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知道,莫非你……”杨丽华不自信地揣测着。
    “确实,是下官亲眼所见。本来也不会……”郑译点点头。
    “那你倒是把宇文温的鬼魂捉过来,与本宫对质如何?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可就是你欺瞒,倒时候本宫决不饶你,劝你还是早点承认为好。”陈月仪发着狠话想让胆小的郑译闭嘴。
    今非昔比,郑译没理会陈月仪,说道:“我一阵发凉,匆忙准备逃出去。刚想推开门就听到左侧传来一记响声,着实吓了一跳。透过门缝我瞧见了天上一人跪坐在台阶之上,嘴里念叨着:‘不是离开我’。呼唤的可是天元皇后的名字。恕下官妄断,恐怕当时天上已然中了魔障。”
    呼唤的是我的名字,在生命最后的时候到底他的心中还是有我。
    杨丽华感到一丝宽慰,却又心疼得直想落泪,可是杨坚下意识地看了过来,众人的眼神也都洒落在她的脸庞。
    强忍着,她硬是没飘洒下一滴泪水。
    都说女人很容易满足,所以常常让花言巧语的登徒浪子欺骗。
    可是宇文赟纵有千百般的过错,他生命的最后时候都在回归善,在回归她心中熟悉、爱着她的那个槐花树下的男子。
    自古以来,关乎人性,总有性善性恶之分。可是善恶又何尝不是一种轮回呢?
    “而后如何?”杨坚平静地催促郑译讲下去。
    郑译咽了一点口水,说下去:“天上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从屏风处转入了内殿,我慌忙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只得伏在龙床底下才勉强能躲起来。”
    “天上进殿时的神情呢?”杨坚捋着胡须继续问。
    “天上仰着头,朝着房梁看着,跺了一阵,嘴里碎碎念着:‘你们一个个都背叛朕,一个个都要抛弃朕。平日里都装得服服帖帖,其实都巴不得朕死……可知朕心里的痛苦,朕就愿意骂你们,一直都想控制可是却身体不听使唤地做了好多错事……’然后开始像疯……了一般掀乱了被子,接着有盏茶的时间他突然静了下来。”
    “你没看天上在干什么吗?”杨坚问。
    “偷偷看了,天上好像是跪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而后就瘫倒在龙床上了。少顷,便听到了他颈部像被扼住挣扎呻吟和呕吐的声音。我很想爬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害怕会一同被上了身,所有……不敢出来。”
    郑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四周,没有人责怪他,顿时想松了一口气,却见到杨丽华噙满泪水的双眼,竟有些自愧起来。
    沉默了一阵,他才说下去:“等到天上没了动静,我以为事情了了。刚想爬出来,一个身影去了又回。白衣、披肩散发,出于愧疚,我有了不祥的预感。‘啪’扇子开了又合,摇着折扇约是静了片刻。
    忽的我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立时怕得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生怕被一同发现捉了去。过了盏茶时间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我才惊魂未定地从床底爬了出来。却下意识地朝书案前一看……”
    郑译脸色变得惊恐地狰狞起来,缓了一阵,他的眼神瞥向了炽繁。炽繁近乎愤怒地看着他,但眼神却显得黯然。
    “那不是天上原来写的东西,因为纸上用血写着:断……念……离……尘。”郑译一字一顿地念出声来。
    “然后是大人把那张血字拿走了,而后换上了别的?”宇文述冷不丁地问他。
    “是,是。不,不是。一定是宇文温的鬼魂来过了,我很害怕,抄起纸头藏进怀里慌不择路地奔回家里,把纸头烧掉了……所以我第二天没有出现。做了亏心事,实在是太害怕。要不是……但是,我绝没有换上别的纸张,何况我手头也找不到天上的真迹。”说完,他激动地脸上横肉抽动,看向杨丽华。
    杨丽华能读出他对于宇文温的恐惧,也觉得他确实没有理由放下心魔伪造些东西。
    虽说他以前就做过这样的事情,拆散了一对心爱之人,毁掉了一个无辜的家族。这世上,她相信最不能原谅他和宇文赟的人莫过于炽繁了。
    “知道是亏心事了,当初为什么还要去做?”这是宇文温死后,炽繁第一次和郑译说话。她说话的声音还像个孩子般的不解,但是却透出幽怨很深的回响。
    “下官也是被被逼无奈,天上抄出以前我偷东西的事情要治罪。不做烹刑,下官只能自保。宇文温之事是下官的罪孽,娘娘恨我不错,但是天上之事与下官无半分关系。娘娘要感谢还是找天中皇后(陈月仪)道谢吧。”郑译看似在为自己辩驳,实际却像在万箭齐发,动机不良。
    “你……”炽繁被气得哭了起来。
    “既吓掉下官半条小命,还吓死了天上,娘娘真该对天中皇后言谢。”郑译不依不挠。
    “郑译,你怎么说话的?”杨坚脸猛地一黑,斥责道。
    “胖子,你歇歇吧。得罪了在座的哪一位都够你死一回的了。快闭嘴。”刘昉对郑译使着眼色。
    “死肥猪,你虽然编了这么一出。可是没有一点能表明是本宫做的。经你这么一折腾,本宫倒是也可以怀疑是你偷走戒指的时候和天上发生了争执,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你不仅偷走了戒指,还想出了如此个故事来诬陷本宫,以期寻找替死鬼。本宫与天上一向恩爱和睦,他也未曾骂过本宫半句,谈何杀机?猪可不是白叫的。”陈月仪趁机反击郑译。
    “……”
    宇文述禀告:“丞相,天中皇后确实没有动机。”
    诚然,说这话的时候他明显心有不甘。并不是说怀疑陈月仪,只是他想知道为什么郑译要盯着她不放?
