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李旭出征的前一天晚上。
    南山,圭峰山某山寨之中。
    “滚!”
    一个脸上带着泪痕的年轻女子被杨文瑞一脚踹到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抱着自己散落一地的衣服匆忙离开了房间。
    杨文瑞敞着怀倚在榻上,拿起旁边的酒壶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
    “咳咳咳”
    灌得太急,呛到了,咳的他满面通红。
    曾经,他也是一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美少年。
    彼时,文采风流,形貌俊逸,多少长安少女视他为心仪郎君,他的人生充满希望,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一切都从成为了雍王的女婿,清河郡主的郡马之后就发生了变化。
    郡马不同驸马,是不会受到朝廷潜规则的约束的,是可以踏入仕途,一路往上的。
    而且在前途不受限的同时,还能获得郡马这一身份的加成。
    毕竟,雍王可是朝野上下人人皆知的‘贤王’,自己要娶的清河郡主也是一等一温婉美丽的女子,所以杨文瑞对于成为郡马还是非常乐意的。
    可是婚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
    成为雍王的女婿这个新身份不仅没有让他在仕途上获得更好的助力,反而好像还在隐隐的约束着他。
    他虽然被加了好几次官衔,但是却都是些有名无实的虚衔,清贵有余,但是却根本没有任何实权。
    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资历太浅,雍王要避嫌所以才会如此。
    可是他毕竟不是个笨人,很快就发现自己遭遇的困境是因为后面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影响着这一切。
    这只大手的名字叫做皇权。
    他的岳父大人虽然有着“贤王”的美誉,可是成也“贤王”,败也“贤王”,秦国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虽然给了雍王这个亲弟弟足够的体面,让他成为皇帝之下秦国最尊贵的人,可是同时也死死的捆住了他的手脚。
    不给他任何发展自己势力,渗透朝堂的机会。
    而杨文瑞这个女婿显然也因此受到了牵连。
    皇帝防着雍王,因此雍王女婿的身份不仅没有成为他的仕途助力,反而成了他的枷锁。
    这个结论让杨文瑞极为的失落,失落完了又是极致的愤怒。
    凭什么这么对我?
    雍王是雍王,我是我,为什么要把把我跟他捆绑在一起?
    他很愤怒,可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小小郡马的愤怒又有什么作用呢?
    杨文瑞发现事情真相的那段日子非常痛苦,每日借酒浇愁,过得很是颓废沮丧。
    清河郡主心疼夫婿,自感因为跟自己的结合所以才会导致夫婿一身才华无法施展,所以对他更加温柔。
    两人的感情倒是深厚甜蜜起来。
    在妻子如水柔情的抚慰之下,杨文瑞最后冷静了下来,开始寻找走出困境的办法。
    可是想来想去,似乎依然无路可走。
    要么放弃一切抱负,心甘情愿的当一世富贵闲人,跟清河郡主琴瑟和鸣,生儿育女,携手白头。
    要么就心甘情愿的放弃郡马身份,跟清河郡主和离,重新恢复平民身份。
    且不说他现在舍不得清河郡主的温柔和郡马身份带来的富贵闲适生活,就算真的舍得,他也已经打上了雍王一系的标签,到时候没有了郡马身份的庇护,甚至境遇更惨。
    杨文瑞本身就是一个富有野心的人,很快就想到了一条疯狂而极端的道路。
    造反!
