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寿深一脚浅一脚,时而跳跃着,奔跑在一片绿色的田野中。
    孩子们不听话了,一个个都站起来不写字了。
    全都望着田地里米寿欢呼的背影,望着那个大哥哥,叽叽喳喳聚一起探讨着:
    “他是谁呀?我从没见过。”
    “他长得好高呀。”
    宋金宝小身板挺的直直的,“他是我们的小将军哥哥!”
    九族各家的孩子们纷纷点头,没错!
    一脸为有这样的哥哥而骄傲,感觉忽然比村里孩子高了一头似的。
    可要是让九族的孩子也像米寿一样跑过去迎接,他们又不敢。
    只翘着脚望啊。
    望远处陆畔的身影,眼含羡慕看着米寿能和小将军哥哥说上话。
    “哥哥,你怎么来啦?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陆畔面带笑容摸了摸米寿的头顶上的鬓,“才到,你还好吧?”
    “我好,好极了,瞧我都长高啦,”米寿在陆畔的大掌下猛点头,黑眼仁晶晶亮亮:
    “就是上次一别,好久没见到你了,格外想念,好些话想要和你说。不过,对,咱先不说了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吃了没?走,家去。”
    不知不觉间,没有人教,才五岁多,米寿就已经学会了待客之道。
    就是学的有点杂。
    语气里有宋福生的真诚,宋阿爷见人先张罗饭的憨厚,以及马老太见客拍大腿,甭管谁来,先给扯家去的热情。
    “哥哥,你是特意来见我的吧,”地垄沟里,小小的手在前面拉住大手,注意脚下,别踩秧苗。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陆畔的目光没有落在前面领路的小人身上,而是始终看向地头那端的宋茯苓,“不是。”
    “哥哥,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也很是惦记我……恩?不是?”
    米寿忽然站住脚,扭过身仰头看陆畔。
    陆畔望着在远处正组织孩子们归拢的宋茯苓,“恩,不是。”
    “那你是找我姑父有事要说?顺便才来瞧瞧我的?”
    这个答案真够让人伤心,但谁让他是个懂事的,米寿说:“坏啦,可我姑父不在家呀。”
    在小人心里,小将军哥哥与姑父很有交情,与他很有交情。
    来家里,指定是为他二人而来呀。
    你说姐姐?
    不好意思,姐姐那次进城很不够意思的没带他,自然印象里,五岁多的脑容量是没有哥哥和姐姐说过什么话的镜头的。
    姐姐是哥哥的路人甲。
    她不是路人甲。
    陆畔低头与米寿对视。
    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很想什么都不顾及的与米寿说心里话。
    才五岁多,告诉米寿要保守秘密,应该能单纯的帮他守住吧。
    也只有米寿,假如他有一天回不来,不会因为多想而对她有什么影响。
    “米寿,我很想见她。”
    “谁?”
    “我是来看你几……”
    米寿突然打断,惊愕地伸出小手抹了把脸,有水,下雨了。
    小娃忽然叫嚷着跑了起来:“啊,我的天,我的菜,我的菜!”
    准确地说,是他的果子、果子干。
    姐姐上树采摘,又刀工极其不好切的果干,正在地头晾晒。
    当时姐姐苦着脸,一刀刀切,全是为了他这个弟弟吃,如果让雨浇了,白切了,该长毛了。
    此时,在米寿心里,任何人任何话也没有果干重要。在姐姐对他的爱眼瞅着要付之东流前,一切事情都要靠边站。
    陆畔只能又憋回了好不容易想说出口的心里话。
    “哥哥,跟上,哥哥,也帮帮忙好不好?”米寿边跑边回头喊道。
    “好,”陆畔提步跑了过去。
    ……
    孩子们都很懂事。
    好些个娃不用人嘱咐,就齐齐扑向果干抢收。
    一边往袋子里收,一边将被雨水浇湿的果干不停往嘴里塞。
    吃了最保险,吃进肚指定是不能长毛的。
    一部分小娃在争分夺秒互相帮忙收拾书包,收拾课桌。
    钱米寿不愧是宋茯苓带出来的弟弟。
    宋茯苓在发现雨滴毫无征兆落下时,和她弟弟一模一样的反应:“啊,我的画,我的画。”
    宋茯苓才将画撤下来,陆畔就将画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别只顾看我,收画架。”陆畔一边低头小心翼翼认真卷画,一边头也没抬道。
    “恩?噢,噢噢。”宋茯苓急忙转身拆画架。
    她自然就没看到,她才转身那一瞬,陆畔就抬眼看她了。
    看她在他面前弓着腰,手忙脚乱在收拾。
    宋茯苓忽然回头。
    陆畔急忙低头,将卷好的画卷塞进怀里,贴肉的里衣里。
    宋茯苓不但没瞟他,而且还推了陆畔一下,让他靠边,拍着两手组织道:
    “孩子们,快,动作再快些,收拾好的用凳子顶在头上先回家。”
    “姐姐,那我们回村?”
    “别回村啦,先去我们家。金宝,扛着袋子先带头跑。”
    丫丫和几个小小姑娘撸了把脸上的雨水,甭管多大的女孩子都有些情绪化,请理解她们。
    抱怨道:“姐姐,怎么就下雨了,明明刚才没有雨,挺风和日丽的,我不喜欢下雨。”
    宋茯苓安抚几个扑到她腿边的小妹妹,张嘴就胡说八道:“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听话,能往家拿点啥拿点啥,快跑。”
    “姐姐怎么办?”
    “姐姐给你们殿后。”
    陆畔的眼神落在宋茯苓不停张合的唇上,耳边听着她很有耐心的脆声脆语。
    豆粒大的雨滴,越下越急。
    能预感到磅礴的大雨即将而至。
    田地里,汉子们更是忙碌,收农用工具。
    收完头上顶着之前用来擦汗的帕子,急火火向水渠的方向奔跑。
    要给水渠改方向,将关键位置的一些石头挪一挪,变成排水。
    下雨了,就不用河水再向地里灌溉了,别给田地淹喽。
    前面一堆小娃子在往家跑。
    宋茯苓被雨水浇的半身衣裳湿透,仓促收了个尾,扛起画板,将画板顶在头上也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起来。
    雨幕中,陆畔一直陪在宋茯苓身边,雨水顺着脸往下淌。
    他俩没用多一会儿就追上先出发的孩子们。
    他看到前方的米寿,不仅头上罩个凳子挡雨,而且小小的男孩子还知道扯住小女孩一起跑。
    大概是真不舍得将头上的凳子给丫丫用,可米寿又舍不得让小女孩淋雨,小小的手掌就捂在了丫丫的头上,用手给女孩挡雨。
    宋茯苓头顶的画板上,就多了一只手。
    陆畔边陪着女孩往家跑,边在女孩没察觉时,在女孩的头上张开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