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短暂地失去了知觉,但随即清醒,察觉自己被紧紧地箍住,挣扎不得。
    四周极其黑暗,又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开口要叫,却发现声音只能冲出喉咙、口腔,但却无法送出。原来,我的眼前就是一面坚硬的墙壁,将声音阻住。
    “怎么会这样?虽然极其小心,却还是着了那翻译的道。”我有些沮丧。
    我完全清醒之后,极力挣扎四肢,觉得这拥挤的空间虽然坚硬,却是可以稍微活动的。
    “我被囚禁在石壁中——”我突然明白过来。
    那面石壁上的人形、人脸形突然浮现在我眼前,立刻刺痛了我的心。
    我低估了那翻译的力量,陪电隼到这里来,实在是冒险之极。
    “如果那翻译说的是真话,那么,被困在石壁里的人,拼命向前挣扎,是不是就能脱困?”我心存侥幸,马上开始向前挣扎。
    这个过程十分狼狈,幸好是在黑暗中,没有人目睹我的四肢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身体已经穿过了面前的墙壁,远处微光乍现。
    我又挣扎了一阵,距离那微光越来越近。
    那地方像是一面玻璃砖墙,的确看到墙外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却无法分辨其体型,更不要说看清五官了。
    直觉上,那应该是电隼和剩余的两名保镖。
    我试着大声喊,嘴里发出的声音被前面的墙反弹回来,吹到自己脸上,额头刚刚渗出的冷汗倍感阴冷起来。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坠入了一个“盲信”的陷阱里面——我盲信电隼,他盲信翻译,我们都盲信了到这镇上就能寻见消失的简戎。
    “龙先生消失了。”我隐约听见了那翻译的声音。
    “去找,去找。”电隼叫着。
    我的心情益发沉重,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清楚,那翻译问题极大,正在操纵一切。
    如果电隼身边的人全都离开,那翻译便能为所欲为。
    我拼尽全力向前挣扎,却无法突破最后一层壁障。
    “嗡”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声波从我左侧冲击过来。我无法控制身体,竟然被那声波撞翻,侧身向上。
    原本,我为了突出壁障,只是紧盯前方,根本忽视了身边的环境。眼下,就在我上方五米之处出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事物。
    从我的角度无法窥其全貌,只能大致认为,那是十几名在虚空中向前猛冲的人。他们的衣饰相当古老,衣襟盖住脚面,腰带斜垂在身后。
    我还发现,他们是“没有颜色”的,浑身上下都是一种质朴无华的青灰色,与花岗岩雕塑近似。
    他们似乎是一动不动的,于是便更像是一个雕塑群。但仔细看,他们又似乎在动,只是动得极其缓慢,如同被卡住的钟表钢弦一样。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因为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有雕塑群像,其中一部分出自名家刀下,样貌逼真,表情生动,虽然是静默肃立的石像,却被赋予了动感十足的神韵。
    “这里是众神受难之地。”那翻译又开口了。
    “什么意思?”电隼问。
    “在外面,大人物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酣畅淋漓地指点江山风云,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与之相对的,在外面越风光,到了这里便越局促,获得的待遇就越低下。”那翻译奸笑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说话?”电隼怒喝一声。
    一连串怪事发生后,电隼已经失去了自控力,变得暴躁易怒,无法冷静地处理问题。
    “你当然应该知道我是谁,在这个国家里,还有谁敢反对北方大帝的权威?从前,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北方大帝的助手,不过是听命行事,有太多身不由己之处。现在,我们才明白,坐在大帝宝座上的不过是傀儡,这个大国原来掌握在你手里。这一次,一切都要划上句号了,无论你是电隼还是北方大帝,都将成为冰雪下的历史。”那翻译说。
    “你们是‘北海狩魔族’的人。”电隼醒悟过来。
    “没错,没错。”那翻译说。
    我突然意识到,电隼已经陷入了更深的危机之中。
    世人一提到北方大国,就会想到北方大帝,将他神化为镇守北方、傲视全球的唯一领袖。
    十年来,北方大国的官方媒体抓住一切机会宣扬这一点,不断地推高北方大帝的“神”格,让他的个人光芒笼罩整个北极圈地区。
    很可惜,新世纪的人都忽略了“北海狩魔族”的存在。那是一个历史悠久、横贯北方的神秘大族,其历史可以追溯之远古时期,与中国的古书《山海经》和远古神话“盘古开天辟地”印证起来。
    狩魔族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流鬼国,在盛唐时期,曾经派出使者不远万里到大唐长安去进贡朝拜,获封“北海流鬼国”之名。