    怂恿雍王造反,只要雍王坐上了那个位子,自己身上的一切枷锁也就不存在了。
    雍王没有儿子,只要女儿,自己这个女婿还是很有机会的。
    而且杨文瑞也看得出来,自己这位背着“贤王”之名的岳父大人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的清心寡欲,反而是跟自己一样很不甘心。
    除了不甘心之外,这位岳父大人其实也是个志大才疏的主。
    这样的人其实倒是更好控制。
    当然了,如果雍王真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主,当年也不会错失一步登天的机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了。
    在经过了一系列的试探怂恿之后,翁婿二人终于坦诚相见,达成一致,开始处心积虑的谋划起造反大业来。
    翁婿二人达成的第一个共识是不能坐以待毙,被一辈子圈禁当个闲人。
    第二个共识是老皇帝在的时候不能轻举妄动,要等新帝即位后再开始动作。
    所以在老皇帝活着的时候雍王一直表现的很老实,继续维持着他的“贤王”人设。
    老皇帝驾崩的时候,雍王喜极而泣,感觉自己的春天来了,甚至因为太子年幼,还生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来,又忐忑又期待的。
    可结果自然是让他失望的,自己那位亲哥哥就算把皇位留给他那个乳臭未干的儿子,也不愿意传给他这个苦苦等待十几年的亲弟弟。
    至此,雍王在大醉一场后更加坚定了造反的决心。
    三年时间,利用各种方式来募集钱财,在南山之中偷偷编练兵士,打造兵甲器械,在朝堂之中拉拢人才,等待机会一举成功。
    雍王知道朝廷一直在盯着自己,所以才会和女婿杨文瑞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处苦肉计,让杨文瑞脱离朝廷的视线,以便在外面练兵。
    内有朱恒,外有杨文瑞,实力一天天的壮大,雍王感觉大事可期。
    原本雍王一党以为新帝年幼,皇宫之中又是妇人秉政,自己便会有机可趁。
    谁知道宋太后母子虽然孤儿寡母,但是外面却有宋牧三兄弟作为强力外援把控朝堂,还有一干先帝老臣也鼎力支持,因此新帝的位子很快就得到了巩固。
    雍王无奈,只能继续蛰伏等待。
    当今年年初魏军在两关外摆出一副大举进攻的架势,延安府的高胡子又兴风作浪四处攻城略地的消息传来之后,雍王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他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果然,宋家老三宋成带着二十万大军支援两关跟魏军对峙,林逸又带着三万大军赴延安府平乱,京城守卫逐渐空虚。
    雍王一党蠢蠢欲动,但是宋牧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一方面下令御林军提高警惕,另一面还有秦国军中第一宿将林如海坐镇京城,雍王一党就算再有想法也只能继续等待。
    不过当林逸全军覆没,己身生死不知的消息传来后雍王兴奋的在王府中挥毫泼墨,醉醺醺的写下了一堆鸡汤条幅,诸如“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之类的豪言壮语,嘴里还念叨着天意如此等等下人听不懂的话。
    后来再听到林如海要继续抽调御林军亲自挂帅出征平叛的消息,雍王一党更是狂喜,认为他们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林如海一走,京城防卫更加空虚。
    所忌惮者唯有宋牧一人而已。
    一旦宋牧一死,攀附宋氏的那些人必然是树倒猢狲散。
    雍王拉拢的那些人再趁机出来宣扬朝廷需要一个德高望重者坐镇,那么雍王就会顺势站到了前台。
    先利用皇叔的身份把控朝堂,逐步安插自己的人手。
    最后等到彻底架空小皇帝母子的时候,再趁机逼宫禅位,以国事动荡,皇帝年幼无力承担为由禅位给自己这个皇叔,那就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就算届时林如海回来,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宋成带着的那二十万大军,雍王相信只要一道圣旨就能让那些人分崩离析。
    到了那是,秦国就真正的成了雍王秦国了。
    他杨文瑞也将以从龙之功,新皇即位第一功臣的身份位极人臣,甚至封个王爵也不是没有可能。
    雍王没有子嗣,到时候好好操作一番,说不定可以把自己和清河郡主的孩子册封为皇太孙。
    雍王年纪也不小了,当不了几年皇帝的。
    到时候一旦驾崩,皇位就是自己儿子的。
    到时候再好好操作一番,自己这个皇帝的亲爹还是很有希望成为大秦的实际掌控者的。
    不得不说,这一套造反的逻辑其实还是有可行之处的。
    如果不是李旭的横插一杠子,雍王造反成功的可能性确实不小。
    奈何一切都因为那个该死的小贼而改变了。
    杨文瑞回想着这一切,心中恨意不断滋生,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这三年一来,他虽然经过暗道回去过几次郡主府,但是却都是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躲在山里练兵。
    山中野兽横行,蚊蝇滋生,条件恶劣,跟王府的生活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自己堂堂一个风流潇洒的郡马爷,过得跟山大王一样潦倒。
    若非心中那个一直坚守的信念支撑,他估计早都撑不下去了。
    “小贼,待老子大事成功之日,就是你灭族之时!”
    杨文瑞喝完最后一口酒,狠狠的将酒壶摔在了地上,眼睛通红的恨声骂道。
    “笃笃——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杨文瑞一听这节奏便知道是心腹之人,眼睛一瞪:“滚进来!”
    一人闻声悄悄推门进来,捡起地上的酒壶放在桌上,然后走近杨文瑞低声道:“郡马爷,刘书同那厮果然派了人溜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