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薇悄悄站在床边,静静等傅玉和的消息。待到他扶完脉起身时,这才上前道:“大人,雪容身子如何?”
    傅玉和专心诊脉没瞧见她,这会儿一见才笑道:“无妨,不过受些风寒和惊吓罢了。我开帖药吃上几日便会好。”
    “有劳大人。”
    “应该的。”
    傅玉和说完自开药去了,知薇留下照顾雪容,叫腊梅送彭医婆回去。一时间屋子里就她和雪容两人。
    那边雪容还睡着,知薇便靠她的床头想心事。她想起从前元宵看花灯的时候,皇帝同她说过的话。这年头的女子贞节比什么都重要,像这样湿身叫男子抱在怀里,若对方不肯负责那姑娘就么出家当尼姑,要么想法子自尽,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雪容一心念着傅玉和,若这回他肯点头,由皇帝出面令雪容出宫的话,事情只怕就成了。只是她到了傅家日子怕也不好过,一个妾氏能值什么,那个厉害的信国公世子夫人,哪里容得下她。
    更糟糕的是傅玉和还未娶妻,妾氏赶在正妻前头进门是忌讳。她又是宫里出来的,但凡出去按大晋的规矩就要除贱籍。到时候嫁进傅家算是良妾。
    一个来历复杂的良妾,没一点家世背景,想要在豪门大院里活得舒坦可不容易。将来妻妾相争拈酸吃醋,这里面的矛盾不比宫里头简单。
    唯今之计,也只能看傅玉和对她存有几分心思了。
    她正这么想着,傅玉和端着药进来了。她一见他心里就有了想法。按理说这药不该他端来,小安子送来就好,要不还有别的宫女,把下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
    可他既亲自送来,是不是意味着他对雪容有那么点意思,那她在这里岂不是妨碍他们了。
    但若一走了之也不大合适。他们刚经历那样的事情,风言风语正盛,若再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回头皇帝生起气来就不好看了。
    所以一时间知薇立在那里,想不好要不要去接那药碗。
    她没说话,傅玉和倒先开口了:“她这会儿没醒,药先搁这儿,回头醒了你再喂她吃。”
    “好的,这回真是谢谢大人了。”
    “不必客气。”
    傅玉和的回话言简意赅,叫知薇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屋子里顿时陷入尴尬的情绪。她想他既送到了药,也该转身出去才是。谁料傅玉和就这么站在桌边,一双眼睛也不知在瞧什么,只是沉默却又不走。
    其实他心里也有别的想法。他来送药表面上是关心雪容,实际只是为了见见知薇。他想她大约不会立马走,故而叫人煎了药后亲自送过来。
    至于见面后说些什么,他也没想好。他对知薇确实有几分好感,但也不像皇帝那般情根深种。若是没有两家的仇怨,知薇又不入宫的话,他只怕会叫父母去沈家求娶。
    可现在他们的身份有了变化,这辈子只怕再难有交集。皇帝那日说要赐婚给他的话,大约只是一时戏言。听闻这些天两人经历许多,虽不知她有没有被皇帝临幸,但想来也差不多了。
    难得有一个叫他心动的女子,到最后却属于他人,向来平和冷淡的傅玉和,也少见的有了些情绪和想法。
    当真是没办法了吗?本以为两年时光一转即逝,他多少有点机会,却不料皇帝出手太快,抢在了他的前头。
    他看着光下倚床而立的知薇,忍不住便开口道:“你如今……可还好?”
    ☆、第79章 讨好
    这话一出,傅玉和自己先觉得不妥,轻轻咳了两声。
    那感觉就仿佛知薇从前订亲的对象是他,后来被皇帝强抢入宫,他深怕她受委屈似的。
    知薇因对他没别的念想,表现倒还大方:“我挺好的,谢谢大人上次开的药。”
    傅玉和点头,却不知该接什么话。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本来挺自然的知薇也被他搞得有些不自在,站在床边进退两难。
    他怎么还不走呢,难道是想看雪容?
    于是知薇往旁边让了让,露出雪容的脸给对方看,又没话找话道:“也不知她何时才会醒。”
    “睡一觉,至多明早便醒了。”
    “这次真是多谢大人了。”
    傅玉和一挑眉:“你方才已经谢过我了。”
    知薇看他那神情与以往不同,向来冷淡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这是极为难得的事情,傅玉和的笑比皇帝更少见,可他这会儿在笑什么呢?
