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需要粮食,这是由官方提供的,价格稳定,并且低于市价,仅此贾平安就能大赚一笔。其次就是这些酒精摇身一变就能变成高度酒,随手就是生意。
    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大唐人喜欢喝酒,酒水堪称是最稳定,利润最丰厚的一门生意。
    不管是辽东还是北方草原,最近这些年天灾就没消停过,不是雪灾就是旱灾,一到冬天冷的一家子缩在被子里猫冬。
    这时候用那等最便宜的高度酒走私过去……有军方的关系在,朝中报备一下,这不是难事啊!
    那利润能让最奸猾的商人发狂。
    还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好处。
    ——酒糟!
    酒糟能混进饲料里喂猪。
    在这个时代,让猪吃粮食舍不得,可老是绿色喂养它也长不快啊!
    贾平安觉得自己就是个奸商,把东西高价卖给了客户,客户还感动的眼泪汪汪的想送锦旗。
    我是不是有些无耻了?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
    晚些朝中传来消息。
    “陛下说贾平安深明大义。”
    邵鹏总觉得贾平安太过深明大义了些。
    “军方的老将们说你果然知大局,识大体,在年轻一代无人能及。”
    这夸赞实在是太过了些。
    贾平安一脸赧然,唐旭见到了赞道:“这让某想到了自己年轻时,那时某……”
    邵鹏冷冷的道:“那时你被妇人勾引。”
    唐旭面色涨红,一脸要动手的架势。
    贾平安退后一步,觉得老邵这话……太大快人心了。
    他出了值房,看到孟亮在外面看着明媚的春光唏嘘。
    男人痴情是对的,但被一个女妓利用后还这般念念不忘,果然是人才。
    被虐千百遍,待她如初恋。
    这是舔狗!
    哎!
    贾平安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不会再有了。
    回到家中,表兄不在后,家里有些空荡荡的。
    杜贺有意无意的在他的身边晃悠。
    “郎君,该相看了。”他苦口婆心的道:“贾家看着就是蒸蒸日上的势头,可这等势头……”,他看看左右,放低声音说道:“就算是皇帝也得有了儿子才放心。咱们家也是如此,郎君,早些成亲吧。”
    成个毛线。
    贾平安觉得自己依旧年少。
    “贾郎君!”
    外面一声欢喜的叫喊,大门一开,却是个妇人。
    妇人穿着喜庆,笑容喜庆,福身后,喜气洋洋的道:“恭喜贾郎君……”
    “这人是谁?”贾平安满头雾水。
    杜贺笑道:“郎君,这是媒人黄五娘。”
    “贾郎君这般俊美,连奴见了都心动呢!”
    黄五娘这夸赞来的太真实,随后坐下,她看看杜贺,笑道:“此事……”
    还想玩什么屏蔽左右?
    “有事请说。”贾平安的警惕性是被高阳培养出来的。
    “贾郎君俊美,才华多的吓人,家中钱财也不少,这便是任何人家都梦寐以求的夫婿,奴今日来此,是受人之托……”
    贾平安神色平静,黄五娘见了有些小失落,然后笑道:“说来奴也是欢喜,那家人大名鼎鼎,和皇室也是亲戚……”
    她神色暧昧的靠拢过来,贾平安有些不自在,皱眉看着她。
    黄五娘却一直靠近才说道:“那可是一门三皇后的独孤氏,奴得了请托都欢喜的不敢相信……”
    贾平安呆滞。
    是国民老丈人?
    说到独孤氏,就不能不提到国民老丈人这个词。
    而这一切都起源于著名的大帅哥独孤信,这位大帅哥会站队,跟的大哥最后都出息了,于是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所谓的八柱国之一。
    这位大帅哥帅到惨绝人寰,生的女儿就不用说了。
    其他人家还在打生打死的时候,大帅哥的长女嫁给了北周皇帝为后,这很牛笔吧?
