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通天堡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自然还是在那个“小包厢”里。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她大概知道一些东西,同时给自己定了一个行动方针——三思而后行。
  事实立马给了她一拳。
  起身了想洗漱,没见着家伙什,这小间里就两个蒲团一个矮几,剩下的就是墙角她收的那堆乱七八糟的“意思”了。犹豫着开门出去,先看看别的人怎么行事的。发现几个人都往一边的小屋里走,一头进去又直接从另一头出来了,只是瞧着好似瞬间利落了许多。
  再看那小屋上头还写着字,可惜如今她还不认得。想了又想,正鼓起勇气要问路过的人,昨天那个带着她过来的少东家恰好上来。见她在那里张望,便笑道:“那是涤尘房,我们是小本买卖,没有能整舍入阵,只好劳动客人们走几步了。”
  齐恬有心再细问,到底是洗漱的事情,问一个异界不相熟的陌生男子她有点开不了口,只好微笑点头道:“原来如此。”一边在自己脑袋里使劲搜相关信息。
  那位少东家倒自来熟得很,说了这话从边上取过一个托盘来笑道:“这里是一些丹丸,您先试试,看哪些您用着合适。还有这几瓶清露,也请一并试试。”
  齐恬见他殷勤,心里有些猜测,不过一想反正到时候都要会账的,都是金银作数了,便谢过他接了下来。
  又说自己想要出门逛逛,那少东家便道:“要说修行的地方,除了临仙界那里,我们这里就算头一份的了。”拿手往外头一比划,“这两条街,别说买了,便是租住,也得有大面子才成的。不瞒您说,整年里,想在小店落脚常住的人比比皆是,常为这个要闹出点事情来。不过贵客身份不同,若是愿意在此住下,我们是荣幸之至。”
  齐恬有心要问问这地方到底是哪里好,还有自己的身份有何可贵的,到底还是作罢了。
  那人又把这城里的高低贵贱说了几处,齐恬大概听了记在了心里,谢绝了对方找人陪同的好意,独自出了客店,就沿着大街往人多处随意逛去。
  这街上瞧着也没任何华丽热闹处,倒是干净,行走的人衣饰亦不打眼,虽不知道此间纺织技艺如何,只那灰扑扑的颜色就不怎么高明。
  两旁许多店铺,也没听见一个吆喝招揽的,一个个都跟计划经济时代的国营商店似的,透着那么一股子爱谁谁的劲儿。
  这陌生人堆里,齐恬倒放松了些。走了一阵子想起兜里的金票来,赶紧找人打听钱庄的位置。那人看了她一眼,一脸不屑道:“那么大路标没看见?这都要问!”
  齐恬只好陪笑:“劳您驾了,我这不是不识字么!”
  那人一皱眉头:“不识字不会去庄子里灌一灌?这点钱都舍不得,满大街问能问一辈子?!”
  齐恬想起这个说法了,忙问:“那请问那灌字的庄子在哪儿呢?”
  那人稀奇了:“你哪儿来的?这都不知道!”
  齐恬忙道:“我挺老远地方过来的,这里的事儿都不明白呢。”
  那人狐疑地看她一眼,见她的衣裳打扮都像样,说话也对,便了然道:“嗯,是灌了话没钱买别的了,难怪什么都不懂呢……喏,那里,那个四方屋顶的白房子瞧见没?就那里,兑钱、灌心,什么都有。只要有钱!”
  齐恬不懂他说的东西,可这位眼看着脾气不太好,便也不多打听了,只满口谢着就往那边的城堡似的地方去。
  没走两步,又遇上了熟人,——这个地方能遇到熟人也是见鬼了。正是昨天给他兑钱的那位老伯,想是这下没什么事儿了,也进城逛来了。
  齐恬一打招呼,那人也笑:“真巧!这是要上哪儿去?这地方的客店那家就算不错的了,再要好的只能往临仙界那里去了。”
  齐恬忙说了自己要去灌字的事情,这位笑道:“是了,还有这事儿呢!”又道,“那你该去通天堡,那里什么都齐全,兑钱灌字都方便,价钱倒是哪家都差不多,不过他们那里肯定比旁的家全。”
  “听这意思同买碟似的,各家手里的内容还不大一样?”齐恬心里揣度着,又问,“那什么,那灌字什么的挑人不挑?我怕我这……是吧,会不会不太行……”
  那人笑道:“若是果然都不成的,那你也不会说这里的话了;既能灌话,别的自然也都成的。放心,那东西可认不出你的身份来,没事!”
