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心领神会,转而面向郑仁泰:“看你的意思,应该是愿意为本将效力吧?可我府中的供奉武师,你想必是不愿意做的。而我现在麾下,共有大业殿,玄甲骑两部,还有一个营的绣衣卫,如今虽都已满员,可塞入一两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官职也不会低于你之前担任的营尉。就不知道,你打算去哪一部?”
    郑仁泰神色惊喜,他略略思忖了片刻,就抱拳一礼道:“卑职愿入内外侯官。”
    “绣衣卫吗?”
    李世民微觉意外,可还是答应了下来:“可以,至多明日,我会给你补一个告身。只是你初入绣衣卫,不好拔的太高,我如今最多只能给你一个绣衣使者职。等到你日后建功,再提拔不迟。”
    所谓的‘内外侯官’,正是如今绣衣卫的别称。
    事实上,在北魏北周年间,就有‘内外侯官’的机构,与朝中的绣衣卫相似。职司同样是为天子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并伺察诸曹外部州镇,至有微服杂乱于府志间,以求百官疵失。
    只是在先帝继周之后,将北周时的‘内外侯官’清扫一空,另建了绣衣卫,承袭的是两汉‘绣衣直指御史’之名。不过这绣衣卫干的活计,依然与前朝所谓的内外侯官差不多。民间也多混淆,常将绣衣卫称呼为内外侯官。
    可郑仁泰似乎并不满足,他神色迟疑了片刻,就又微俯着身躯道:“卑职平生之志,在于从军征战,建功立业,以慰先人。”
    “也就是说,你只把这绣衣卫当成一个跳板是吗?”
    李世民心想这家伙倒真够聪明的,此人进入绣衣卫任职,哪怕是之后平调至军中,也是有不小好处的。
    何况在他的麾下,此人还有着的不小的升职机会。
    “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可如此一来,你的薪金方面,肯定是不能与武师平齐的。每年一万贯,能答应吗?当然,你日常的休闲所需,我这里还是全包的。还有那尊王阶战甲‘光明神翼’,也不能就这么交给你。且先为我效力十年,到时候你如能让本将满意,再做赠予不迟,又或者你的修为突破一品,本将也可将此甲赐下,”
    ——其实这条件,并不算苛刻。毕竟释罗刹他们这些二三品强者的年俸,也不过是两到三万贯左右。
    而郑仁泰在之后的几年,不但有着官府中的名位,还拿着一份朝廷的薪金。
    他唯一却缺的就是聘金这一块,可在十年之后,就赠予此人一尊王阶战甲,这也是相当厚道了。
    尽管此人的实力直追罗礼与释本悟,甚至能够在短时间内与这二者抗衡。可此人毕竟还只是二品级别的修为,不计墨甲的话,也只与全力出手后的杨韵相当而已,
    这位又非是术师,不似袁天浩那般受人优待。
    所以李世民的开价,还是很有诚意的。
    那郑仁泰也深明此点,面现感激之色:“将军厚道,卑职绝无异议。只是——不知将军能否为我寻一把长弓?卑职在弓术方面颇有自信,可因手中并无合适弓具,难以尽展其能。”
    “弓具吗?”
    李世民略一沉吟,就微一拂袖:“我会为你物色一把战弓的,望你勿辜负了它。”
    他是想起之前陪长孙无忌在洛生行挑选战弓的时候,后者曾经拿出好几个备选。其中有一把,价位大概是十二万贯左右,他与长孙无忌都很喜欢。
    他现在也确实银钱紧张,可在洛生行小额的赊账,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他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在黑市那边只取一两百万贯的银钱。
    这一是因他现在,确实有这样的的债务承担能力;而是之前他将整个黑市九成商家的赫赫威名。
    而此时李渊,也再次开口询问:“为父方才在院外,看樊世兴他们已经在整备行装,也就是说,明天你们就会出发对吗?”
    “明天傍晚,孩儿才会动身。”
    李世民说到这里,神色却是略有些异样:“明日出发之前,我还得入宫一趟,此外也与长孙无忌有约,他要给我送行。”
    李渊就是唇角微扬,面现哂笑之色。
    他知道李世民要进宫,是为见那两位公主,至于与长孙无忌有约云云,更只是托词。这位真正要见的,八成是他那未来的儿媳妇。
    自己的这个次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身的情债了——
    ※※※※
    于此同时,在关西天水郡的郡城上邽之外,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内,西秦霸王薛举在山神之下的一张马扎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冷冽的来回扫视着在座诸人。
    “所以了,我只是去西突厥王庭那边走了一趟,你们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出?”
