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皇城,武帝殿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您若再不回来,陛下非把这武神殿拆了不可……”
    大内总管严公公手握拂尘,语气极是恭肯。
    毕竟他身后跟的,可真是他们天武的小祖宗啊。
    臭名昭著不说,还是个表里不一,整日乱跑,连武帝陛下都管不住,经常被他气的死去活来的主儿。
    出现十次,能有一次是本人便不错了。
    “三月之期,我不过晚了一日。他要是不愿,我大可回那天昭,跟着老头子种田犁地去……”
    少年一袭白衣,脸覆银面,一双凤眸澄澈深潋,仿若万里星辰。
    他是天武人尽皆知的废物,招惹嫌惹人恨的太子,当然,也是跟乔乐分别之后,不得不回到武京的君晏。
    “种地?你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你种的东西,是人吃的吗?”
    君晏话音刚落,一本奏折便自殿中飞出,对他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而就在折子即将砸到自己时,君晏却微微偏头,无比轻松的躲了过去。
    咔嚓!
    折子停了,瓷瓶裂了,某武帝陛下那颗爱宝如命的心,也跟着瞬间龟裂完美咔嚓了。
    严公公:“……”
    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武帝陛下那暴跳如雷,恨不得掐死自己这倒霉儿子的声音。
    好在他只负责带人,带到地儿了,就可以走人了。
    君晏:“老头子,你能不能别闹了,吵死了……”
    走进大殿,少年望着这威严肃穆,处处透着煌煌天威之地,感觉无限趋近于零。
    因为这里空落落的,除了权利与那站在权利巅峰,整日为天武操碎了一颗心的劳碌命老头子外……什么都没有。
    武帝:“嘶,你个小兔崽子……”
    眉峰一厉,那站在玉案前的男人顿时沉下脸色,眸似寒潭之雪。
    若是别人看到这一幕,恐怕早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双腿一软间,不知磕了多少个响头了。
    可君晏就两个字,无感。
    因为他习惯了。
    君晏:“说吧,大半夜找我来,所为何事?”
    搬了个椅子坐下,君晏一边问,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像他习惯了,武帝君玄对他这个不孝子也已经习惯了。
    因此他立刻拂袖,将一本本奏折扫到了君晏的面前。
    君玄:“何事?你自己看!”
    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君晏连要打开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些折子都是帮楼家的。
    门阀楼氏,以皇商起家,本是天武两大皇商之一。后因另一皇商沈家突遭变故,扶摇而上,一家独大。
    他们借婚约之事节节高升,又攀上了另三个老牌门阀,与王氏接触甚密。终于在前两年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了“三公一贵”中的“新贵”,并列天武四大门阀。
    而今翅膀硬了,觉得他们家嫡女天姿国色,艳冠群芳,配他这个废物实在可惜了。
    所以,想悔婚了。
    君玄:“笑,你还笑得出来?楼氏与霖儿此举,摆明了就是想编排你。”
    扶着胸口,君玄觉得他早晚要被这个不孝子给气死。
    君晏:“爹,他们之所以能编排我,还不是托了您老的福?您若喜欢那楼湘,您当初就该自己娶了。安在我头上作甚?我说我要娶她了吗?”
    眸色一冷,少年拂袖之间,那些奏折已化为齑粉。
    武京贵女之首又如何?
    国色天香艳压群芳又怎样?
    他稀罕过么?
    君玄:“为父当初也是看她才貌双全……”
    眼见儿子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君玄顿时咳嗽了两声。
    是,他当时就随便一选,瞧这楼湘容姿秀丽,聪慧异常,楼家又前途无量,家财万贯……
    哎,他不也是想让他这不孝子未来的路,能走的顺畅那么一点吗?
    可谁知……
    非但不顺,反而成了绊脚石,还山门那么大的绊脚石。
    失算,失算了啊……
    君玄:“罢了,现在也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说说吧,如何解决?”
    君晏:“不用解决。”
    君玄:“不用解决?”
    拂袖起身,君晏在某父亲那一头雾水的表情中,给出了如下答案:
    “您要真想帮我,就按兵不动,默不作声。毕竟楼氏现在蹦的有多高,它日被厉鬼盯上的时候,就会摔得有多惨。”
    君玄:“厉鬼?”
    君晏:“对,我家那知道此事,一定会掐死他们的厉鬼。”
    当然,也是一个可爱鬼。
    摆了摆手,君晏终是微微一笑,翩跹而去。
    而在他走后,那英明神武的武帝陛下才刚刚反应过来……
    这厉鬼,居然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儿媳。
    难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叫媳妇儿厉鬼了?
