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簿判官心中有些许不畅快和抗拒,却还是缓慢探了头过来。
    可不要是虫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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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虫豸。
    宇文离从榻上惊起,额头满是汗珠。他握紧被褥,大口喘气。
    殿中两侍婢听到响动,匆忙移到榻前几尺处:“公子可是不适?”
    宇文离抬眼望望,还是那熟悉的房梁地砖,简朴帷帐。他摆了摆手:“无事。起榻吧。”
    两侍婢诺,上前服侍宇文离更衣束发戴冠。一侍婢拿起台上玉冠企给宇文离戴上,被挥手拒绝,倒是拿了个寻常冠戴上。
    他现在是母族送来的质子,做了汉人打扮,自是懂了点汉人礼数。着了外裳,他往水中看了看,也觉得自己这鲜卑胡人,做汉人打扮实在可笑。
    不过,更可笑的还是昨晚的那个梦。宇文离竟然梦到自己变成了树枝上的一只青虫,每日都在爬啊爬扭啊扭,寻找吃食。偶然一日却被一白头小鸟叼起一口吞食了。
    这荒唐梦境自是不会和任何人说的,只是宇文离想起时还会隐隐发笑。
    笑完又遍体生冷。
    一个侍婢看他扬唇,不由好奇道:“公子这是在笑什么?”
    她家公子离是个好脾气的人,和下人不怎么摆架子。虽然只是个质子,但府上几十人也对其忠心耿耿。
    宇文离摇头,说道:“没什么,早起的虫子被鸟吃而已。”
    两侍婢皆是一愣,疑惑地互相看看。
    宇文离现位于中原一小国内,身边仅十个仆从,二十个食客。剑客寥寥,并无多少贤士。城邦中几位贵族对于宇文离的态度很是微妙,偶尔宴请于他,却是常常搞些汉人的文艺节目,想让宇文离出一出丑,却总是被他巧妙化解,久而久之也无多权贵愿意请他了。
    公子离倒是不在意,每日遣仆从上街,租几间铺子做些胡食叫卖。近百年南北融合,胡人到中原来已不罕见,也还算差强人意,再有一位两位得力的管事,经营生意,宇文离也过得还不错。
    倒是年过弱冠,他得了诗词的趣味,每日摆弄《诗》,自以麻醉。
    只是,这几年他偶尔蹦出些奇怪的词汇语句。夜间发梦,还老是梦到奇怪景象。
    仆从问起来,他也只说是蛇虫走兽,高楼广宇的幻境,并不是现实。只是最近几年,他日日梦见,实在是不太平常了。
    宇文离用过早餐,问管事拿了库房钥匙,带俩小仆到了书库。他虽为质子,却还是未放弃归族之心。只是自己那些兄长估计早就忘记了自己这个幺儿了,他们在各地纷纷称王还来不及呢。
    他决定看一看自己带来的布帛,当时特意请人用竹简和锦帛编纂了几册,方便他回忆。还有梦境,他也要寻些巫卜之术求解。
    宇文离踏入满是浮尘的仓库,按架找了起来。两仆从站在一边耐心等待。
    找了好久,总算是在架子顶端发现了竹简。
    竹简颇厚颇重,宇文离命两仆帮忙才将书简都拿下了架子。他就着顶上小格的光,认真翻看。
    翻了几册,书简上都只记载了一些寻常事迹,并无他想要寻找东西。他思忖了一会儿,心想可能帛书上有,于是往另一架子上寻去。
    帛书都是放在防虫的盒中的,宇文离开了盒子,揭开顶上几片帛书,看了一会儿。帛书上有一些寻常兵法,还有家族诸事,宇文离不满意,继续往下看。
    翻了一个时辰,又是一个时辰。
    这个盒子翻完了,再开一个。
    到第四个的时候,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了:“找够了没有?”
    宇文离头也不抬:“还未。”
    等他回答完了,才意识到声音主人的武力,转过去问:“谁人如此大胆?”
    身后却是没人。
    又过了一会儿,少年声音在暗处打了个呵欠:“你还要找吗?我好困。”
    宇文离惊慌地掉下了手中帛书:“谁?谁?给我滚出来!”
    声音说道:“你现在还是看不到我的,还得过点时间。对了,我建议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要出声,我听得见。”
    宇文离吓得不行,哆哆嗦嗦地将掉在地上的帛书拿起,却发现上面一行字都没有。
    奇了怪了,刚刚上面还都是字迹的?宇文离只觉得太离奇,简直要拔腿就跑,却听到那声音说:“没字哦,看来又是罢个了。”
    宇文离听不懂,问他:“什么是罢个?”
    那少年回答他:“就是系统错误。”
    宇文离再问:“系统又是什么?”
    少年叹了一口气:“都忘了你已经轮回千百回了。后面详细和你说。我困了,休息一会儿。”
    宇文离耳中词汇皆是新奇,却是由寻常字眼组成,心里甚异之。听那少年口吻,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但也不像是要认真与他谋辩,他只好把帛书放回盒内,慢慢走出房内。
    宇文离找来府上年纪最大的贤士,讲了讲自己之前的梦境,想求年迈识广的老者为自己解解梦。
    老者名曾,听了宇文离一番描述之后,思索了一会儿,对他说道:“公子梦中所见,是他人见还是自己见?”
    宇文离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他:“是自己所见。”
    “可都是被吞食入腹的结局?”曾又问他。
    “十之八九。有些不是被吞食,就是被祸及,总不得善终。”宇文离说道。
    曾缓缓叹了一口气:“公子,这是有物要克你啊。”
    宇文离心说我一个人在这荔城里好好的当只缩头乌龟,咋还有人要我的命啊?我这老命不值钱啊?
    曾又思索了一会儿:“公子可回忆那妖物的特征,以便未来避开。我等再去为公子行占卜之事,三日后呈上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