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吧,”徐张宝偷偷瞄了眼管泽豪的脸色,见他眼角的鱼尾纹微微抽动了几下,面上的神色虽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但是以徐张宝对他的了解,知道自己得在心里小心地拿捏下他的想法。
    管泽豪没做声,刚陈九郎提到种地的事他是不反对的,但是后面说要往郊区偏僻的地方发展,那他就有些犹豫了。
    这个提议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管泽豪可舍不得这里舒适的环境,真要丢下这里的一切跑去郊区发展,除非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管泽豪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当年他刚出道的时候,睡过桥洞也睡过楼道,最落魄的一段时间还曾在菜场捡别人丢掉的烂菜叶子和水果吃。不过发达之后的十几年里,安逸的日子已经让他忘记了曾经的艰辛,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让他偶尔去次乡下搞高农家乐是没问题,要去那落脚就有些为难了。
    “三个月了,政府那边还没有消息,”管泽豪突然将话头转到政府这块,徐张宝和陈九郎都是一愣,不知道这位老大心里在思虑的是什么。
    “孙部长和坤叔都断了联系,不然能从他们那得到些消息也是好的,”管泽豪仍然对自己洗白之后的身份念念不忘,企业家这个名头可比流氓头子要好听得多,“这两个老东西每年不知道要从我这拿多少钱走,现在出事了连消息都不给我留一个。”
    管泽豪是起于市井中的人物,丛林法则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然而在丛林中,他只是头野兽,即便是很强的野兽那也还是野兽。洗白了身份之后,他就像一只披上了人类衣冠的动物一样,开始渐渐活跃于青天白日下的舞台上。他喜欢这种生活,沉迷于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厌恶自己出身的那个市井。
    “没有留消息的话,说不定……,”徐张宝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国家或许早已经有所行动在,只不过我们被隔绝在这里而接收不到外面的消息。”管泽豪说出了这个一直盘亘在脑袋里的想法,他望了陈九郎一眼,对他说道,“老九,去郊区这个主意不错,但是还不是上上之策。”
    “哦?”听管泽豪的意思,几个手下心腹都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
    “你们几个都是跟了我十几二十多年的老兄弟,咱们是怎么发迹的也不用我多说,这十几年顺风顺水的过来了,我别的没学到,就学到两句话。”管泽豪竖起两根手指,“一句是顺应形势,一句是站对位置。”
    徐张宝率先点起了头,他是帮管泽豪和政界打交道的人,对管泽豪刚才总结的这两句话非常认同。
    “什么叫形势,对小老百姓来说可能就是菜价要涨之前抓紧买菜,房价要涨之前赶紧买房。可是对我们来说,形势就是国家的发展趋势,以前听孙铭辉在酒桌上说,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当时我还不太信,但是后来的事实确实如他所言,咱们这些人确实躺着也能把钱往口袋里赚。”
    “豪哥您说得对,孙部长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在场,现在想起来也是感悟很深。”徐张宝附和道,“国家的发展就是历史的车轮,只可顺应天意,不能逆势而为。”
    “所以我们去郊区,是走落草为寇的路子,占个地圈起来自己当大王,这条路只能作为备选方案。”管泽豪将夹在手里的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手指在玻璃茶几上敲了敲,“抱国家的大腿才是上上之策。”
    管泽豪的话让陈九郎的眼睛亮了起来,不过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豪哥,可是现在咱们和在政府里面扛旗的那几位都失去了联系,这……。”
    “老九,形势这个东西,要善于去以小见大。”管泽豪顺手将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拿到面前,手在上面比划了一下,“咱们这么点人也能占块地方生存这么久,如果是国家和政府的正规军队呢?”
