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形势相当糟糕,因为电隼的人马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个人被挟持而来。
    挟持电隼的只有一个人,也是个穿着士兵服装的女孩子。
    “枪神。”死神打开车厢后门招呼对方。
    那女孩子点头,招手示意,要我和死神带着冰夫人的遗体转移到她开的那辆山地吉普车上。
    再次见到电隼,他的情绪已经悲哀到极点。
    “所有人不堪一击,而且营地里所有枪械都被动了手脚,只要扣下扳机,无论长枪短枪,全都炸膛,死伤惨重。”电隼说。
    “只需要在一颗子弹上动手脚,枪械就会炸膛。只能说,你手下那些人的脑子都锈住了,根本没有把现在的事当成正式的战争。枪械是士兵的生命保障,他们连日常的枪械检查都不做,光知道扣扳机射击。呵呵,这样做的人不是士兵,而是机器人。”那女孩子笑了。
    她有一对白生生的虎牙,一笑就会露在外面,醒目之极。
    “回首都?”死神问。
    “对,回首都。药神已经抵达保险柜附近,只等我们到了,马上可以开启保险柜。”枪神回答。
    枪神开车,我、电隼、死神留在车厢里。
    看样子,她们并不担心电隼反抗,一定也是找到了克制他的致命弱点。
    车子在山路上飞驰,经过几条岔路后,驶向契卡镇东南。
    很快,有另外一辆新的旅行车跟上来。两车会合后,我们全体转移到旅行车上。
    “枪神最懂枪械,她告诉我,你之前向着车顶天窗射击时,一定只扣动扳机十四次,两把枪里各留了一颗子弹,是这样吗?”死神问。
    我望了望枪神,缓缓点头。
    “果然是这样,你好阴险!”死神大叫起来。
    枪神也看着我,笑眯眯的,若有所思:“龙先生,我教给你一个更妙的技巧。下一次,你可以射击十五次,把弹匣全打光,但无名指和小指之间预先夹好一颗子弹,待到撞针击空、枪膛无法复位之时,你只需要稍稍垂手,就能把子弹甩到弹舱里。要知道,用枪的高手往往听力惊人,你开十四枪和开十五枪的差别普通人听不出来,高手一定能听清楚。枪械对决,胜负只在一闪念之间,所以深度思考永远比简单枪技更重要。”
    我虚心接受她的意见,丝毫不表现出敌对之意:“多谢指点。”
    车子行进过程中,电隼陷入了昏睡状态,几乎没说一句话。
    哀莫大于心死,我相信,他的心理已经被死神和药神击溃。
    车子上了高加索直通首都的高速公路,车速立刻提升至时速二百公里以上。
    每隔十分钟,枪神就拨打一次电话,与那位“药神”联络,表情十分凝重。
    我对保险柜没有什么概念,但很显然,她们对这件事看得极重,因为有两次我听到枪神反复叮咛——“确保万无一失,一定要做到百分之百清场。”
    “你太紧张了,枪神。”死神说。
    枪神摇头:“你不知道,这件事大意不得,一旦出现失误,会发生大事,比如像通古斯大爆炸那样的大灾难……”
    “哈哈。”死神大笑两声,表示并不认同。
    “咳咳,咳咳。”电隼从昏睡汇总醒来,没头没脑地接上话头,“岂止是……像通古斯大爆炸?轮回保险柜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它能毁灭全世界,它能……让人类社会倒退几百年。我之所以把钥匙嵌入腿里,就是时刻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打那个保险柜的主意。现在,我身不由己,被你们挟持,只能去做这件事。唉,我真不知道你们的领袖到底怎样想的,非要这样干。除非,除非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从前的‘北海女王’,进入轮回保险柜,就能重返大西洲……”
    我只是静静听着,默默地从双方交谈中提炼有用的知识。
    “重返大西洲?对,女王的计划正是这样。她要带领十二神使重返大西洲,重建亚特兰蒂斯之国,让世界秩序为之改变。”枪神说。
    听完她的话,电隼嘿嘿冷笑,不停地摇头。
    沉没大陆亚特兰蒂斯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现代人虽然经过多方探寻,却只发现了几处似是而非的海底废墟,绝非柏拉图说的“大西洲”原址。
    那“北海女王”试图借助“轮回保险柜”的力量达成目的,一定是走火入魔了。当然,那东西虽然被命名为“轮回保险柜”,其本质根本不是保险柜,而是另外一种古怪的机器,能够让进入其中的物质发生无法估计的突变。
    “那她就等死吧。”电隼说。
    “不进步,就是等死。”枪神反驳。
    我始终没有介入这个话题,毕竟发生在旅行车里的讨论只是空谈,很多事情都存在于假想之中,并非事实。
    车子进入首都,一路并未受到任何检查,风驰电掣,直奔城市东北角。
    “药神就位,书神就位,只等我们抵达了。”枪神打完电话后,转头告诉死神。
    “希望这一次能大功告成,我们就能目睹亚特兰蒂斯的盛况了。”死神由衷地感叹。
    我当然希望神迹发生,人类进步的过程中,只有借助那些所谓的“神力”,才能取得巨大突破,让人类科技产生爆炸性、创造性的进步。
    关于亚特兰蒂斯,论述它、争辩它的书籍太多,数都数不过来。我认为,最重要的一本相关书籍来自希腊,名为《海神波塞冬的诅咒》。在那本书里,作者从古希腊神话的章节里梳理线索,最终得出结论——“亚特兰蒂斯的陷落是因为海神波塞冬受到了诸神的诅咒。”