    此人虽是河西一带首屈一指的英雄豪杰,可身躯却并不如何如雄壮,甚至有些矮小。
    可他身上,却有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英雄气。还有那身为超品武修,江湖大豪的摄人气势,使得这山神庙内的众人,都是神色一凛,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便连他那在人前一向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长子薛仁杲也在他的目光压迫下呐呐不言,神色惴惴。
    只是薛举却并不肯放过薛仁杲:“你说呢仁杲?这次不该给为父一个交代吗?”
    “孩儿何需交代?”
    薛仁杲顿时皱了皱眉头,语含不满:“是他们越来越没有分寸,在孩儿动手之前,都已经把手伸到天水郡。我们如还坐视不理,那生意都不用做了——”
    可他语声未落,薛举就直接拿起了手中的茶碗一把砸过去:“你这个混账东西!脑袋里面究竟想着什么?武功李氏是什么样的势力,你难得不知道?你敢去招惹他们?”
    薛仁杲不敢躲避,任由着茶碗砸在额头上,这是一股血痕从他的额角处溢下。可他依旧没有服气的意思,依然是郁郁不平:“我如何不知道这武功李氏,是北周年间的八柱国家之一,是关西最顶尖的将门?光是在这天水郡,就有马场田庄不下二十座。可这又怎么样?他们动了我们家的馅饼,难道就要坐视不理吗?在关西一带的江湖豪杰,会怎么看我们薛家,欺软怕硬之辈吗?
    我们薛家的威名,可是堂堂正正打出来的,几十场的厮杀,数千人的死伤,才有了现在的金城薛氏。一旦这威名不存,父亲你几十年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只怕都得葬送。
    此外孩儿也想清楚了,李世民是李世民,并不代表整个武功李氏。还有他们唐国公府,未必就愿意与我们这些不穿鞋的人拼个你死我活。一群朝中贵人,难道还能脱下绸裳,与我们这些江湖上的厮杀汉在泥地里面打滚?所以现在我们薛家的对头,也就只有那个李世民而已。”
    薛举原本是铁青着脸,直到听薛仁杲道出最后几句,神色这才缓和了数分,
    “如此说来,你也不是个完全的蠢货。可即看不惯那李世民,就一定非得自己动手不可吗?关西那么的江湖会社,那么多的山寇马贼,难道不能为我们所用吗?还有,我说过我前往三弥山之后,金城的一切事务,都交给褚郝两位先生做主。你这般任性妄为,何曾把我这个父亲看在眼中?”
    薛仁杲顿时哑然无辞,在说不出话了。而薛举也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两位文士:“两位先生,我想问你们是怎么想的?仁杲他动手之后,为何不再接再厉,将那九泉山庄给一并剿了?拖到现在,岂不是平白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既然都已经撕破脸了,还要与他们卿卿我我,眉来眼去不成?”
    那名叫褚亮的中年文士,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劝道:“校尉大人不可!公子对袭杀李世民与青龙山庄的盐队是一回事,攻打他们山庄,又是另外一回事,关西将门素来同气连枝。我们强行为之,只怕会引发公愤。且一旦时间迁延太久,朝廷官府也不会坐视。”
    另一位唤作郝瑗的文士,也微一俯身:“主公,郝某知晓此事的时候,时机已失。万年县鹰扬府司马,已经遣军千人,至九泉庄附近驻扎,与此庄互为犄角。我等一旦动手,难免要与官军为敌。”
    “万年县鹰扬府?我记得万年县的鹰扬府司马,名叫李成?出身赵郡李氏,我家逢年过节,可都没有少过孝敬。”
    薛举的浓眉微皱:“他们虽同样姓李,却是八百年前的亲戚。为那李世民,居然做到这种程度?就不能多给些财货?”
    “主公此言差矣,万年县鹰扬府有安靖地方之责,一旦当地爆发血案,万年县的县令司马,都得担责。严重一点的,还得问罪下狱。”
    褚亮一声苦笑:“那李世民在朝中地位显赫,那两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的,他们事后捂不住盖子。所以我们哪怕给出再多的银钱,也不可能让他二人坐视旁观。”
    他说到这里,有神色肃然的微一躬身:“请校尉大人明鉴,这次我们的对手,与以前的那些江湖人,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