
    这一点,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好,知道。”我点点头。
    走到中途,前方杂草丛中跃出四人,将我和北方大帝围住。
    “我是龙飞,简戎简小姐邀我来的。”我赶紧表明身份。
    四个人相当警惕,缴了我和北方大帝腰间的短枪,然后用两根塑料扎带反捆住我们的双手。
    我对这种“礼遇”无所谓,可北方大帝是一国之君,遭人如此对待,只怕已经勃然大怒。
    “喂,放开我朋友,告诉简小姐,放开我朋友。”我忍不住叫起来。
    这些人如果真的触怒了北方大帝,绝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不要吵,不要吵,简小姐吩咐过,任何人靠近营地,都得先接受盘查。”四个人齐声回答。
    北方大帝呵呵一笑:“龙飞,随他们便吧。跟你同行,真的是一次绝妙的缘分。”
    “走,走吧,快走吧。”有人在我肩头重重地推了一把。
    我无法反击,也不愿节外生枝,只想早一点见到简戎,开始正式的会谈。
    湖西岸全都是一人高的灌木和芦苇,密密匝匝,将简戎的人全都遮住。
    我们走入暗处,在四个人的拥簇下,很快就到了一个草绿色的野营帐篷前。
    “启禀简小姐,你要的人已经带来了。”四个人向帐篷里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开口报告。
    沿途之上,我察觉到两边皆是暗哨,埋伏者的行动方式井然有序,绝对是受过正统特种部队训练的高手。
    现在,我更确信自己的选择,如果不顾双方实力对比,冒然开战的话,此刻北方大帝已经是黄花会的阶下囚。
    帐篷的门帘挑起来,简戎大步迎出来。
    “龙先生。”她沉稳地向我打招呼。
    帐篷内只亮着一盏野营充电灯,灯光很暗,只能照出简戎的身体剪影。
    刚才,我们近距离搏斗时,我只意识到她的身材十分瘦削,初步估计其体重应该不足五十公斤。眼下,看到她的剪影,才看清楚,这是一个体型苗条如青春少女、五官面目精致如画、目光坚毅如铁石钢刃的女孩子。她的黑色长发紧紧地盘在头顶,用一根黑色发簪别住,益发显得干练利落。
    “这位是北海将军。”我给两人作介绍,“这位是简戎小姐。”
    简戎大方地伸手,与北方大帝握手。
    “黄花会三代,简戎。”简戎自我介绍。
    北方大帝的名字、形象全球皆知,一般情况下,不必做个人介绍,别人就明白他的身份。“北海将军”是他过去的代号之一,而其在北方联盟间谍机构任职的时候,使用的是另外一个响彻间谍界的代号——“凯”。
    “你是简鹏飞的孙女?”北方大帝问。
    简戎点头:“正是。”
    两人都是高手,北方大帝一口喊出简戎家族出处时,简戎表情淡定,毫无惊骇之色。换作是另外一个人,早就惭愧得无地自容了。要知道,简鹏飞曾经是民国时期第一谍报高手,留学于英美,从师二战间谍大师卡伦登。归国之后,简鹏飞在抗日战争中发挥过无与伦比的作用,是抗战史上风云人物之一。可惜,他在人生的后半段发生了立场性错误,与汪姓大汉奸走在一起,最终遭到国人唾弃,沦为“二号汉奸”。
    顶着“汉奸”之名,简氏一族始终抬不起头来,家族中的精英纷纷该换名姓,与简鹏飞划清关系。上世纪中后期,欧美唐人街的经姓、竹姓、间姓、朋姓都是由简氏一族改姓而来。
    简氏一族的遗传基因十分强大,迄今为止,欧美各国的间谍机构中,都有该家族的传人,已经得到擢升,全都担任要职。
    我听到“简戎”的名字时,已经判断她是简鹏飞的后人,但却没有说破,以免大家尴尬。
    “我读过简大师的历史,也曾潜心研究过他发明的‘九字码、二指码、一指码、四季自然码’,更深度阅读过他的《世界间谍潮流》与《亚洲未来史》两本著作。简先生堪称十九、二十世纪两百年来智者之冠,就连黑格尔、康德之流,都无法分走他的光辉。”北方大帝说。
    “多谢将军阁下,我一定会将您的话转告祖父。他听了您的赞誉,必定会很欣慰。”简戎彬彬有礼地回应。
    “他还活着——对对,对,他当然还活着,他当然还活着……”北方大帝浑身一震,然后缓缓点头,表情变得无比崇敬。
    “多谢。”简戎合掌,向着北方大帝深深鞠躬。
    “简先生目前居住何处?我必须向他的居处叩拜,才能表达自己的景仰之情。”北方大帝低声说。
    “正西,关塔那摩海底铁狱。”我代简戎回答。
