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外跑进来的几个婢女都吓坏了,手里拿着毛巾,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把床边一片区域全都染污了,刺鼻的气味蔓延开去,可他的脑子里还没完全清醒。
    实在难闻,宇文离站起身,往外头走去。
    婢女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喊他:“公,公子?可要换衣袍?”
    宇文离朝她挥了挥手,还在往外面走。
    眼看着他都要走出大门了,可无人敢上前阻止他。宇文离身上带着秽物,眼神恍惚,蹙着眉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后他倒在了门栏前,整张脸砸在了软泥地里,又是昏了过去。
    又是小半日,宇文离才悠悠转醒。
    他的衣服已经被换下,脸也被擦净。只是床不是他的床,榻不是他的榻。身边也不是他的婢女。
    一身着白衫的男子正坐在他身边,翻阅书籍。
    宇文离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刘……白……”
    刘念白合上书本,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你醒了?”
    他伸手拿过了一杯水,放到宇文离的手里,招呼门外的仆人婢女进来帮忙。
    宇文离又对着准备走进门的仆从挥了挥手,表示不需要他们。仆从眨了眨眼,便退了出去。
    宇文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刘念白的侧影,忍不住挪了挪身子,靠到他的背上。
    “公,公子?”刘念白惊讶地问。
    宇文离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
    “一会儿就好。麻烦你不要动。”宇文离轻轻地说。
    他能闻到刘念白身上的味道,混合了自家皂角的体香,竟比一般女子的味道还要好闻。这股熟悉的气味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时间思绪飘到了不知何方。
    他在梦中的恋人,身上的味道与刘念白有些相似。
    宇文离内心苦笑了一声,没想到梦已经真实到了这个地步,他连人身上的气味都能记住。
    只是,刘念白是刘念白,他不可能是自己在梦中的恋人。
    “子昱兄,你这是怎么了?”刘念白回过头来问靠在自己背上的宇文离。
    靠在他肩膀上的人伸手揽了揽,轻声说道:“做了个噩梦。”
    噩梦?宇文离是被噩梦吓着了吗?
    刘念白心甚异之,宇文离照理说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啊?于是他又问道:“是什么梦?”
    背上的人安静了一会儿,说道:“梦见我幼丧考妣,家中无人照料,只有一老妪与我相依为命。”
    刘念白悄悄摇了摇头。
    他连自己的考妣是谁都不知道,翁叟也很早去世了,他从小就是一个人。果然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只好接过话头安慰:“子昱兄,梦中的你家不若王亲贵族,那可得饭饱?可得庇护?”
    宇文离闷闷地声音从他背上传出:“这么一说……倒还算能吃饱穿暖吧。老妪待我挺好。”
    刘念白笑了:“那不就挺好?世上还有人挂念你,照顾你,不论这人是不是你的血亲,可都是天大的好事。”
    这话说的的确在理。宇文离把头从刘念白背上撤开,为他抚平了衣服褶皱。
    “念白所言极是。如若不嫌弃,我愿当那个关心念白的人。”
    宇文离知道自己心底已经有了一丝留恋,而刘念白又与他那梦中的恋人有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鬼使神差的,他说出了这句话。
    刘念白自是觉得有些不对,脸皮一赧:“子,子昱兄不必如此。比起我这小小的浪荡之人,还是家国更值得挂念。”
    瞧,这反应,倒有七分像梦中恋人了。
    宇文离看着刘念白慌慌张张地翻书,喝水,眼皮沉了下去。
    他知道男风在各朝各代都有,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自己也见过中意的男子,不过从没遇到让他上心的。
    如今这一位“友人”,宇文离自知喜好他的皮囊,喜好他的谈吐,好感油然而生,挡也挡不住。而那种来自梦中人的亲近感,更是让他在倾慕之余,产生了不敬的冲动。
    太快了。
    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么快的事情吗?宇文离很迷惑。
    他是迷惑的,刘念白脑海里却是警铃大作。
    这已经是第二十三日了,他从没在别人府邸上停留过这么长的时间。
    这几日他手里也姑且有了点钱,所以他起了离意。只是宇文离显现出来的不舍让他很为难,一方面又觉得这个朋友不错,一方面又对当下寄人府上的生活感到满意。
    流浪诗人对食客的生活感到满意,这在本质上就违背了他生活的宗旨。此外,他也对自己和宇文离越来越融洽的关系感到不安,毕竟挚友分别,也是人生一大憾事,他还不想走到那么亲密的一步。
    一两日后,刘念白再三思考,还是决定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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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离开?”宇文离在桌前盘腿坐着,脸上满是惊讶。
    刘念白拱了拱手:“刘某叨扰已久,心想也是时候离去了。接下来我想再往中原腹地走走,看一些风土人情。”
    座上的人没有马上回话。他用一只手支着下巴,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信息,点了点头。
    “然。你也毕竟是四海为家的,一直待在我这也不可能。不过,念白兄,你可否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没有问题,子昱兄尽管提,我尽量去做。”刘念白客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