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小小冰面上,映照着自己的容貌。
    嗯,确实是如花美貌,十六姊说得没错,会馋死那厮的!
    十七娘抿嘴一笑。
    抬眼四望,远处山峦全白雪皑皑,周边竹林、野桃树、茶树,全成了雾凇,整个山场都似被粉妆玉砌装点过一般。
    这是今年到现在,最冷的一次严寒,福桃洞引水的竹筒口,冰棱已直接挂到了地面。
    母后是条螭龙,极擅冰法,所以十七娘自幼喜欢冰雪,最爱的季节就是冬。
    在北海时,每年冬季有数万里冰封,极其壮观,她曾与十六娘在冰下遨游几万里远,一路往返,很是快活。
    冰雪里的山景以前倒见得不多,与雄阔壮美的海上截然不同,别有番风味。
    很大的可能,就要在兜风岭安家一辈子,初时的陌生感褪去后,十七娘已渐适应了新家环境。
    下面妖怪终日吵闹,不似龙宫里,听命使唤的妖怪全都收敛着性子,所以安静。
    不过这种吵闹,还能忍受。
    真正难以忍受的是山脚的赤沙河,水量太小,每日鸡鸣头遍起床,偷偷化本相去游江时,总觉得转圜不畅,河道狭窄了些。
    那河里有些小小的“龙兽”,名为细螭,每次自家游江,都要追逐在后面,可它们那速度,怎能追上真龙?
    偶尔心情好,才逗它们玩一会。
    这些细螭,多数是那夫君叫买了放生在河里的,在自家面前解说时,说或关系他养灵根的神通,左右耗的不入流不算多,蚌女双合不在身边,“龙兽”勉强可做玩伴,十七娘就没多过问了。
    她十七娘本就不是爱多纠缠的性子。
    听到身后踩雪的“咯吱”声,十七娘脸稍红了一下。
    但转过身来,就已回复正常。
    青萝上前来挽着她,叫:“姐姐走罢!”
    十七娘微微颔首,没看谄笑着陪在旁边的白鹿妖一眼。
    中央那正居洞室里,狐妖添香冲出来,跺脚道:“你们出门玩,倒不带俺!”
    十七娘没回话,修罗女转身回去叫:“小蹄子莫跟去添乱哩,就家里呆着!”
    三个才走出几十步远,狐媚子在后面跺着脚放声叫:“少奶奶稳着些,莫真被瘟生哥哥撩了去!”
    十七娘的脸,腾一下红透!
    眼角余光瞟见,鹿老爷转身,不知对狐妖做个什么样的威胁手势,狐妖才“咯咯”笑着:“知晓了哩,不坏你事,明儿再教俺识字啊!”
    十七娘强作镇定,只假装没听见。
    终于甩脱尾巴,三个开始登山。
    对这位鹿妖夫君,入住兜风岭之后,十七娘其实没多少不满。
    身边除了个修罗女,再无别的妖姬,比多数当家的妖王妖将已要好许多,特别是作为鹿、龙这样最喜后宫成群的妖,更是难得,当然,也可能是他自立门户还不久,未寻到多少合意的缘故,这一点上,倒要庆幸听母后的安排,来得早;作为没有强力血脉的鹿妖,本事也算得不差,又肯上进,性子是倔些,到如今还没打服,但正是性子里那股肯拼的狠劲,才让龙女稍欢喜些,难不成龙宫、龙女真都喜无用的日龙包怂货?只是海妖中,愿入赘龙宫的多是没本事的罢了,历代龙女招不到合意的也没法,只好更打凶些出气,自家外嫁,这上面倒算欣慰的。
    要说短处,最头疼的就是脸皮厚!
    明明天天被打得满头包,偏还能每日来自家面前,用软话磨,依那狐媚子的话,就是来撩拔......
    仔细想的话,已定下亲的,不许这厮撩拔,还能让谁撩?
    只是出门前,母后交待得清楚,头子里定要打得他怕;之后做事稳重,慢慢让他敬;待时间久了,才许露出些妩媚柔意,让他......喜爱。
    哪能这般早,就任来撩拔?
    让他怕,就像月前送大角去金禺王家,也只敢耽搁两天就回来,虽说当天打他时,这也是借口;让他敬,自家之前与管事妖丁们提的事,一桩桩已慢慢在施行,难不成真一定要自己当家?
    前两样都还顺利,唯独这最后一事,有些羞,太难把握!
    若非昨日正午,杏潭那现出一轮幽阳,想问他些话,今日又难得好雪景,都不会点回点头,同意踏雪去山巅!
    就这,也足羞龙,才又拉上青萝作陪!
    这般想着,那没脸皮的突然换了方位,走到自家这边来了。
    看着前面山路,十七娘心“咚咚”直跳,余光一直防备着。
    那厮,假装山路狭窄,在越挨越近,眼角似乎盯着自家衣袖?
    他想做啥?
    脑中刚冒出这问题,那厮一脚踹在山道边上,身子往前扑了一下,手胡乱挥舞着,却就往自家衣袖下手掌位置抓来!
    十七娘忙抬手让开,让那厮抓个空!
    呸!
    能感觉脸上滚烫!