    不,这只是传奇的开端。
    独孤信的七女嫁给了后来的隋文帝杨坚,所谓的河东狮在这位皇后的面前不值一提,杨坚想睡个女人都不行,回头直接弄死。最后杨坚郁闷难当,干脆一路策马出城,嚎啕大哭……
    随后独孤信的四女嫁给了李昞。李昞是谁?李渊的老爹。
    后来李渊称帝,把自家老娘也追封为元贞皇后。
    一门三皇后,谁当皇帝俺们家都不怕。
    这样传奇的家族贾平安当然知道,他还知道后续……李渊称帝后,把表弟独孤怀恩叫来,开玩笑说:“你姑姑的儿子我都做了皇帝,你独孤家何时出一个皇帝?”
    这话是玩笑,但有些轻浮。
    独孤怀恩却从此记住了这番话,后来干脆就来个谋反。只是还没开始就被镇压了,随后独孤家沉默。
    现在独孤家突然冒个泡,说是想和贾平安联姻。
    这是啥意思?
    关键是独孤氏属于关陇门阀,虽然因为独孤怀恩而得罪了皇室不被待见,但终究是亲戚,剩下的人得以保命,只是威权不在。
    贾平安看了黄五娘一眼,黄五娘说道:“贾郎君好好想想,奴过几日再来。”
    这等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关键是老贾家没长辈,年轻人嘛,得去打听打听对方的消息,衡量利弊。
    贾平安坐在那里,杜贺不知他的想法,就分析道:“郎君,这独孤氏当年因为谋反之事被处死了不少人,剩下的缩在家中不敢出门,这突然联姻,某以为是要静极思动了。”
    “有人在背后鼓动他们。”贾平安笑了笑。
    “但独孤氏终究是皇室的亲戚。”
    “某知道。”
    杜贺沉吟再三,“这是一个暗示,独孤氏如今不行了,可若是郎君与他家联姻,从此就是关陇的人,而独孤氏也能借此再度出头,好谋划。”
    这货不笨啊!
    贾平安看了杜贺一眼,觉得自己小看了他。
    杜贺笑道:“某如今心静,许多事都能看的透彻。”
    “人若是心浮气躁,做出的判断多半有误。”贾平安赞许的道:“好好做。”
    他觉得这不是事。
    但外界却疯了。
    长孙无忌坐在值房里,对面站着郑远东。
    “谁的主意?”
    郑远东知道这位相公有些不满,“说是几家人的主意。”
    哪几家长孙无忌也不问,冷笑道:“以前把贾平安当做是扫把星喊打喊杀,如今听闻他乃是学问大家,手段又不错,马上就变了脸,准备用女人去拉拢他……独孤氏一直蛰伏着,需要这个机会。”
    郑远东笑道:“相公所见不差。若是独孤氏能有这么一个女婿,说不得还能重新站起来。”
    长孙无忌眯眼,郑远东说道:“不知贾平安可会答应。”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他挂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就是必死之局。唯一的破局法子便是为官,竟然被他寻到了,可见聪明。可他若是想长久安宁,就必然要寻咱们……罢了,独孤氏那些蠢货如今也知道畏惧,如此……也好。”
    郑远东回去,晚些有人进来。
    “告诉宫中,有人撺掇独孤氏和贾平安联姻,大多赞同。”
    郑远东负手看着来人出门,自己缓缓出去,先不露声色的看看左右,然后皱眉。
    消息传到了宫中,不,是飞快传到了各处。
    传信的人屁颠屁颠的跑进了宫中,李治已经在听八卦了。
    “陛下,说是独孤氏想和贾平安联姻,媒人已经去了道德坊贾家。”
    李治抬眸,“贾平安乃是新学的传人,朕就知晓有人会坐不住,可却没想到竟然是联姻。”
    联姻是小圈子最擅长的手段,包括老李家当年也是如此,比如说李渊的母亲独孤氏就是联姻的产物。
    通过联姻把普通关系变成亲戚关系,代价只是一个女儿,这个真是大赚特赚。
    贾平安乃是大才,而且手段不差,若是收拢过去,只需小圈子培养些时候,就是小圈子的一员悍将。
    李治的眼中多了阴郁。
    小圈子的拉拢有几人能拒绝?
    那个少年……
    王忠良觉得贾师傅怕是危险了。
    贾平安去上衙,一路上见到的都是羡慕嫉妒恨。
    独孤氏的女儿啊!
    不,小圈子的女儿啊!