    如果一个被诅咒的遗落大陆重现人间,那将是一件轰动天下、改变历史的大事,当然要超过通古斯大爆炸那样的非常事件。
    “龙先生,你很久没开口了,在想什么?”死神问。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谁?”我问。
    那外形如保险柜的机器必须得经过试用,才可能正式工作。现在,不知谁有这样的勇气,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死神哈哈一笑,转头看着枪神,把这个问题丢给她。
    “没有人。”枪神摇头。
    “那就是北海女王亲自当试验品了?”我问。
    “没有试验品,我们都百分之百相信,那保险柜是毫无问题的。”枪神回答。
    这当然是最现成的回答,只是北海女王未必满意。
    “那龙先生的意思,谁应该做吃螃蟹的人?”枪神问。
    我指了指冰夫人的遗体,没有开口。
    按照电隼的意思,他也希望将冰夫人的遗体送入那个保险柜里,以求发生奇异变化。
    “好,好,就这么定了。”枪神点头。
    冰夫人已死,即便电隼万分希望通过“轮回保险柜”使她死而复生,我们也得面对现实,承认这种几率小之又小,就会不存在。
    那么,把她的遗体送入保险柜,就达到了所有人的目的,也遂了电隼的心愿。
    车子直接驶入了秘密档案馆的地下车库,没有在停车场止步,而是继续前进,开上了一架异常宽大的电梯。
    电梯向下运行,到达了地下四层,无声地停住。
    车子再次开动,经过一条铺着木地板的长廊,开进了一座大厅。
    在这里,所有人下车,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所谓的“轮回保险柜”。它的体型之大,完全超过了“保险柜”的概念,而像是一间洗车房。
    药神、书神都是年轻男子,鼻梁上都架着近视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把总统先生请过来。”药神说。
    我搀扶着电隼走过去,坐在一张长椅上。
    “很抱歉,我得把那把钥匙取出来。现场条件简陋,没有手术台,所以只能采取最简易的手术方式。不过,阁下请放心,手术是在麻醉后进行,毫无痛楚。”药神说。
    电隼沉着脸,一言不发,任由药神搬动他的右腿,横架在长椅扶手上。
    接下来,那年轻人娴熟地为电隼注射麻药,然后用一把手术刀划开了皮肤,深入肌肉,划开了一条两寸的口子。鲜血横流中,那把乌金钥匙露出了一角。
    可以肯定的是,那钥匙上铸刻的都是古梵文,既有文字,也有图形。以我对梵文的理解,看得出那些图形都是坛城,并且是藏地从未出现过的虚空坛城,各种器物的样式都是幻想而来,并非实际生活中出现过的。
    药神动作极快,三下两下就取出了一尺长的乌金钥匙,用镊子夹着,转手交给旁边的书神。
    “就是这东西,太好了,太好了。”书神十分高兴,用纱布擦拭干净钥匙上的血迹,双手捧着,走向那巨大的保险柜。
    保险柜正面约有两米高、三米宽,对角线正中留着一个钥匙孔,钥匙孔周围也刻着梵文和坛城,与钥匙的样式相对应。
    “我要开门了。”书神深吸了一口气。
    “等女王来了再说。”枪神出声阻止。
    “我等不及了,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这一时刻。无论女王来不来,我都得打开它,现在就打开它。”书神喃喃地说。
    我本来应该保持沉默,不干扰对方的行动,但突然间心中一动,马上扬起手来,出声阻止书神:“喂,你先看清符文和坛城的意思再说,那些一定是饱含深意,绝非装饰品。”
    外界人看藏语和梵文,因其过于深奥晦涩,往往不求甚解,没有耐心去求解其意。可是,面对这被命名为“轮回”的巨大保险柜,如果再对那些梵文置若罔闻,就太草率了。
    “什么?”书神回头,不耐烦地盯着我。
    “看懂梵文意义,才开保险柜不迟。”我说。
    书神摇头:“这就是钥匙,钥匙唯一的作用就是开保险柜,还用多想吗?”
    我向前急走两步,继续摆手阻止他:“千万别草率行事,你会害死大家的。”
    书神还想辩解,我飞身一跃,将钥匙抢过来,把他推到一边去。
    这钥匙的温度极低,符合传说中“乌金玄铁”的材质特征。
    我低头观察钥匙上的坛城,每一根线条都汇集到钥匙尖上,呈开放形态,并未完全闭合。我再观察那钥匙孔周围的坛城,也是同样留有无数线条缺口。
    “钥匙和钥匙孔上的坛城是一一对应的,当坛城线条闭合,钥匙才会起作用,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我刚刚想通这一点,肩窝突然剧痛。
    原来,书神倒地之后,突然拔出*,向我肩窝连开了两枪。
    我的鲜血一行行洒落,全都落在钥匙上。
    一瞬间,我的心情骤然浮动起来,再也无法压制,就像被一块巨大的磁铁吸住了一样。
    “钥匙……声音……音乐声……诵经声……就在那钥匙孔里,就在那保险柜里……开门,开门,开门……”我的耳朵里、脑子里、心里、浑身上下都被这“开门”两个字命令着,身不由己,一步步向前走去。
    肩窝的伤口极小,但鲜血涌出的速度却是极快,瞬间将钥匙染红。
    在我眼中,鲜血并非由高处流下去,而是化为缭绕的红色血雾,缓缓地飘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