    都说捕风捉影是大忌,然而无风不起浪。郑译为什么要冒着被怀疑的风险,说一个俨然要撼动他结论的案发过程呢?
    “娘娘,可真是韧性,不见棺材不掉泪……”郑译冷笑着。
    杨坚赶忙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了。
    陈月仪却打开了话匣子:“要说天上崩天,对谁有好处,在座的各位姐妹们心里都是明镜般清楚的。郑译专门挑本宫的刺,本宫觉得难以甘心,就不顾脸面,今日也不怕把话说绝了。
    先是朱姐姐,宫女出身地位低微,虽是诞下龙子;无奈受到天上及姐妹们嫌弃而积怨极大,若是赶在炽繁妹妹生子之前,生米煮成熟饭就是大功一件。眼下唯一方法便是让天上离世,就可母承子贵,妹妹可有说错?”
    “……姐姐确实希望阐儿能登上大统,可是势单力薄,若是天上离世,让阐儿这个儿皇帝如何坐稳江山。所以……”朱满月说。
    “呵呵,所以你还希望天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是吧。可要是天上在世,你的阐儿是不可能被推上帝位的,姐姐也是心知肚明,又何必说这话来自欺欺人呢?”陈月仪一阵见血直接逼得朱满月说不出话来。
    她继而看向杨丽华,露出一丝狭笑:“再说杨姐姐素来规劝天上无果,又常有争执,更有一次以身犯险差点丢了性命,你心里不会不记恨?”
    “天中皇后,此话差矣。丽华一向恬静不争,又何来的记恨他人?”杨坚不禁为女儿鸣不平。
    “丞相说得极是。是本宫说错了,姐姐菩萨心肠,怎么会如此呢?只是突然心有疑惑想问问丞相?”陈月仪故作失言,实则想将矛头转向杨坚。
    “老夫愿意作答,不知娘娘有何困惑?”杨坚说。
    “丞相,可否听说两个人?”
    “谁与谁?”
    “周公和王莽。”
    杨坚顿了顿,捋着胡须:“老夫世族累世受皇恩,自然会作周公。”
    “也是。丞相素来受人尊爱,定是懂得此理。是本宫多心了。”陈月仪朝杨坚拜了一拜。
    她又说:“是妹妹不对,姐姐对天上情深意重,起先还疑心是苦肉博取同情,实在是荒谬。”
    “清者自清,妹妹有此想法也不无道理。不过本宫习性如此,缘是少时父亲教导,又何需做作博取?”杨丽华反问陈月仪。
    “这实在是太好不过了,实乃大周之幸。不过,至于元妹妹,你一向心高气傲,那次驱车出行因为慢了一点就被天上赏了一鞭,这感觉不好受吧?还有近日,令尊……”陈月仪多的放矢,不知是安得是什么心。
    宇文述怀疑她是故意想把这锅水搅浑,造成互相胡乱攻击的局面,拖延案情,使人麻木。倒时候,她更可以凭借没有动机轻松摆脱嫌疑。
    这样做反倒会让人感觉是在欲盖弥彰。
    “陈姐姐,你竟为得脱罪如此。平日里一副轻声细语,可现在却……姐姐也不过如此,还以为你本性……原来都是装出来的,枉天上一直夸你。”元乐尚感觉是看穿了陈月仪本性似地一阵抱怨。
    “就是。没有动机就可以如此肆意挑拨吗?还记得她前夜演奏琵琶时刚开始总感觉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粉尘气味吗,说不准啊就是抹上了巴豆粉,娘娘离天中皇后最近,说不准啊……”郑译对元乐尚说。
    “好像有这样的感觉……”元乐尚点点头。
    “妹妹,你别听他胡说。琵琶常年不用,虽说擦去了积尘,可还是残存些许罢了。和妹妹吃坏肚子又有何关系呢?”陈月仪看到自己的计划并没有奏效,一时慌了神。
    “够了,娘娘,你今日可说的够多了。刘昉看来的属下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吗,限你明日午时之前破案,不然的话就回家去吧。”杨坚看来是听不下去了,对着刘昉发了最后通牒。
    刘昉心中一阵咒骂,嘴上却还是遵命:“是,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