    我不必赘述理由,也不用罗列数据,第六感自然就给出了答案。简戎拼命营救被囚的黄花会高层,仅仅用“帮派忠心”来解释是远远不够的,唯一的理由,就是高层中间有她的至亲至爱之人。
    很明显,简鹏飞是简氏一族中的太阳,他若倒了,简氏也就完了。
    有这样一个理由,就可以令人信服地解释简戎冒死深入亚欧边境展开伏击的“搏命”行动了。
    “正是,龙先生说得很对。”简戎说。
    她没有转向我,但眼角余光却无声地落在我脸上,冗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中泛出淡淡的泪光。
    北方大帝横跨两步,避开我和简戎,向着正西方,双膝跪地,虔诚地合起双掌,举过头顶。
    “简先生,后辈曾承蒙您的发明与专著启迪,不胜荣幸。您虽然没有教过我一句话,但却是我的一生之师。您是中国人,请受我三拜,只有最尊贵的中国古礼,才能表达我对您的无上崇敬之情。我祝您永远健康,智慧光辉照耀全球,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与光阴共存。”北方大帝说完,深深叩首,额头触地。
    智者是没有时代、国界、种族之分的,正如全球智者都崇拜中国古代的老子、孔子、鬼谷子、孙膑、孙武、诸葛亮一样,那些古人的光辉洒遍全球,如日月星辰、空气海洋一样,供全人类共享。
    我能理解北方大帝此刻的心情,作为当世智者、强者之一,当他听闻自己最崇敬的间谍大师健在,自己胸中的孤傲、嚣张立刻就会受到打击,不知不觉收敛,由高高在上的一国首脑重新回到了学生的位置,谦恭谨慎,老老实实。
    这种三拜大礼,不仅仅是外表上的礼仪,更是他内心被深深折服的表现。
    在北方大帝跪拜之时,简戎向我转身,轻轻点头。
    我转向一边,没有接受她的谢意。
    人在江湖,对前辈们多一份尊重,就会为自己多赢得一份人情。
    关于简鹏飞的“汉奸”身份,二战历史学家的认定也有分歧。战乱年代,有些打入敌人内部的间谍为了取得敌方最高层的信任,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之举,比如敬献“投名状”之类。
    二战中,亚洲大陆聚合了全球几十种政治势力,局面犬牙交错,任何人都很难全身而退。
    像简鹏飞那样的间谍界“抗日名人”,如果没有足够份量的“投名状”,根本不可能得到汪姓汉奸的信任,只要一踏入南京,就会遭到清洗。
    我只能说,那种情况下,“落脚生根”是简鹏飞的首要任务,连那一点都做不到,就等于是飞蛾扑火了。
    如果我是他,也会缜密选择每一步的行动,完全忽略社会和历史对自己的定论。
    历史上,太多间谍死于自己人手上,不仅仅是中国的,英、美、法各国这样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只有愚民才会盲从,对任何被冠上“汉奸”之名的历史人物大声唾骂,,自以为爱国,实际却是被某些别有用心者当成了枪头。
    “我祖父是好人。”简戎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我点点头:“日月不因毁誉而稍减其光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有坚韧而顽强地活着的人,才能迎来最终的胜利。”
    虽然我们讨论的是简鹏飞的问题,但也能够用来阐释目前大家面临的困境。
    简戎毕竟年轻,要想独力树起黄花会的大旗,还是吃力了一些。
    就像现在,如果没有我从中斡旋,她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个死的北方大帝和一个已经自毁的“核密码手提箱”,白白冒险一趟,不能解决丝毫问题。
    “谢谢龙先生,简氏一族上下感激莫名。”简戎向我浅浅鞠躬。
    “要想为龙先生正名,须求助于——算了,结束了敦煌莫高窟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中国有十三亿人民,人人心中有杆秤,那些为了抗日事业呕心沥血过的英雄,不会永远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