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能亲眼看自然比从旁人口中得知更妥当些,一提要过去掌眼,虞昭欣然答应,同南荣夫人一路说笑过去。
    还未至前厅,只在园子里就听那周围吵吵闹闹的,走近一看,围着好些人。
    府中爱谈天八卦偷懒的丫头们今日出奇的勤奋,一个个找了各种理由放下手中事务涌过去看,光是帮德娘端茶倒水扇扇子的侍女都多了七八个。
    南荣卫骁早就再外厅坐镇,明明对闻晟这个女婿,是满意的。此刻还是拿出了战场上那大杀四方的气势,正襟危坐,端着茶杯不说话,眼神凌厉打量着立于堂下的人。
    闻晟被这气势震慑住,紧张得满头大汗,忽见虞昭和南荣夫人出来了,礼行得都有些局促。“在下闻晟拜见将军夫人,拜见和宁郡主。”
    那些无端跑出来扇扇子的侍女总算有了些作用,都想对未来姑爷发发善心,一个个铆足了劲,拼命地朝闻晟扇着。
    可见闻晟额上的汗不见减少,身上衣衫却被吹得有些失仪,发觉过后,手忙脚乱打理着,实在有些狼狈。
    这举动让人看得好笑,那些个小侍女心性不稳,忍不住笑出声来,闻晟听见,面露窘迫之色更甚。
    虞昭先不落坐,走近至上座蹲下,悄声问南荣卫骁:“阿祖,你觉得如何?”
    南荣卫骁也压低声音,答道:“尚可,但咱们气势得拿出来,他以后才不敢亏待你母亲。”
    瞥了一眼堂下手脚都无处安放的闻晟,虞昭觉得自家祖父这些小心思实在好笑,替他求了个好:“阿祖先让他坐吧。”
    闻言,南荣卫骁语气威严开口。“闻庄主请坐吧。”
    蓦然听他一说话,严肃的声音让闻晟吓得一抖,顺着命令想走至旁边坐下。又觉得方向走得不对,连忙掉了个头,后惊觉,想起自己还未道谢,复再次停下行礼,才在南荣卫骁下首坐下。
    小心翼翼生怕出半点错,反而过犹不及,混乱一片。所有人看在眼里,心如明镜,越在乎才越紧张,虞昭见此,也觉得外面那些赞他老实巴交的言语,有几分可信之处了,不过缺点就是,老实过头了。
    南荣卫骁冷声问道:“老夫的女儿性子柔弱,有些内向,你既说带着诚心来求娶,可能保证一辈子对她好?”
    闻晟擦了擦额上的汗,连忙答道:“自然自然,还请将军放心,在下定不会辜负将军与夫人的期望。”
    一言一语答着,不过就是问那些不痛不痒的问题,闻晟的底细,其实早就被南荣卫骁查得清清楚楚,此番会面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虞昭忽出声,问了个十分不合时宜的问题。“不知闻庄主的先夫人,是个何样的人?”
    此问一出,南荣卫骁和夫人都愣了,但都默不做声,等着他回答。此问不稳重,但实实在在是想让人知道的。南荣夫妇问了,便有些刁难的意思,实在是有失礼数。所以,确实只得虞昭这个看似历世不深不懂事的女孩子来问。
    从闻晟的回答中,便能让人从中看出,他对发妻的态度如何,是否会因为迎娶虞陆而说出贬低她的言语,如果真做出此忘本的姿态,他也算不得个良善之人。
    只见闻晟怔愣片刻,深呼一口气,慎重起身拱手,郑重答道:“在下不敢欺瞒什么,先妻虽是穷苦人家出身,但却为在下生儿育女,情深意重,实在不能辜负。”
    此言一出,立刻听见南荣卫骁冷哼一声,问道:“既不能辜负,那为何要迎娶老夫的女儿呢?”
    闻晟答道:
    “将军明鉴,在下对大小姐确实一片真心,当日与她相遇,起初只是被她的善意坚毅打动,几日后,却难以忘怀,才知倾慕于她。于大小姐之情是由心而生,但先妻之恩是根本,实在不敢忘却。若有幸迎娶大小姐,必定倾尽全力呵护。”
    不忘本之人坏不到哪里去,但虞昭却有些犹豫了。今日得见闻晟,觉得他与闻莞父女两的处事作风有些天壤之别。推测得出,闻莞能将人情世故操持得那般娴熟利落,必不是承父风,极有可能她母亲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
    若真如此,虞昭忧心虞陆若嫁过去,多多少少会被人拿出来与闻晟的先夫人比较,日积月累,受到的精神压力必然不会少。
    见堂上三人皆不说话了,闻晟有些沮丧,却不出口辩驳。
    静默之中,虞昭又问:“不知闻庄主这话可跟她说过?”
    “不曾,”闻晟说话的声音小了些,但十分真诚:“我会尊重她,她不问,我就不会提。她若问,我依旧会如实告知。”
    不是让人满意地答案,但此问题刁钻,也找不出何更好的答案,虞昭转念一想,两人都是快奔四十之人了,将那些轰轰烈烈要死要活至死不渝的情爱加之二人身上确实有些违和。
    其实他们这个年龄选择结合,不过只求两念,安稳一念,相伴一念,如此便足矣。
    以闻家的财力,闻晟丧妻许多年,也可寻得到家世样貌上等的女儿家,却多年未娶。
    且当日闻晟初见虞陆时,也并不知晓她是何身份,可排除参杂利益在其中,对一个瘸腿夫妇心生好感,也许是有孩子的缘由,但必然也还是带着几分真心的。
    虞陆再次向南荣夫人确认。“娘可真是心动了?”
    南荣夫人答道:“她是祖母的女儿,我知道,她是动心了。”
    那便无需鸡蛋里挑骨头了,虞昭只求虞陆此生有位爱护他的男子相伴,不必计较聪明否。闻晟即确实是她也有意的人,便不能给她留遗憾。
    南荣卫骁听了自家夫人回答的那句话,似也明白了其中道理,叹了口气,终于点了头。
    见此,闻晟大喜,连忙躬身道谢,即刻,大红箱子装着的娉礼随着道喜声入了门。
    望着那鲜红一片,虞昭心下感慨,虞陆原认定自己此生为妾,断腿折心后为寡,从不敢用此正红色。如今如同枯木逢春,娉礼为红,嫁妆为红,铺成的红红十里路,算是一条新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