    从此贾师傅就要飞黄腾达了。
    进了百骑,邵鹏看着他欲言又止,唐旭只是叹息。
    能说什么?
    说小贾你这般做不地道?
    这年头要紧的是家族,不管是邵鹏还是唐旭都知晓这一点,所以怎么劝?
    贾平安冒个泡就开溜了。
    “哎!”邵鹏叹道:“百骑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小贾了,他……老唐,你说小贾可会拒绝?”
    唐旭说道:“贾家就剩下了他一人,他要想立足,必须寻求靠山。老邵,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你说说,谁的靠山能有那些人强?”
    “可他若是和独孤氏联姻,随后就是陛下的对头,哎!”邵鹏知晓皇帝对小圈子的看法,唐旭也知道。
    贾平安没反应。
    于是王琦嗤笑着说道:“他终究还是要对咱们低了头,只是想着往日的争斗,却觉着都是一场空。”
    他放下茶杯,拍打着案几道:“都是尘埃!我等苦心孤诣的结果,不及一个女人,你说!你说这是为何?”
    他盯着陈二娘,目光凶狠。
    陈二娘看着他,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慌,不知来由,“他是大才。”
    “是啊!他是大才,原先只是手段了得,还有诗才。可诗才有屁用!一文不值!”王琦的眼中多了嫉妒,“可他竟然能得了异人的传授,多年前被儒学打压的百家学说竟然被他传承了。多少人在盯着他……”
    王琦拿出了针线,专注的开始了。
    陈二娘走出房间,外面站着唏嘘不已的周醒。
    “贾平安弄死了咱们不少人,竟然化敌为友了。”
    陈二娘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那个心慌来源于期待。
    我竟然期待贾平安成为自己人?
    而柴令武闻讯却只是大笑。
    “那个扫把星,他弄断了某的腿,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那些人的狗,何其可笑?至为可笑,哈哈哈哈!”
    他癫狂的笑着,可笑着笑着的,眼泪却出来了。
    “这是欢喜的泪水。”他这么对巴陵解释着。
    可作为枕边人,巴陵却知道他很难过。
    贾平安若是进了小圈子,柴家再无报复的机会。
    这看似很可笑,由此也能看出小圈子的强大和皇室的衰微。
    所有人都在等着贾平安的答复。
    他忙碌的就像是一只工蜂。
    广袤的草原上……
    不,是广袤的长安城中,酒楼最多的就是平康坊。
    贾平安此刻就在平康坊里。
    长安食堂斜对面的酒楼要发卖。
    “兄长,这酒楼原先是准备弄来针对长安食堂的,说是准备了一万贯,把饭菜的价格压低,就算是味道差一些,也得把长安食堂给顶垮了。”
    曹英雄最近成为了老崔的机要秘书,很是得意,看着脸上都多了油光。
    斜对面的酒楼才将装修完毕,可竟然就开始发卖了。
    曹英雄自告奋勇去打听。
    他进了酒楼,凭着一张笑脸,很快就和一个施工的工匠混熟了,蹲在那里和他扯淡。
    “想去青楼不?”曹英雄吸吸鼻子,“某认识青楼的老鸨,保证三折。”
    “那么便宜?”工匠动心了。
    “某说话算数,晚些一起去。”
    曹英雄见他心动,就挤眉弄眼的道:“这酒楼才将弄好,为何要发卖?”
    工匠警惕的看着他,曹英雄淡淡的道:“某想买。可有人说这里才将死人,晚上有女人披着白纱在跳舞,就来问问。”
    披着白纱的女人?
    工匠颤抖了一下,曹英雄摸摸后颈,“说是飘着……脚不沾地,七窍流血呀!”
    工匠起身,觉得遍体生寒,“此事吧,某在茅厕里听人在外面说,这个酒楼弄出来就是恶心人的,挣钱不能,说是坑对面,可对面却是炒菜,哪里坑的了?如今要成一家了,这酒楼干脆卖掉,还能省一万贯。”
    曹英雄又忽悠了一阵子,摸了一串铜钱给工匠,说是晚些聚首同嫖。
    贾平安得了消息,马上就去寻了崔义玄。
    “独孤家的贵婿,来此何事?”老崔横眉冷眼的。
    贾平安想打人,但事情很急切,“崔公,急事求助……”
    老崔冷冷的道:“何事?”