    “豪哥,您是说……避难所?”徐张宝和周彪心里一惊,脑袋里却豁然开朗起来。
    “整个淞沪市有两千多万人口,我就不信灾难爆发的时候,政府没有力量去建立几个避难所,咱们去了避难所不是比自己画个圈躲里面自己玩自己的更有前途吗?”管泽豪指着烟灰缸道,“这个小缸子是咱们,这个茶几可能是淞沪市,但是这间大房子就是咱们的国家,而这片高尔夫别墅区就是整个世界。”
    “脱离了大环境,咱们这些人只能依靠蛮力苟延残喘,因为我们没有能力去创造新的东西。但是去了避难所的话就不一样了,你们要相信国家和政府的组织能力,在避难所里我们才大有可为,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年和他们打交道中练出来的见识和手段,会比不过普通的老百姓。”
    “豪哥说得对,”周彪点了点头道,“黑白两道这些年咱们就没有吃不开的地方。”
    “孙铭辉和万坤如果还活着就好了,能给我们留个信,指条道给咱们。”管泽豪又不无遗憾地说道,“以这两位的实力和手段,换个地方也能风生水起,那咱们就可以继续抱熟人的大腿。”
    “就当是死了吧,反正也没留消息给咱们,”徐张宝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郁闷。之前他是管泽豪这股势力当中负责白道方面事务的接口人,孙铭辉和万坤的失联对他的打击很大,让他所负责的事务一下子变成了真空地带。而灾难之后, 为了更好的控制住手底下这群幸存下来的小弟,管泽豪也越发明显地依赖起周彪起来。
    刚才陈九郎提到去郊区发展的想法时,徐张宝没等管泽豪表态就站出来表示“不妥”,怕的就是这位老大万一采纳了陈九郎的建议,那他徐张宝就会彻底失去用武之地,而被周彪稳稳地压过一头。毕竟去了郊区的话,就像管泽豪说的是走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路子,划个圈子自己玩。
    周彪的心眼没有徐张宝这么多,他性子比较鲁莽,所以管泽豪洗白身份上岸之后,选择的是把黑道关系交给他去打理。面对商政两届,则是由自己和更加圆滑的徐张宝出面。
    “我刚想了想,自己眼界还是窄了。豪哥您说得对,国家建立的避难所才是咱们下一步要考虑的重中之重。”陈九郎从管泽豪的话里摸清了他的打算,便赶紧调整了下自己的计划,“那咱们让兄弟们外出的时候,除了寻找食物以及药品等物资之外,也注意下可能会有人生活的区域,多接触到人就能多了解到外面的信息。要是能找到政府建立的避难所,咱们就投靠过去,如果是小的平民聚集地,那咱们就吃掉他们,人口、物资,我们全都要。”
    “不要忘了,食物永远是我们生存的基础,”管泽豪说道,“种地,我们没那个条件,也没专门的人,所以暂时只能放一放,但是在找到避难所之前,我们必须要储备充足的食物。”
    “附近我们都找遍了,超市倒是有几个,但是都在灾难当中被破坏得十分严重,很多食物一旦包装破损之后,就会变质得很快。而且底下那些小崽子们出去的时候,也没有节约和妥善保管的这种意识,几次下来,浪费也十分巨大。”陈九郎见管泽豪提到食物问题,那是他负责的事务,于是赶紧如实汇报。
    “他妈的,”管泽豪一巴掌拍在茶几张,上面的烟灰缸“哐当”一声弹得跳了起来。
    “后面都跟他们交代过。”留意到管泽豪有些微怒,陈九郎解释了一下。
    “嗯,”管泽豪平复了下心情,刚才听到这个消息确实让他有些心疼。这样的事要是放在灾难之前,恐怕他根本就不会在意,因为有的时候为了讲排场和充门面,铺张浪费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眼下的情况已经和之前有了很大的区别,如今这些物资的问题已经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管泽豪有些心疼也是在所难免。
    “老周,你把兄弟都喊进来,”管泽豪说着转过头又对陈九郎吩咐道,“老九,你等下和他们都交代下后面外出的事情。”
    “好的,豪哥。”
    “明白。”
    一脸络腮胡子的周彪起身去了屋外,管泽豪从旁边装雪茄的盒子里又拿出一根夹在手里,徐张宝站起来帮他将烟点上。
    管泽豪吸了一口雪茄,回到茶几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眼睛微微地闭着,脑袋里开始考虑一些事情。
    没多久周彪就领着一群人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别墅的大厅,他们大多二三十岁的样子,其中还有一个年约五旬的老头。这些人在周彪的带领下,整齐地排成两排站在管泽豪等人的面前,他们双手交叉放在前面,一齐向管泽豪鞠躬道,“管爷!”
    管泽豪吐出一口烟,睁开了眼睛,他很享受手下们齐声喊他管爷的这一刻,曾经的时候,这种场面的规模更加庞大,也更能让他内心彭湃起来。
    管泽豪点了点头,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扫过,他们的名字管泽豪不但都能叫得出来,而且对里面几个映象还十分深刻。
    “管爷和九哥有吩咐,你们都听好了,”周彪对站成两排的这些小弟说道。他说完这句话就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把剩下的时间交给陈九郎。
    “兄弟们,管爷得到消息,政府已经在外面建立了一些避难所,”陈九郎站起来走到这些人面前,他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十分威严,“所以接下来我需要你们出去,一方面是寻找食物等物资,为我们往避难所转移做准备,另一方面也需要你们着重搜查有幸存者活动痕迹的区域,去带回更多的信息,去寻找避难所。”
    “九哥,”站在人群中的一个马仔突然开口道,“前几天我听曹奇说,夜里东南边好像起了场大火。”
    “哦!”管泽豪听到这个消息,身体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曹奇?他都已经两天多没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