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桢喜欢平静如水的生活,极其抗拒生活中的波澜,前世他死不承认这一点。
    或许是前世的遭遇过早地磨平了他身上的棱角,让他在三十岁出头的时候便失去了进取心,自我埋葬了野心。因为种种原因,他主动地选择了一条平庸之路,在大学里混着日子,做起了撞钟的和尚。
    但重活一次后,他有了底气回溯过往,并且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一个事实,前世自己是个安逸、懒惰、缺乏勇气的人。
    如果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他想,他绝对不会因为害怕失去工作而忍气吞声,无比屈辱地保持沉默,大不了辞职下海。
    可惜没有如果,世上更没有后悔药吃。
    时隔多年,再次站在首都师范大学的校园里,林维桢感慨良多。
    走过图书馆,穿过教学楼,路过他曾经的办公楼,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大门口。
    他发现,除了人之外,这里的一切如旧,仿佛没有发生一丝改变。
    虽然首都师大里有不少熟人,而林维桢却不知道该去找谁,因为很多人现在他本不应该认识。
    似乎只剩下一个柳月,可他打死也不会去找她。
    等等,林维桢突然想起一个人,前两天在火车上碰到的政教系老大哥,徐宝奇。
    赶紧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找到徐宝奇的联系方式。新学期还没开课,徐宝奇应该在宿舍,所以林维桢直接摸到他宿舍。
    运气不错,林维桢在徐宝奇宿舍里找到了他。
    “你咋来了?”,对于林维桢的出现,徐宝奇明显很意外,热情地将他让进宿舍,随手扯了把凳子放过在他桌前,道:“宿舍里有点乱,别笑话,随便坐”。
    说完,又给林维桢倒了杯热水,林维桢接过后道了声谢。
    刚才在校园里走了一圈,确实累了,也渴了,喝了两口润润嗓子,林维桢道:“徐学长,今天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徐宝奇假作不高兴地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叫老徐!”
    林维桢赶紧改口,徐宝奇这才笑道:“这才对嘛。不过你一个北大的,找我打听啥事?”
    “我想在你们学校出版社印刷一批材料,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介绍?”
    徐宝奇面露疑惑,道:“我们学校的出版社?我们学校没有出版社啊,你听谁说的?”
    “什么?”,林维桢脸色都变了,这是怎么回事?首都师大的出版社居然没了?难道自己的重生把这家出版社给搞没了?不至于吧,这两年自己跟首都师大根本没有一点交集。
    徐宝奇没注意到林维桢的神情,反而在自言自语道:“等等,我好想记起来了,去年年底我在学生会里听人说,我们学校打算成了一家出版社,不会就是你说的吧?”
    “真的?”,林维桢抓着徐宝奇的胳膊急问道,仿佛一个溺水者见到了一根稻草。
    徐宝奇哭笑不得道:“你快松手,没想到你小子手劲儿还挺大的。我确实听过这事儿,至于是不是真的,我真不清楚。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
    林维桢道:“那就麻烦你了”。
    徐宝奇摆摆手道:“麻烦什么,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对了,你打算印什么?你们北大难道不能印?”
    “我也是受人之托,印一批教材”,林维桢没有细说,然后起身急匆匆地告辞。
    出了宿舍楼,林维桢骑上自行车就往沈儒群家赶。
    到了沈儒群家,赵茹不在,沈儒群一个人在沙发上看报纸。
    “瞧你,满头大汗,怎么这么急?”,沈儒群扔给他一块毛巾,“擦擦,别感冒了”。
    林维桢哪有心情擦汗,随便抹了两把,就道:“沈叔,问你个事儿,我刚才去了趟首都师大,找人打听才知道首都师大出版社还没成立……”。
    沈儒群抬手打断他,笑骂道:“就为了这事儿?”
    林维桢道:“是啊”。
    沈儒群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你呀,事情不搞清楚了,就急火火地瞎干!师大出版社正在筹备中,我去年年底就知道了,算算日子也快了。上次你提这事儿,我以为你早知道了,正准备送师大出版社一份开业大礼,没想到你居然稀里糊涂的,真是……,我以前白夸你了!”
    林维桢脸红的像猴屁股,不好意思地道:“沈叔,您批评得对,我……,我这是关心则乱嘛”。
    沈儒群翻翻眼皮道:“还给自己找借口,现在弄明白了?”
    “明白了!”
    “那还不赶紧走?等着吃午饭?没门,你赵姨今天不在家,我都不知道午饭去哪解决”。
    林维桢一听这话噗嗤笑了出来,赶紧道:“要不咱们出去吃?我请客”。
    沈儒群挥挥手道:“算了,我懒得动弹,饿一顿也不打紧,晚上补回来。我就不留你了,快开课了,你赶紧回学校”。
    “哎,我这就走”,林维桢答应的利索,走得干脆。
    “在中国做事不能急,慢慢来,拖拖拉拉个半年能成,就算快的了。你给美国朋友拍个电报,让他不必来的太早”,身后沈儒群嘱咐道。
    林维桢转身道:“谢谢沈叔!”
    “沈元那小子……”,沈儒群脸色有些萧索,话也只说了一半。
    林维桢却知道他要说什么,宽慰道:“沈叔您放心吧,沈元心里有数。有些话您不方便说,我可以帮您敲敲边鼓”。
    沈儒群哼了一声道:“能说的都说了,他爱咋地咋地”。
    林维桢苦笑一声,道:“那我先走了”。
    关上门,林维桢摇摇头,估计沈元托人办特区通行证的事情暴露了,否则沈儒群也不会跟自己旁敲侧击。他嘴巴硬,心却是软的,不好意思亲自跟沈元交代,而是想通过自己提醒沈元。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好在沈儒群没有迁怒于己,或许他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即便没有自己,沈元也会闹出点幺蛾子,还不如和自己搅和在一块,至少大家都是知根底儿的人。
    从沈儒群家里出来,林维桢想了想,决定去老宅一趟。
    这两天一直忙着找高考状元,老宅那边自从开过火后,再也没去过。
    虽然临走前请郝万福帮着照看,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有些东西得不到的时候才珍贵,有些东西却是得到后才懂得珍贵。
    当看到谭沁满脸幸福地在老宅里转啊转时,林维桢才第一次意识到这套宅子的珍贵。宅子是死物,但人却是活的,只有人喜欢了,宅子才能体现价值,否则它只能是个宅子。
    前世这个宅子只有他一个人住,而现在,他终于第一次将老宅当成自己的家,只因为有了女主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