    你个老东西!
    贾平安附耳一阵细说,崔义玄的眼珠子都瞪圆了,指着贾平安道:“你……你就不怕气死了那些人?”
    “气死了也是好事。”贾平安很是混不吝。
    随后一个男子就进了那家酒楼。
    “听闻这里要卖,某要买。”
    “哦!”这酒楼开着就是准备亏本的,所以有人来接手再好不过了。
    双方一阵勾兑。
    “某是买来做凶肆的。”男子指着周围的装饰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多余,到时某还得要重新弄掉。”
    凶肆就是售卖丧葬用品的地方,堪称是晦气。
    男子的身上有股子味道,和他谈判的人不明所以,晚些一人附耳,低声道:“确实是凶肆的味道。”
    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嗅出来的,不过主持的男子却很是欢喜。
    开酒楼怼长安食堂堪称是拍脑袋决策,聪明人都知道,长安食堂是卖炒菜,你再便宜,可那些人不差钱,你怎么抢生意?现在卖掉这家酒楼给贾平安示好,顺带止损,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乐于见到长安食堂生意兴隆。现在俺们走了,后续来个凶肆,谁还敢进来吃饭。
    妙啊!
    男子很是大气的指着外面的马车,“全是钱,某很忙,回头还得去北方把店铺搬过来。”
    “为何要搬过来?”主持的男子很是好奇。
    男子淡淡的道:“原先北方兵戈不断,死人死的多,生意好。可大唐越发的厉害了,打的突厥人抱头鼠窜,哪来的生意?某听闻长安死人多,就干脆把生意搬过来。”
    长安死人多……
    这话确实是没错。
    但男子压价很厉害,“你装饰的这些都无用,对某来说反而是累赘,还得花钱雇人弄掉。你等想想,别人心情哀伤,进来却看到的是华丽,这生意还如何做?罢了,某去别处寻寻。”
    别啊!
    主持的男子叫住了他,一番争执后,顺利的把价钱降了下来。
    这堪称是跳楼价了。
    双方约定明日交割,主持的男子叫人跟踪买家。
    “就在逆旅住着,查过,是外面来的商人。”
    第二日交易顺利进行。
    契约一成,主持的男子回去禀告。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有人说道:“那扫把星和高阳公主怕是想吐血。”
    “可公主让那凶肆关门呢?”有人担心高阳发飙。
    “那就寻御史弹劾。”
    “有人要哭了,哈哈哈哈!”
    就在他们狂笑时,贾平安已经接过了契约。
    “许多多那边知晓有人最近开酒楼,马上转卖给他,价钱低一些。”
    晚些交易结束。
    贾平安带着那些利润去了养济院。
    天气暖和了,那些孤老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中却不停,在做着竹编。孩子们也在边上帮忙,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见过贾参军。”
    管事过来行礼,那些老人和孩子齐齐看过来。
    他们不认识贾平安,但觉得这个少年笑的很和善。
    “某带来些钱财。”贾平安指指身后的大车,“入账,还有,偶尔给他们吃吃肉,若是病了记得请郎中。”
    管事笑着应了,但却有些疑惑,“寺庙里就有病坊呢!”
    病坊就是寺庙设置的慈善机构,专门收容那等无力医治的病人。
    贾平安淡淡的道:“如今的寺庙……僧人们说是伺候佛祖,可他们自家却还得要人伺候。在僧人的眼中就该众生平等,可自家却分了个三六九等……他们有田地,有寺奴,还是好生过日子吧。这等慈善事,朝中来做最好不过了。”
    他微微颔首离去,管事不禁愕然。
    “寺奴不是应该的吗?”
    贾平安听到了些,不禁失笑。
    回到家中,他令人寻了媒人来,说道:“某仔细思忖过了,独孤氏乃是世家,某出身卑微,却是不敢高攀。”
    媒人苦苦相劝,最后竟然说贾平安这是不识好歹,若非杜贺拦的快,徐小鱼就动手了。
    消息传出去,小圈子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