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正想着推脱的借口,外头来了人禀报说是山东的地方官来给皇上请安,皇上传太子爷和两位爷一块过去。
    “爷这就去。”胤礽的脸上瞬间便绽开了笑意,第一次对康熙的通传如此高兴。
    胤禔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无奈叹了叹气,也跟了上去。
    来请安的人包括山东巡抚钱珏,布政使卫既齐,登州总兵官曹应鹄,致仕回到乡的大学士李之芳,兵部右侍郎孙光祀,以及居父丧在家的少詹事王士禛等,再加上扈从而来的臣工,满满一屋子的人。
    胤礽三个进去的时候,钱珏正在与康熙详致禀报着当地的民情政情,康熙听得高兴,也笑得开怀。来请安的还有一些没入过京的地方官,多是第一次得见圣颜,皇太子和其他皇子就更是没见过了,康熙把他们叫到身边,一个一个地给介绍,语气里颇为骄傲,也不过就是想听下头这些人奉承上几句……皇上教导得好众皇子个个都是人中之龙着实叫人钦佩诸如此类。
    胤礽三个陪着笑意耐着性子与那些人寒暄,最后钱珏提出邀请,说是一早就安排妥当了,请皇上,太子和两位皇子一块去趵突泉一游,观澜听泉,尽享闲乐。
    胤禔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住,胤礽憋笑着转开了眼,而康熙已经很高兴地应了下来。
    来请安的人退下去之后,康熙留下胤礽几个和众议政之臣,商议起了政事。
    虽然出来南巡了,康熙的朝政却是一日没废过,每日与京里的奏折谕旨往来也是从未断过,而他今日要众人商量的便是,今早刚收到京里来的折子,都察院左都御史卫执蒲病逝,这补差的人选,需得尽快定下来。
    左都御史是从一品的官职,属九卿之一,又职责重大,做的是针砭时弊,纠弹贪官的工作,能坐上这个职位的不是皇帝的亲信也必然是风评名望极高之人,更是再往上升登殿入阁的好途径,一时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各自在心里盘算了起来,有资格举荐的琢磨着康熙的心思算计着,官职较低的眼巴巴地瞧着心思同样活络。
    “皇上,儿臣想推举一人。”出乎众人意料的,第一个出言的人竟然是胤禔。
    胤礽瞥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你说。”
    “广东巡抚朱弘祚,朱弘祚巡抚广东三年,履任多绩,吏治清明,治绩显著,先前他就整饬粤盐,条析八疏上奏朝廷,得您谕允颁旨施行,也是卓有成效,且儿臣听闻其人性情耿介率直,不讳己见,立案明慎,秉正不阿,儿臣以为,由他任左都御史一职,再合适不过。”
    广东积弊,尤在盐法,因为之前盐政久为藩府垄断,藩下商人依势横行,章法早就乱了,朱弘祚到任详察过后,上奏了一份较为完整的盐政改革之案,很得康熙赞赏,而事实也证明,他的提议确实对改善广东的盐政起了不小的作用。
    胤禔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朱弘祚与他并无私交,这人为官本事不错,又是个难得的刚直廉洁的清官,胤禔举荐他,确实并非出自私心。
    当然了,他这么做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的目的,前任的左都御史病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明珠一直蠢蠢欲动着想换个自己人上去,胤禔对此很无语,想到之前那余国柱不就是明珠保举的当上了这左都御史一职,那都是个什么拖后腿的玩意儿,所以如今他便抢着开了口,无非是想明珠闭上嘴巴而已。
    “朱弘祚……倒是个不错的。”
    康熙念叨着就要点头,胤礽却突然开口道:“皇上,儿臣以为朱巡抚还是留任广东为好。”
    胤禔有些诧异地看了胤礽一眼……他这是故意的?
    “为何?”
    “广东平藩未久,军兴之余,诸政待举,又如今海禁新开,颇多要事,也需人看应着,如大哥所说,朱弘祚是个难得的有本事的能人,整饬盐政之疏更是条条是道,而这样的能人,比起京里,巡抚广东更是迫切之需。”
    胤礽这话说得也实在,左都御史谁都可以当,但整顿好一省政务,尤其是广东这地界,百废待兴,还确实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事的。
    他这话一出,康熙便又犹豫了起来,众人见状,各自七嘴八舌地议论开,先后地提出人选,只是提议来提议去,对比起朱弘祚,康熙就是觉得不甚满意。
    “太子你说说,既然是你提的让朱弘祚留任,那么这左都御史一职,你可有人选?”
    “山西巡抚马齐,马齐先前奉旨审理张汧案时,断案果敢且公允不阿,又在山西任上这几年也是颇有建树,为人称道,山西不同广东,三年任期即到,将之调回京补缺也正适宜。”
    山西当然不同广东,山西那地界富得流油,简直就是到任官员的试金石,前任山西巡抚是怎么倒台的康熙自然不会忘,而马齐在那里干了三年,不说出淤泥而不染,但至少行事作风还是让康熙满意的。
    胤禔一看康熙这表情就知道他是同意了,垂下了眼暗想着胤礽这是要拉拢马齐不成?