  齐恬放心了,虽然眼看着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不少了,不过在一地方买卖东西,总是作出本地人的样儿来才不上当。遂笑笑谢过,便问那通天堡的所在。原来就是方才路人说的那个城堡似的白房子,看来果然是大品牌,谁都认。
  听齐恬说还想再兑些钱,那老伯便道:“正好我也要过去办点事儿,你就跟着我走吧,要不然你那凭证一拿出来,台上的还不定认不认得。”
  齐恬承人情,谢了老伯,就跟着他过去了。
  那通天堡口气这般的大,可人家挂的正经招牌上看着是一溜的字,随口一问,果然正名儿叫“大了庄”,这通天堡是大家叫出来的名号。齐恬心里对这地方多了两分敬意,俗话说得好,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既然是众人所称,说不得这地方还真有几分“通天”之能。
  到了里面,除了地方大点,屋子高些,来往的人多,别的真是丁点没见“通天”的气势。既没有狮子麒麟,也没用铜柱金砖,更不见什么雕梁画栋,要说起来,大概就是个挺干净的大厂房的样子。齐恬心里有些明白过来了,这地方是个讲上进修行的地界,所以恐怕真的是“以朴为贵”的。这么一想,昨日那简陋的客栈便也说得通了,还有那个穿得跟小二似的“少东家”。
  心里想着,人往里走,那边就有人过来打招呼。带着齐恬的老伯面色淡淡:“叫你们东家过来。”
  那位听了先把他们两个让到了里头的一间屋子里坐了,才出去了。这边老伯问齐恬:“东西带着呢吧?”齐恬听了就从兜里把那票子掏了出来,老伯看了点点头,也不多话。
  没过多会儿进来一人,那打扮也挺“人不可貌相”的。见了老伯十分意外,说道:“您怎么不直接往后头去,还跑这里喊起人来!”
  老伯从齐恬手里拿过那凭证,递过去道:“喏,要兑一下这个,还想灌个字,你找个合适的人来吧。”
  那人接过凭证一看,看了看齐恬,忙笑道:“贵客呀!可算来了!好,成!没问题!您看是我直接把银票给您取来,还是叫人带您过去办?”
  齐恬知道这里的金银票也许多面额,自己也不用一次都取了,大部分还是存在钱庄里合适,便道:“恐怕往后还有来往,还是麻烦您请个人来带我认认路吧。”
  那位又去看老伯,老伯道:“看我干吗,我就是个中人。”
  那位这才又笑道:“好,好,我这就去寻个人来,您二位稍坐。”说着把那凭证又双手奉还齐恬就去了。
  齐恬这里已经郁闷好几回了,这次忍不住问那老伯道:“不是不让说我的来历么?怎么这……这人人都知道啊?”
  老伯笑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只是啊,这事儿总有些人是瞒不过去的。”
  齐恬想想也是,自己来了这里,起码缘降院那几位就都知道,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儿女家人,总不会一句不提吧。再一个自己这么大一笔钱要找地方兑,那凭证眼看着也不是寻常的,这也瞒不住。还有那个客栈的,一个道理。
  老伯好脾气给她解释:“客栈那里……除了落脚,还有个大用处,——从那里出来,您就有个说得过去的外地人身份了。到时候要有的东西他们都会给您准备好的。您往后在这里行走,总得有个别的身份不是?所以这身份是瞒不过他们去的。再有给院里备礼的那几家……不过这些家儿知道了也不算大事,能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怕的是那些不知就里的,把你们当成什么预兆的,或者什么神迹的,乱七八糟的主意打到您身上,您还百口莫辩,那才麻烦了。”
  齐恬已经明白过来了,合着自己这秘密也是有级别的,不是谁都能知道,却也没法子瞒过所有人去。最要紧要瞒过的是那些既不知道真相又解释不通的人,索性一瞒到底,还省事儿了……哟,这道理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一会儿那通天堡的东家就过来了,身后跟着个白面书生样儿的人。要说这地方也没有“书生”了,恐怕都是“灌生”吧,这气质长相却还是大不同的,这位瞧着就文气。
  “这位是安管事,您只管跟着他去,要兑钱也好,要灌心也好,都在他身上。”这位眼见着是东家的心腹了。
  缘降院这位也回头对齐恬道:“成,接上头了,您去办事吧,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他们几个,我就不陪着您过去了。”
  齐恬谢了又谢,老伯往后堂去了,这边齐恬就跟着这位安管事往另一边走去。
  安管事问她:“您是先兑钱还是先挑灌?”
  齐恬想了想道:“还是先兑钱吧,要不然我没钱付你们。”
  安管事只应着道:“那也成。”说着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屋子跟前,这屋子同一路走了经过的那一排排房间都没什么不同,除了开间略大点、跟前树了根杆子贴着个符样的东西。反正丁点没有“钱庄”该有的财大气粗之势。
  齐恬进了里头,见只面门一长条柜台,里外拥着几个人,另外都空荡荡的连个座都没有。安管事则直接绕到了柜台后面,对齐恬道:“我给您办,这边请。”
  齐恬略愣了下,见边上一个伙计走到安管事边上大概是想接手活计,叫安管事打发走了,便走过去道:“这可太麻烦您了。”——眼看着人家可不是做这样接待活计的人。
  安管事笑笑:“您是贵人,这都是该当的。”
  得,又是一个“瞒不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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