    武帝表示很好奇。
    但他更想问问自家儿子,你媳妇儿人呢?我让你带回来的媳妇儿,你带哪儿去了?
    可惜那小子溜太快,他想问,已经来不及了。
    天云,江州
    “渡口夜繁华,船泊近酒家,锦瑟微澜棹影开,花灯明灭夜徘徊。说起这天云繁华,就不得不提我们江州地界,文人荟萃,商人云集,群美……”
    船家一边摇船,一边感慨,明明是一副盛情,却架不住船上一名少女接二连三的打喷嚏。
    侧眸望着对方,他真想问问这位小姐,您还让不让我说了?
    这让我说的也是你,老打断我的也是你……
    “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继续,您继续……”
    抱着包袱,乔乐抚了抚那因为打喷嚏而有些散乱的青丝,这才对身旁的沐鸢传音道:
    “沐鸢,是不是你又骂我了?我都说了,我那签儿不是我能决定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收到了沐大小姐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真的,对于眼前的乔乐,沐鸢已经不想说话了。
    贼船,她这一辈子,就没上过这么贼的贼船。
    她就想问问,这有谁是靠天天抽签,来决定自己要走哪边的?
    除了乔乐,还有谁?
    整整两个月,两个月啊!
    她们先后通过抽签去了水灾泛滥的青州、瘟疫横行的徐州、土匪为祸的大荒山、淫贼肆虐的吴霖城……
    走哪儿哪儿出事,不是在救人,就是在打架,一边要躲天灾,一边要杀淫贼。
    她沐鸢长这么大,虽然被自己蠢死过,却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
    于是乎,她日日寻思着把乔乐抽签的桶给她砸了,签给她废了,好让这家伙好好选地方,别再搞什么幺蛾子。
    然后,她失算了……
    因为这货的签没了,居然开始手写纸条,闭眼抓阄了。
    抓到什么方向,她们就走什么方向。比起以前背着桶,现在还更轻便了……
    沐鸢:“……”
    她能说什么?
    看着她俩现在灰头土脸,简直跟逃荒般的模样,她只想掐着乔乐的脖子,把她脑子里进的水给倒出来。
    妈的,太气人了……
    但有一说一,她们还真是刚刚逃荒出来的。
    从天昭边境一跃,来到了眼前的天云国胜地,江州城。
    说是什么胜地,大概就是繁华锦绣,商贾云集,文人墨客汇聚,烟花柳巷横行之地。
    反正听那船家之言,此地青楼极负盛名便是了。
    船家:“哎,可惜两位乃是姑娘家,定是无法领略我江州淮水的风情咯~”
    乔乐:“哈,哈哈哈,这等风情,我们怕是无福消受……”
    靠在船上,乔乐笑容可掬。
    但可掬是假,苦涩才是真。因为她到现在都没明白,眉心火到底想干嘛?
    领着她做好事,当好人么?
    这一路走来,她们虽然倒霉,但却办了不少好事儿,简直跟积德行善一般。
    当然,在干活的同时,她也摸清了她这机缘的规律。
    那就是无事靠抽签,有事跟事走。
    本着一切顺其自然的原则,当她没遇到事儿的时候,她就得抽签决定走哪边。有时候写方向,有时候写地点。
    反正抽就对了。
    比如她昨儿个在郊外,不就抽到这江州了么?
    而她要是被卷入一件事,便得跟着事儿走。
    比如水灾得救人,瘟疫得行医……
    即便她那几日抽签,签儿和纸上也绝对会是诡异的空白。
    但这都不重要,苦点累点都可以,但她的心里有她的目的地啊。
    她想去哪儿?
    当然想去天武跟君晏汇合啊。
    但也许是她太倒霉了,她想什么什么不成。天武在天昭东边儿,而她在哪儿?她在西边儿的天云……
    非但没接近,反而越走越远。
    得,这大概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哎,总之,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抱了抱身旁毛茸茸的二哈,乔乐终是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罢了,虽然离晏哥哥更远了,但好在这江州繁华富饶,风景如画。算是她们去过的,唯一一个正常的地方了。
    等下了船,她们可得找个好客栈,好好吃上一顿,休息一番。
    想到这里,乔乐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
    然而她的嘴角刚刚勾起,连笑都还没笑出来,一众明晃晃的刀刃便哗的抽出,让她彻底的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贼人,将她们围在了这城中河上。
    乔乐:“……”
    沐鸢:“……”
    哈桑:“……”
    实不相瞒,这已经是她们一路出来,遭遇的七十一次抢劫了。
    各位,活着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