    人选定下来之后,康熙又道:“说起来,太子你先头说的海禁一事,前两日粤海关监督也上了封折子,你们都看看。”
    奏折在众人间传递阅览,所奏内容为请求朝廷放宽对港口每日进出船只数量的限制,说是自开海禁之后,粤海关港口来往的洋商船这几年是越来越多了,因为条令诸多的限制造成每日都有不少洋船在港口外徘徊不得进,那些洋人怨声载道,还滋生民困,所以想求朝廷把这限制给放宽一些。
    “你们怎么看?”
    “皇上,臣以为万万不可,已经开了四个港口够多了,若是再放宽限制,那些洋人毫无阻碍地轻易便能进入我大清,若是其中有人心怀不轨对我朝有染指之意,那便是引狼入室啊!”
    徐乾学叫嚷着,随即便有不少人附和,其实这也是康熙的担忧,开海禁有利便有弊,展海这几年,每年光是上交的关税便是一笔不菲的财政收入,但是因而大量涌进来的形形□的洋人,却不是他所乐见的了。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胤礽突然提议道:“皇上,既然来了南边,您何不亲自去港口看看,再下定论呢?”
    康熙一愣:“这个提议倒是可行……”
    康熙暗自想着闽粤太偏远了去不了,江海关,浙海关,倒是可以去看看,可若是要胤礽来说,他其实倒更想去闽粤之地看看,前生他争争斗斗了大半辈子,现在想起来竟是连他脚下这片国土,都从来没有走遍过,最后十几年更是在高墙之内了却余生,实在是可悲可叹。
    这一世,若是有机会,他不但要走遍大清的每一寸国土,更要出海去看看外头更加广阔的天地。
    “太子爷,你在想什么呢?”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禔看胤礽一直发着呆,跟了他一路他也没察觉,最后终于是忍不住走上了前去,喊住了他。
    胤礽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胤禔本来想提刚才在康熙那里所议之事,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出去玩吗?”
    “……”
    “怎么了?”
    “钱珏似乎说了请了汗阿玛和我们一块去游趵突泉,汗阿玛也答应了。”胤礽咬重最后七个字,提醒胤禔别忘形过了头。
    “跟着皇上一块去有什么意思……”胤禔忍不住抱怨,跟着康熙去,不单玩不成,还得行礼跪拜赔笑说漂亮话,累得慌。
    “那你就别去。”
    胤禔见已经到了胤礽房门口,跟着的奴才也各自下去准备点心茶水,而胤礽推门就要进屋去,于是趁机凑了上去,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退开了。
    胤礽错愕地看向他,胤禔很无耻地笑了笑:“太子爷,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亲你这里了。”
    手指点了点嘴唇,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巨响甩上房门的声音,胤禔在门外站了片刻,最后叹了叹气,回了院子另一边自己的屋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内容没写完,但我太困了,下章写吧……
    ☆、听泉
    到达济南的当日下午,皇帝率太子和两位皇子及众扈从大臣驾幸趵突泉。
    趵突泉位于济南城中心,是享誉盛名的济南三大名胜之一,历来便不乏闻人墨客咏叹,前一次康熙南巡至此,曾作趵突泉诗一首,而由他所题字的石碑就立在泉边,上书‘清漪’二字,在阳光映衬下闪着耀眼光辉。
    趵突泉以其泉水澄澈,昼夜喷涌,呈跳跃奔突之态而闻名,康熙兴致颇高地率众一路游览过去,时不时地驻足观赏,语笑晏晏,最后到了池北亭子里坐下歇息,山东巡抚和布政使进前,请御笔留题。
    康熙笑了笑自然是应了,却是道:“朕看,还是请诸位臣工先题。”
    众人互看一眼,敬谢不敏,皇上自个不题,让他们先来,谁都不想出这个头。
    康熙见状便有些不悦,又道:“朕让你们先来,做什么都不出声?”
    然后他随手一指工部尚书张英:“朕听人说方才来的路上,你差点掉水里去了,可有此事?”
    张英上前一步,尴尬地请罪:“是臣莽撞了,差点扰了圣驾,幸得太子爷出手相救,才逃过一劫。”
    先头他们骑马而来,沿着护城河而过时,因为道路狭窄,而张英的马不知怎的突然受了惊乱了分寸,当下就想往前冲,张英一个措手不及慌忙去拉差点就被甩进河里去,正巧走在前头的胤礽被惊动,随即便调转马头纵马过来,甩出马鞭便自他的马腿马身上扫过,动作快得旁人几乎看不清楚,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张英已经揪着马鬃,堪堪稳住了身形,惊魂未定。
    而胤礽得意地一扬眉,也不等他谢恩,便又拉着马掉头奔回了前头去,飒爽姿态叫当时目睹的一众人愣是看直了眼。
    胤礽此举一直在车里的康熙虽然没瞧见却也听下人说了,现下听张英如此说,倒是颇有几分骄傲,便又道:“既如此,你第一个来题字,即是为这泉题,也算是题给太子的。”
    胤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张英应下便走上了前,在铺开了宣纸的桌前站定,提笔思索片刻,写下端正苍劲的两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