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小陈也拿起纸杯:“一定会来电的!”
  保科长抹了一下眼睛:“一定会来的!定个小目标,来电以后,你俩来帮我吧,不然,我真的会忙死的!”
  “保哥,放心,我们说到做到。”纸杯聚到一起,心愿是一样的。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很安静,一来是因为连轴转太累,二来是因为担心。
  人在这样难以掌控方向的时候,往往相信玄学或者寄希望于宗教,偏偏这群人不按套路出牌。
  保科长喝完汽水,用力捏瘪纸杯:“来个狠的,如果正常来电了,我要减肥二十斤!”
  小姜看了一眼保科长的肥肚肚,伸手摸了摸,点头:“确实挺狠的。”
  小陈想了想:“我也来,如果正常来电了,我就……和人表白!”
  “喔!!!”一阵起哄。
  小姜还处于年轻气盛的状态:“那我也必须来一个,如果正常来电了,我就报名考电力工程师!给我女儿做好学的榜样!”
  “可以!”保科长和小陈异口同声。
  其他几个人并不愿意说更狠的,只是笑笑。
  时间在闲聊时过得尤其快。
  保科长的手表突然响起闹钟,赶紧关掉,看向小姜和小陈,解释:“倒计时十分钟。”
  这下彻底安静了,每个人的思绪飘远又拉回,有几个甚至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毕竟不恢复供电,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也撑不了几天。
  小姜是个乐天派,蹭的站起来:“保科长,走,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保科长楞了一下:“怎么?”
  小姜笑着说:“保科长,与其在这儿干等,不如努力到最后一刻,至少……到闭眼的时候,可以说一声尽力了!”
  小陈也站起来:“对啊,还能做些什么?”
  保科长也笑了:“没了,我设倒计时十分钟,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交给运气吧。”
  “这么多人一起努力,运气不会太差吧?”
  短暂又格外漫长的十分钟终于快走完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倒计时:“五!”
  “四!”
  “三!”
  “二!”
  “一!”
  周围一片漆黑,每个人的呼吸都停了,还没来电吗?
  小陈用手机照亮,拔腿向重症监护室跑,下了一层楼又一层楼,跑到五楼终于看到了明亮的重症监护病房,还有那对哭泣的母子。
  正在这时,病区走廊的灯亮了,护士站的灯亮了,医生办公室的灯也亮了,病房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小陈看到拥抱在一起的母子俩挂着泪水的脸上有了笑容,对希望和生活的憧憬。
  聚集在重症病房外的病人家属们相拥哭泣,希望还在,没有破灭!
  很快,每一个楼层的照明灯都亮了……一层又一层,不断驱散周遭浓重的黑暗,最后,连医院大楼外墙的装饰灯都亮起来:“c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供电系统恢复啦!
  麻醉科的各种机器都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手术器械也可以按标准消毒,麻醉医生和手术护士们终于不用再互看干瞪眼了,病房里手术被延期的病人们又可以期待尽快手术了。
  急诊抢救大厅一直很亮,反而是最后知道的,大家相视微笑,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平稳落下,太好了!
  躺在病床上的桃庄村民不太明白医仙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只觉得外面越来越亮,连停车场的大灯和路灯都亮了,这些灯可真好看呀,各种颜色。
  睡在办公室的郑院长一骨噜爬起来,乐个不停;沉睡的金老也在病床上醒来,又满意地闭上眼睛,电来了,以后就有忙不完的事情。
  黑暗中的亮光向来引人注目,更何况是好几幢大楼的亮光。
  顺理成章的,对面山上的大般若寺的僧人们看到了,城东秦国公府的人看到了,城北太子府中的人也看到了,永乐宫的内侍女使也都看到了——
  高高的飞来峰顶,熠熠生辉的飞来医馆矗立着,比琼楼玉宇更加明亮,映得蛾眉月都失去了光彩。
  第17章 心向往之
  寒冷刺骨的山风中,大般若寺值夜的僧人们或坐或站,个个被冻得脸颊通红,搓着手上的冻疮,眺望飞来峰入神,再小声议论:“佛光普照就是这样吧?”
  没人回答,因为谁也没见过。
  谁都没见过“佛光普照”,也没见过“空中楼阁”,更不要说话本子里的“琼楼玉宇”,但飞来医馆却让他们觉得这些就是具象,是本尊。
  可又有些说不来的奇怪。
  张天师如有神助,能令白骨生肌,也能让人死而复生,为什么佛光没有照耀大小般若寺,偏偏照亮对面的飞来医馆?
  是天师的法术失误了么?
  想到这些,僧人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嗯,一定是晚上太冷冻的,绝对不是因为其他。
  年轻的僧人问:“要去禀报护法和天师吗?”
  其他僧人同时摇头,破晓前是最黑的夜,打扰或冲撞了他们的清修是莫大的罪过,轻则受罚,重则撕毁度牒逐出山门。
  大郢的度牒和戒金有多贵,没有哪个僧人舍得放弃。
  失了度牒逐出山门,又要回去过被重税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日子,谁能愿意?!
  只是,大郢百姓赶来般若寺许愿还愿求医求神,花销不菲;偏偏听到传言,飞来医馆派出守门仙亲自下山邀请桃庄村民上山,这差别怎么说?
  谁能不往心里去?
