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翠莹莹,道路泥泞;古树参天,山岚如障。
    嫪毐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站在古树之下,手中长剑血迹未散,斑斑点点。
    玄翦的那一剑并不好接。嫪毐伤势不重,然而那凌厉的剑气却伤了他的血气,以至于到了现在,他运行内力的时候,都不顺畅。
    如一条丧家之犬般逃离了军营,一路之上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可嫪毐的心中却感到无比的屈辱。
    心绪难平,牵引身上的伤势,嫪毐感觉伤口隐隐作痛,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四周。
    这里离函谷关已经不算远了,又在深山老林之中,追兵难至。
    他盘坐了下来,调理气息,此刻的感知格外敏锐,——方圆三尺之内,一花一叶一滴水的动静,他都可以清晰感受到。
    “是谁?”
    树叶微动,嫪毐转过了头,只见一名戴着蜘蛛面具的女剑客从一旁古树林中走出。
    便在惊鲵出现的那一刻,嫪毐心中十分警惕;可是接下来,大量的罗网刺客跟随而出,嫪毐才松了一口气。
    “掩日大人!”
    惊鲵拱手而道,言语之中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在完成一件寻常的任务一般。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就在不久之前,汉阳君赵爽自函谷关进入关中。属下知道出了变故,于是聚集人手,前来找寻掩日大人。”
    “什么,赵爽已经到了关中!”
    嫪毐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情绪变化,他没有想到赵爽的动作这么快。
    “那秦王呢?”
    “正在向武遂而去!”
    中原进入关中的道路,主要有两条:一条是自三川入函谷;一条是自上党入河东,再渡过临晋。
    “武遂……”嫪毐想着这个地名,忽然觉察,“……前些日子,平阳重甲军是不是已经进驻武遂?”
    “是的!”
    如果不能将秦王阻截在关外,那么等到他回到咸阳,嫪毐便只剩下了一条路。
    这条路,代价相当的大。
    “王齮这个老东西已经投向了赵爽;看来这一次,这老东西是打算从龙护驾了。”
    樊於期部驻扎河东;杨端和部驻扎在端氏:前后皆有援军,秦王一旦与平阳重甲军会和,便可直入关中。
    惊鲵带了足足五队罗网刺客,这些力量足够嫪毐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召集人手,必定要在秦王进入武遂前,截住他!”
    “遵命!”
    惊鲵话音刚落,尖啸身便响彻这深山古林之中。漫天的箭雨落下,如一根根刺一般,扎入了大地之中,带走了不少罗网刺客的性命。
    嫪毐手中握着剑,背靠古树,躲避箭雨。他很清楚,这种规模的箭雨,在这附近除了秦军,就只有墨家大统领麾下的墨侠能够做到。
    而在箭雨过后,隐隐约约出现在视野之中的身影,则证实了嫪毐的猜想——就是墨家弟子。
    “赵爽!”
    嫪毐念着这个名字,知道刚才所说的那个机会,已经不存在了。
    ...........
    武遂秦军营寨。
    一辆马车在泥道上行使着。盖聂骑着马,跟在了马车旁,看着前方隐约的阙楼棱角,说着。
    “尚公子,快到武遂军营了。”
    马车停下,车窗打开,韩非从中探了出来,脸上露出了一股笑意。
    “还真是快啊!”
    从韩国边境到武遂,一路换舟乘马,时间过得飞快。韩非以往游学齐鲁之地,见识了浓厚的礼乐文化,可是秦国的风格,却是迥然不同。
    武遂是边境重镇,秦军在这里建立了永久性的军事设施。从远方那隐约的棱角,就可以看出那座营寨,与一般临时搭建的军事设施有着本质的不同,恢弘大气,体现着秦风的肃然与庄重。
    “前方是何人旗号?”
    “回尚公子,是平阳重甲军的旗帜。”
    “王齮尚在韩国边境,他的旗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王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只不过很快,便有一队哨骑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盖聂……先生?”
    这队哨骑的为首者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盖聂,似乎很快意识到了坐在马车之中的是谁,声音都小了许多。
    “你是?”
    “在下蒙恬,乃是王齮将军麾下千夫长,奉命驻守武遂。”
    “数百里之地,却分兵而守,王齮如此用兵,却是为何?”
    马车之中传出了一道年轻的声音。对于这道声音的主人,蒙恬异常恭敬。
    “王齮将军只交待在下,好生守卫,其余不曾多说。”
    便在蒙恬出声不久之后,马车之中没有了应答,只见李斯走了下来。
    “我奉命出使韩国,途径此地,带着两名客人,望千夫长给予方便。”
    “大人说得哪里的话,在下自当效劳。”
    .........
    “尚公子,为了完全起见,暂且委屈几位先在这里住下。”
    秦王看了一眼帐中的环境,忽然问了一声。
    “蒙二五百主,你是早就知道了我会来这里么?”
    蒙恬低首拱手,告罪道。
    “不曾得知。”
    “那为何,这军中会有一座如此特别的军帐?”
    这军帐之中的物品,与一般军营里所准备的带着血腥与马粪味道的武备不同,带着一股檀香气,就像是专门给贵客准备的一样。
    “在下的确不曾得知尚公子将至,只是左庶长吩咐了,在下便照办了。”
    “有趣!”秦王一笑,“我这一路行来,倒是的确没有什么风波。”
    李斯挥了挥手,向着蒙恬吩咐了一声。
    “你先退下去吧!”
    “诺!”
    蒙恬走后,李斯俯身拱手。
    “看来左庶长早就知道了王上会来此,所以周全地准备了一番。”
    韩非最先坐了下来,听闻李斯的话,微微一笑,看着自己的同门,拂了拂袖子。
    “我在这里面可看不到一点‘周全’的意思。你看这东西,十分老旧,甚至带着斫痕……”韩非拿起了马鞭,仔细端详着,“......分明是在警示。”
    “警示什么?”
    “前路多舛!”
    秦王一笑,看着韩非,对于对方的机警,似乎很是欣赏。李斯看着这副景象,心中不觉生起了一股警惕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