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新建,很多制度延袭汉制。八月秋收,以县为单位核算粮食、人口,同时缴纳归郡仓的粮食。
    农业时代,尤其是这种偏僻的小县,能够上报的物资非常有限,大部分都由县里自行支配,充当官吏的俸禄和各种开支。
    拖到十一月才交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非常小。
    更大的可能是以催粮为由调兵。
    如果情况属实,那就表示存在一种可能:周鲂还没收到相关的消息,将防范重点放在了武夷山的西侧出口。这是一个信息传输导致的时间差,可长可短,有加以利用的可能性。
    曹苗打量了侯健两眼。“侯君?”
    侯健怯怯地看着曹苗,片刻之后,又用力的点点头。
    “知道我是谁吗?”
    侯健用力的摇头,额头的汗珠甩了出来。曹苗眨眨眼睛,拔出拍髀。侯健吓了一跳,拼命挣扎起来。“饶命,饶命,我刚刚成亲,还没……”
    话音未落,曹苗割开了绳索,拍拍侯健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
    侯健揉着手腕,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看着曹苗,结结巴巴地说道:“多谢,多谢。”
    “我姓曹,叫曹苗。”
    侯健“哦哦”了两声,眼中露出一丝不安,却并不意外。很显然,他早有心理准备。
    “什么时候成的亲?”曹苗笑容温和,带着一丝调侃。“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新人一定是个美人。”
    侯健讪讪地笑了两声,没说话,眼中却露出一丝得意。
    “恕我冒昧。”曹苗坐了下来,抱着膝盖,一副好友相逢,畅谈人生的模样。“新婚燕尔? 不在家陪着夫人? 大概是出身不高,想以功劳立世? 所以才主动申请了这最危险的任务? 赶到乐安来征召人马。”
    “哦,倒也不是? 刚刚接到消息,说魏狗可能要进武夷山。武夷山路险难行? 怎么得也有半个月? 谁会想到……”侯健忽然警醒,却已经迟了。他脸色煞白,惶恐地看着曹苗。
    曹苗哈哈一笑。“无妨。魏狗、吴狗,大家都是狗。各为其主? 情有可由。不过……”他神色一紧。“既然是各为其主? 如果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待会儿还请海涵。”
    侯健顿时慌了手脚,趴在地上,连连叩头。
    曹苗沉默了片刻,等到侯健即将崩溃? 才拍拍他的肩膀,指指远处的夏侯徽。“看到那个女人了吗?”
    侯健涕泪横流? 连连点头,却不知道曹苗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的新婚妻子。我惹怒了太傅钟繇? 钟繇你应该知道吧?我惹怒了太傅钟繇,无法在魏国立足? 只好逃到吴国暂避。蒙吴王与公主不弃? 收留了我? 让我有安身之地。只是我家夫人听说公主要下嫁于我,一时情急,便不远千里,追到这儿来了。”
    说着,曹苗抬起袖子,抹了抹泛红的眼角。“我也是没办法,只好随她回去。一不小心,逃到这里,迷了路。她不服水土,生了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到洛阳。”
    侯健茫然地看着曹苗。他虽然不知道曹苗究竟想干什么,可是听了曹苗的解释,莫名的多了一些同情。大家都是年轻人,都是刚刚成亲,都为了前程不得不暂时分开。相比于曹苗的逃亡,他只是在郡内跑一跑,还算是轻松的。相比于曹苗的妻子患病,很可能死在异乡,他的妻子只是独守空房,幸福多了。
    “要不,我们互相帮个忙?”曹苗吸了吸鼻子,语带吞音,神情凄楚。
    “什……什么忙?”
    “我放了你,你也别说遇到我们的事,就当没看见。”
    侯健还在犹豫,曹苗又道:“你看,你们的消息那么慢,周太守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就算你赶回去告诉他,我们也走远了,很可能已经离开了鄱阳郡。”
    侯健想了想,觉得曹苗说得有理。就算他如实汇报,周鲂也来不及赶来阻截。反正曹苗他们就算逃出鄱阳郡,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尤其是长江,他们根本过不去。
    结果都是一样的。
    “好吧,我不说就是。”侯健咬着牙,点点头。
    “多谢。”曹苗向前挪了挪。“帮人帮到底,能不能再请你一件事?”
    “你说。”
    “我们没粮了,我妻子又病了,能不能请你带我们的人去乐安。买点粮食和药材?”
    侯健犹豫了片刻,也答应了。
    “多谢,多谢。”曹苗再三致谢,向曹纂使了个眼色。
    曹纂心花怒放,暗暗冲曹苗竖起大拇指。有了侯健这个本地人带路,不仅能解决粮食和药材的问题,还可以趁机摸清去乐安的路。到了乐安县城,解决了补给问题,当前的困难就解决了一大半。
    他吓唬了侯健半天,也没能得到一句有用的信息,曹苗和侯健聊了几句,事情就解决了。之前对付姜维也是如此。他原本以为要苦战一场,身边的人至少要损失一半。没曾想,按照曹苗的建议,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姜维,零伤亡。
    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曹纂安排了几个五官端正,为人机灵的部下,让他们跟着侯健去乐安县城采购物资。
    为表示感谢,曹苗决定送侯健几匹蜀锦——刚从仙霞亭劫来的战利品。侯健很喜欢,却不敢带着去乐安,只好先留在这儿,等侯健从乐安回来再取。
    送走了侯健。曹纂安排宿营、警戒,曹苗回到夏侯徽的身边。
    “你们刚才说什么,与我有关?”夏侯徽说道。她看到曹苗指着她,侯健也往这边看了又看,不太明白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打量了曹苗一眼,见曹苗眼圈犹红,想起曹苗的拿手绝技,忍不住笑道:“怎么还哭了?”
    曹苗咧嘴一笑。“我骗他说,你是我的新婚妻子,特地从洛阳追来的。”
    “你……”夏侯徽气得变了脸,扭过头。
    “事急从权嘛,你别当真。”曹苗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夏侯徽听了,倒也能理解。对付侯健这种情况,这个故事的确有效。事同此理,人同此心。有共鸣,才能有同情。
    “你简直是讹兽。”夏侯徽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有说真话的时候吗?”
    “有啊。”曹苗笑笑。“刚才那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