    这个名字可以在《隋唐史》中查到,野史之中的记载更为诡异,记载该国使者为“鬼形魔性、如魑如魅”,并且“日常以活畜为食”,传言中该国人在灾荒之年常常“以人为食”。
    综合来看,无论是“北海狩魔族”还是“北海流鬼国”,名虽不同,但都是些半人半鬼之辈,与人类有着明显界限。
    按照历史说法,北海狩魔族的疆域极其广大,向南延伸至大草原的北侧,向北则是漫过北极圈,全面覆盖冰海、极寒地区。
    北方大国的繁荣昌盛掩盖了危机,新世纪以来的媒体喧嚣冲淡了现代人对于北海狩魔族的恐惧。可是,这个大族永远存在,并不会因为世人的遗忘而主动消亡。
    他们才是北极圈真正的主人,不因一战、二战的天下局势而变,更不会因为北欧、北美妄图入侵北极圈而退避。
    忘记了这一点的北极圈毗邻国,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此前,我只是觉察到了翻译的异常表现,却没有将他与“非人”组织联系在一起。
    “嗡嗡”,越来越多的音浪向我冲击过来。我赫然发现,原来这空间是完全透明的,只是因为之前没有光,让我误以为身边全是包裹在黑暗中的坚硬石壁。
    这空间不但透明,而且无限广阔,禁锢其中的“人”成千上万,分布在我的上下左右。
    所有被禁锢者都向着同一个方向,也就是此前那一点点光亮的来处,犹如飞蛾投火一般。
    当前面亮起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站在石壁前的电隼与那翻译。
    “过去,很多大人物神秘消失于高加索山地区,普遍的解释是他们遭遇了冰雪暴和高山雪崩,被永久地埋葬于冰天雪地之下。我曾怀疑过……至少有十几次,那十几名大人物不应该消失,原来都在这里……原来都是北海狩魔族在暗中布局……”电隼仰望石壁。
    我不清楚他能不能在万千人里面找到我,但我确信,这些禁锢于石壁中艰难前进的,一定有他熟悉的过去的领袖。
    纵观北方大国的历史,连北方联盟存在的时间段都计算进去,至少有几十位堪称一时之枭雄的大人物在位高权重之时突然陨落,再未出现过。按照该国官媒的解释,该大人物为国出力过度辛苦,直至积劳成疾,虽经多方治疗调养,却未能挽回生命,实在是国家之大憾。
    外界传闻,大人物们都是因为“功高震主”,才被秘密部门按照最高统帅的意思偷偷处理掉。此类事件层出不穷,官媒、外媒都已经习惯了解释和怀疑的套路,民众也不再当作新鲜事。
    如果一切都是出于北海狩魔族的暗中杀戮,那就合情合理了。
    “这石壁之内封印的,都是北方诸神啊——”电隼长叹一声。
    自古以来,横空出世的大人物都不是凡人,而是被亿万凡人尊为“神仙、救世主”。
    这荒僻小镇的无名小楼之内竟然封印了这么多神仙,这种阵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断然不会相信。
    “对,北海狩魔族的猎杀目标就是世界之神,不局限于一国一地,而是放马全球。在狩魔族的版图之中,天下没有神,只有魔。凡出类拔萃、卓然不群者,皆在射程之内。”那翻译说。
    像北海狩魔族这样的组织并不鲜见,只要是对中国古代传奇小说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江湖上每隔百年就会出现隐居门派出世涤荡江湖风气的例子。那些红极一时、横极一时、嚣张跋扈于一时、作恶多端于一时的人物火帮派都会一夜之间倏忽授首,名下所有财产、庄院、田地全都被无名氏发放给无辜百姓。
    这种例子给天下被压迫者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而北海狩魔族的行为处于正邪之间,并非仅仅惩治恶人,与中国古代江湖那些例子还有一些差别。
    从我的栖身之地到石壁外面仅有一尺,如果能突破这短短的一尺,我就能重新回到电隼与翻译身边去。
    视界之内,许多人距离壁障边缘仅有一寸、半寸甚至仅仅是一层窗户纸的距离,但却举步维艰,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枪——如果有枪械或利器,也许就能助人一臂之力了。”我想到了解决办法。
    “龙飞呢?也在石壁中?”电隼问。
    “也许吧。”翻译模棱两可地说。
    “这一次,你可能犯了一个错误,不该在这神仙阵势之中,添加一个最不同凡响的人……你知道吗?我国最好的预言师、相术师、占卜师、降灵师都说过,龙飞的存在,是天神行囊中的种子不小心跌落凡间的结果。你想禁锢他,实在就错得太离谱了。”电隼说。
    听他如此推崇自己,我顿时觉得有些惭愧。
    如果足够高明的话,我就能在古舞台上找到简戎,而不是听信翻译的鬼话,误入这面禁锢石壁之内。
    “我当然知道,而且就是因为他不是凡人,我才不得已用这种法子困住他。杀他或者不杀他都是一件太冒险的事,只有将他困在这里,进可杀,退可放,呵呵呵呵,你说,还有更妥当的处理方法吗?”翻译笑起来。
    我明白翻译的意思,这面透明石壁既是蚕茧,又是囚笼,既不会饿死人,又不会逼得人绝望自杀,的确是个很好的软禁之所。
    “你一定会后悔的,后悔做出这个看似聪明、实际愚蠢的决定。我估计,半小时之内,龙飞就能回到这里来。”电隼语气笃定地说。
    “哈哈,妄想吧,半小时之内,狩魔族的接应人马就会赶到了。”那翻译冷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