    再偷瞟一眼,没脸没皮那厮,似乎也有些脸红?
    恰巧旁边桃树上,有个鸟巢,有鸟在巢中“叽喳”叫着,旁边修罗女指着叫:“冰天雪地哩,叫个啥?你急也没用,还能有食吃?”
    龙女偷偷掐了一把,青萝才笑着收声。
    有过此尴尬事,那厮才消停,后面路上就安静了。
    沿着营造丁开辟出的山路一路往上,只青萝与龙女小声说几句,都未搭理那白鹿妖。
    周边山景,多看一会也就那样,不过山道上的雪,厚度能掩掉个站着的小山精,安静中,听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声,倒有些有趣。
    就听着踩雪声,一路爬到山顶。
    平时飞上飞下不觉得,真爬起来,倒花了半个多时辰!
    山顶新搭起的一排长廊下,正歇息的飞行小妖们忙跪倒,七口八舌地叫:“奶奶!山主老爷!小奶奶!”
    这其中,鹱妖、鹈妖、鹗妖、燕妖,都是北海龙宫遣过来的,也有几个是异种。
    都化成本相时,白鹿妖倒认得,说鹱妖是信天翁,海中鹈妖是小军舰鸟,鹗妖就是鱼鹰。
    瞧着这些小妖,十七娘不由又想笑,白鹿妖抽开泰去征粮,改百巧、晓事两个来警山,还不是当初自家的提议?
    加北海来的鹗妖大愚、鹱妖悬钩两名妖丁,一百四十个飞行小妖,如今八个丁警山,换班巡周边百里也足用了,对原本警山丁小妖来说,差事还更轻松些。
    月前拘来的妖怪,只叫呆在山门前茶坊里,至今也无一个赶逃。
    叫小妖们起身,三个一起到长廊上赏雪景。
    周边山头都比兜风岭低矮,视野开阔,心情也舒畅。
    兜风岭南边的焦土被冰雪掩盖掉,瞧着顺眼好些,只不知这白鹿妖,几时才叫小妖们在南坡种树?
    白鹿妖瞧了一会,突然扬声叫:“千山鸟飞绝,万径妖踪灭!”
    这是发什么呓语?
    青萝拍手道:“老爷搞了一屋子书,果然学了些学问!”
    十七娘瞟这想帮忙的女魔怪一眼,哼道:“人族的酸文,不知哪里看了背来,也要显摆?”
    于是,白鹿妖又安静了。
    看一会雪景,心情甚舒畅,十七娘才对修罗女道:“回罢!”
    于是,三个转身,准备沿原路返回。
    新来的小妖中,有个胆肥的鹈妖叫:“山主老爷晚间争气些,今日俺压了你两炷香才被奶奶打翻哩!”
    白鹿妖尚未说话,十七娘怒瞪过去,厉声喝问:“你要作死?”
    龙类妖王威压放出,压得那鹈妖趴倒在地,其余小妖也吓得急跪地,十七娘才问:“你叫何名?哪个丁的?”
    山场小妖多了,如今便鹿妖也有好些叫不出名。
    那鹈妖才知惹祸,叫道:“奶奶,俺叫劫道,就大愚丁的!”
    十七娘道:“你等贪耍,背后拿山主老爷赌博作戏,奶奶尚可装瞧不见,只当面也敢来顶撞,仗着从奶奶娘家来,胆儿就壮?”
    鹈妖磕头道:“小妖一时贫嘴,非诚心张狂,奶奶饶命!老爷饶命!”
    十七娘正容道:“今日奶奶还在场,你都敢如此,若不在,怕不是更要贫上天去?差事换个顶着,自去寻元香,叫他给你剥皮,满十日才许给治!在场的再传语给奶奶娘家来的,这厮是头一遭撞上,才如此罚,再有第二个,打杀不饶!”
    在场的小妖忙都应是,那嘴贱的劫道磕头道:“谢奶奶饶命!”
    这才又转身,三个一齐走下,白鹿妖出声道:“何必拿他作筏子?叫日辣几日就是了!”
    十七娘哼声道:“奴家娘家过来这许多鸟妖,离了龙宫,还以为就脱掉管束,又仗龙宫和奴家势,难免有冥顽不训的出头试性子,恐夫君不好处置,奴家才出声儿,此等事必重罚才成,轻饶不得!”
    青萝事不关己,没有吭声。
    下山好远,借着先前的事,十七娘倒问起来:“夫君昨日,神识可是外显了?”
    鹿妖点头,她又问:“便要借日华淬体了么?”
    青萝担忧的目光中,鹿妖摇头:“一个不慎就是死,总要算计周详些,才敢去试!”
    十七娘点头:“夫君是想淬体有成,好打过奴家,出掉怨气,不过妖将胜妖王可不易,更莫说奴家还是龙族之身,不信那日华星辉就这般了不得,只拭目以待罢!”
    又走一会,十七娘才小声道:“左右小心些,莫真丢了性命,害...害奴家回海遭笑!”
    鹿妖心头刚有些火热,十七娘又道:“夫君尚不肯服软,日落后,兜风坪见罢!今日尽心,奴家先走!”
    又对青萝道:“妹妹陪他下山!”
    就放开青萝的手,起身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