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西装男——也就是木寺千惠子的父亲木寺文雄迟疑片刻,还是开口:
    “菊江,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千惠子毕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如果她真的想要追寻棋道——”
    “就放由她不管了是吗?”
    木寺菊江美目猛地睁大,脸上似有阴影笼罩,怒声喝道:
    “闭嘴!”
    前排的司机和保镖神情自若,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从小就是你在溺爱她,才让她在围棋上越陷越深!
    她现在不仅是我的女儿,也是木寺集团的总经理!将来木寺的继承人!
    她的未来不是围棋,而应该是木寺的未来!”
    木寺文雄的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他是入赘到木寺家的,相比于妻子,对女儿的管教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过了几分钟,等妻子的怒火平息过后,他才出声:
    “你刚才说要招揽那孩子进集团的管理层,是真的吗?”
    以他对妻子这么多年的了解,既然她愿意给出许诺,多半是考虑过的。
    老实说,他有些嫉妒那孩子。
    木寺家自大正时代起的家训便规定,凡是入赘的女婿,一律不能涉足木寺集团。
    否则,轻则会被发配海外边陲,重则会面临离婚官司以及巨额的诉讼费用。
    木寺菊江点头:“那孩子很聪慧,既然能在棋战上表现出色,在商场上必然也不会逊色多少。
    如果他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又有何妨?只要稍加历练,将来一定能成为千惠子在集团内的得力帮手。
    而且千惠子的性格太过稳重,以那孩子在比赛中展露出来的性格,倒是能和千惠子形成互补。
    哼哼!集团里的那群老家伙自恃资历,在我生病后就一直不太安分。但将来可不是他们能预料的……”
    ……
    周日,按照电视台的要求,千原浩志提前两个小时到达棋室。
    今天的比赛场地是在第一次开放的三楼。
    是一间典型的日式房间。
    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棋桌,两边各有坐垫。
    墙上有一块牌匾,上书汉字‘明德惟馨’。
    已经有两台摄像机摆好了位置,一台立在棋盘旁边,另一台挂在棋盘上方的支架上。
    “尾生先生。”
    他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木寺千惠子。
    显然只有他被要求提前到来。
    “哦,千原君,你来了!”
    尾生立刻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朝他热情地招呼。
    同时,他朝不远处的摄像师和一个女记者招了招手。
    等他们来到身边,才指着千原浩志介绍道:“这位就是千原君。古垣,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着又转向他:“千原君,她等会儿会对你进行一个简单的采访,并不复杂,只会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千原浩志这才明白让他提前来的原因。
    等尾生走后,名为‘古垣’的女记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穿的是商场甩卖的便宜货。
    以她的经验来看,从头到脚,最多不会超过三千日圆。
    是一个穷鬼,等下尽量避免询问他的家庭状况。
    古垣的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但从业多年、自诩‘职业道德优秀’的她很快就将之收敛。
    她的脸上露出公式般的假笑,将千原浩志带到另一间房间。
    千原浩志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对于这种目光,不论是这两年的原主、还是近两个月的他,都已经感受到很多次了。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古垣一边补妆一边告知一些采访时的注意事项。
    一旁的摄像师笑着安慰道:“小哥,你不用紧张,这是录像,过后会进行剪辑的。”
    等摄像机摆好位置后,古垣笑容满面地站在镜头前。
    先是介绍了一下比赛流程,然后话题一转,说起了今天决赛的两位选手。
    不过大部分焦点都放在了木寺千惠子的身上,最后才提到他:
    “现在,我们有请参与决赛的另一名棋手——千原浩志!”
    千原浩志在她的示意下走到镜头前。
    “千原君是大阪人吧?”
    “是。”
    “听说千原君目前还是镰仓高中的学生。不但棋下得好,学习成绩还这么优异,可真是太厉害了!”
    看着古垣略显夸张的赞叹表情,千原浩志说了声“谢谢”。
    “镰仓高中位于浪速区,千原君也住在浪速区吗?”
    他迟疑了一秒,才回答道:“不是,我住在西成区。”
    “西成?”
    古垣愣了一下,喃喃了一句:“就是那个贫民窟?”
    但随即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不过也不太担心。
    毕竟剪辑的时候这种内容都会被删掉。
    她继续说道:“嗯,住在爱邻地区啊。
    听说那个地方的治安不怎么好呢。前年年底还发生了时隔十几年、史上的第22次暴动,据说当时半个大阪的警察都支援过去了。
    千原君在那种地方还能考上镰仓高中,并且锻炼出这么高超的棋力,可真是了不得呢!”
    虽然她嘴上说着称赞的话,但眼底的鄙夷已经不加掩饰。
    千原浩志沉默,但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古垣也觉得在这方面深究没什么意义,于是决定换个话题:
    “我们知道,木寺小姐在还是关西棋院院生的那段时期,表现十分出色!可惜的是未曾参加职业考试就被召回家中,不然的话,今天的关西棋院一定还会多一个名为‘木寺千惠子’的女职业棋士!
    千原君,你作为第一次参加tvo挑战杯的新人,今天对阵木寺小姐,相信你的压力一定非常大,请问对于待会儿的决赛,你有胜算吗?”
    这番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有些险恶了。
    潜意识中把他放在了弱势地位。
    如果直接回答的话,就相当于接受了这个心理暗示。
    本来就算不紧张,也有可能会导致心态发生问题。
    而赛前心态的骤然变化,无关棋力,甚至会对比赛的胜负产生影响。
    千原浩志也明白这一点。
    他可不是泥人,任扁任圆都不在意。
    他的口气显得有些强硬:“女士,你弄错了两点!
    第一,我不了解也并不关心木寺小姐过往的成绩如何!今天,她是棋手,我也是棋手,我的目的就是击败她,仅此而已!
    第二,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大的压力,你是想说我会输给她吧!
    我不想和你多辩驳什么,等着看就是了!”
    说完,他朝摄像师颔首,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古垣,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