  张天师待百姓慈爱温和,对寺中僧侣严苛得很,不知道飞来医馆里会不会也一样?
  年轻僧侣的心事烦多,又被一阵寒冷的山风吹得直哆嗦,哆嗦一阵就急着找地方取暖,心事也就被抛到脑后。
  当僧侣晨钟暮鼓,诵经念佛,不用缴税,无尘世之烦忧,多好!
  ……
  正在对弈的秦国公听到下人来报,扔了棋子趿着鞋就跑出房间,秦观怕老父亲摔着,赶紧追了出去,追出门又退回书房,嘱咐儿子穿暖和些不要着急……
  一盏茶的功夫,三人站在国公府最高的阁楼,寒风中眺望飞来峰顶,好半晌一言不发,三张相似、年龄差别不小的脸庞,眼神却清一色的不可思议和赞叹。
  秦国公长叹一息,呼出白气:“回吧。”负着双手在下人的簇拥下走回书房。
  秦观扶着兰草似的宝贝儿子秦盛,吩咐前后左右将寒风挡严实了,稳稳当当地送回书房,见儿子没有异样,才稍稍放心趿坐到秦国公面前。
  秦盛趿坐得稍远一些,下人赶紧把火盆移近。
  秦国公的右手背和手指上狰狞的陈旧伤疤,粗大的手指在棋盘上轻点,眼神在秦盛和窗外之间来来回回,捋着胡须嘱咐:“十九郎,明日一早收拾行囊,你和其他病人一起上山求医。”
  “阿耶!”秦观大惊失色,“十九郎的身体哪吃得消如此奔波?万一路上……”天寒地冻的,骑马只能上到飞来峰半路,剩下的全靠步行,雪深路滑的,根本不敢想。
  秦国公直视秦盛:“你可愿意?”
  秦盛恭敬地向秦国公行拜首礼,没有半点犹豫,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孙儿遵命。”
  反而显得秦观冒冒失失,一惊一乍。
  秦国公点头:“十九郎,你可明白阿翁的心思?”
  秦盛点了点头,神采奕奕:“与其终日被困像个偶人,不如放手一搏,阿翁,孙儿愿意。”
  “为何?”秦国公有六个儿子,二十三个孙子,重孙都有好几个,最看重的就是秦盛,嫡长孙只是原因之一。
  秦盛略加思索:“阿翁,国都城每晚最黑的是城南,最热闹的是城东,最亮的是长乐宫。可即使五步一灯笼,十步一烛架,女使提灯如云,内侍掌灯如雨,都不及飞来医馆的两成明亮。”
  “不是陛下不想,而是大郢最好的能工巧匠也做不到。”
  “国都城还有一个最亮的是上元节的大花灯,能工巧匠花费小半年时间、用掉无数明油也只能亮三个晚上。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因为花销巨大。”
  “阿翁,古人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飞来医馆就是在山外之山,聚集了人上之人,孙儿心向往之,如果他们也对孙儿之疾束手无策,孙儿也认了。”
  秦国公鼻子一酸,伸出大手摸了摸秦盛的头:“去吧,带上日常用物和下人。”
  “孙儿就此拜别阿翁。”秦盛恭敬行礼。
  秦国公的眼中泛着光,这孩子太苦了。
  “儿拜别阿耶,”秦盛又向秦观行礼,“必当每日一封书信,不让耶娘挂心。”
  秦观一言不发,脸颊在烛光里显出极细微的肌肉抽动:“吾儿岂能做笼中之鸟?去吧。”
  秦盛在下人们的簇拥下,回房收拾东西,平日的衣物、用惯的文房四宝、翻惯的竹简和书本……看着下人逐个装进箱笼,最后把秦国公除夕夜给的荷包贴身放好。
  只待破晓开城,即刻出发。
  ……
  太子府中,太子只是扛过一阵,却没能扛多久,终究还是喝了药藏局送来的汤药,好不容易心绪平静,就听到殿外杂乱的脚步声。
  太子妃听完女使的禀报,犹豫片刻,才轻推太子:“殿下,您可愿意起身?”
  “何事慌张?”太子又累又乏偏偏毫无睡意,只能闭着眼睛等天亮。
  太子妃凑近小声说。
  “起!”太子硬撑着起来,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去看看。
  太子妃亲自替殿下更衣,穿得厚实又暖和。
  下人推开寝殿大门的瞬间,寒风驱散屋中暖意,让所有人都一哆嗦。
  太子撑着太子妃的手,走到门外,就被高高矗立、流光溢彩的飞来医馆震惊了,除夕夜见到时就已经震慑群臣,今日才知道那晚不算什么。
  太子与太子妃一起登高远眺,情不自禁地感叹:“什么样的工匠才能建造出这样的医馆?什么样的医馆能在夜晚大放光彩?又是什么样的医工才能生活在那样的医馆里?”
  然后就是不短的沉默,耳畔只有阵阵风声,寒风能夺走温暖,似乎也能吹走顾虑。
  太子拍了拍太子妃的手:“回房。”
  “殿下,您没有更多的想法么?”太子妃坚定地站在太子身旁,似乎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从不退缩。
  太子苦笑,眼神温柔:“总不能撇下周遭所有的事去飞来医馆吧?那可是要翻天的。”
  太子妃小声问:“殿下,明早还要去侍疾。”不能想,一想就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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