    大约是她的尴尬无措叫他看出来了吧。
    他们两个虽没什么私情,从前到底有过接触,外头还曾传过那样的流言。虽说皇帝出面给摆平了,再细说起来总是不好。是以她现在一见他就不好意思,加之雪容又没醒,屋子里相当于就他们两个。以皇帝的性子要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正在那儿批折子的皇帝眉头一皱,总觉得有人在念叨自己似的。
    他看看窗外天色,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知薇却不知跑去了哪里,连个人影也没有。于是便招了马德福来问。
    马德福一早就打听好了,笑着回话道:“与沈姑娘从前同住一屋的宫女不慎落水,她这会儿赶去看看,说皇上要用膳便去叫她,她立马就回来。”
    这事儿皇帝倒是不知,他只知道方才叫了傅玉和想给知薇诊脉,但却等了半天,再见他来却是头发微湿的模样。皇帝就问了两句,他也没多说,含糊着过去了。
    现在看来只怕和落水的事情有点关系。
    于是他又叫马德福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听得傅玉和下水救了雪容,又结合他在自己面前的表现,皇帝心知肚明。
    他虽出于道义相救,却不愿把那宫女揽进自己家,这才想瞒着自己。
    其实对皇帝来说,给不给都无所谓。落水的事情看见的人不多,他有心压也能压下去。只是他有些好奇,傅玉和不愿收雪容,是单纯不钟情于她,还是钟情于另一个人?
    皇帝现在真有些后悔当时同他许的那桩事儿,虽说没一口敲定,却是给了对方希望。如今要把这点子希望夺了,他又怕傅玉和有想法。
    一同长大的玩伴,皇帝也不想借自己的身份欺人太甚。
    他搁了笔在船舱里来回走,突然又问马德福:“傅太医现在人在何处?”
    马德福号称包打听,不过一艘船上的事情,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只不过他不大敢说,说了总有陷知薇于不义的感觉。一个女子搞得皇帝与傅太医失和,回头两边都怪罪他,他可是吃力不讨好。
    但他这般犹豫已是说明了一切,皇帝都不需再听就想明白了。他傅韫这会儿一定跟知薇在一块儿,甭管边上有没有旁人,见面总是逃不掉的。
    皇帝心里升起微微的醋意,却还得强压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冲马德道:“传膳吧。”
    马德福心里暗道不妙,壮着胆子问一句:“要将沈姑娘叫回来吗?”
    “不必,叫她好好陪陪自家姐妹吧。”
    马德福心里的不安愈盛。这几日皇帝一直是与知薇同吃一桌饭的,今天却是不等她要自个儿吃,可见心里是闹了别扭了。
    这个傅太医也是,明知知薇是皇帝的人却还牵扯不清,这不是添乱嘛。
    傅玉和也知自个儿这般做不合时宜,与知薇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就想借故离开。正巧腊梅进来了,乍乍呼呼说着话儿,一见他们两个这样却是愣住了,屋子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知薇有种做贼叫人抓个正着的错觉。
    好在腊梅心大,一时没瞧出什么不妥,加之傅玉和也迅速离开,她只当对方心系雪容,抽空还悄悄问知薇:“傅太医是不是恼了你我?”
    “没有的事儿,你可别乱说。回头传出去雪容还如何做人。今天这事儿她已是够倒霉的了。”
    腊梅就撇嘴:“都怪那个绣球,当真是个扫把星,我瞧着她就没安好心眼儿,成天来找雪容说话儿。知薇你可要当心,我瞧她是想针对你呢。”
    “我与她不相干,她也拿我没办法。”
    “那是儿,你如今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儿,她算哪根葱。难得你还记得我们,雪容一落水就来瞧她,可比旁人有人情味多了。”
    “什么红人不红人的,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当差的,过两年出了宫门大伙儿还能常联系见个面什么的,怎么就能生分了呢。”
    腊梅掩嘴咯咯地笑,又伸手捅捅她:“那可未必呢。我是铁定要出去的,不过你嘛……不如你加把劲儿,在我出宫前就步步高升。回头我给你磕头去。”
    知薇听出她这是说自己要复位份的事情,笑得推搡她两下,骂她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