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见到他也很意外,却也只是一下就回过神,走上前来,与胤礽问安。
    “大哥这是打哪来?”胤礽随口问道,却其实并不关心。
    “才回宫,正准备去皇上那里请安。”
    胤礽笑了笑,俩人错身而过,各自走远。
    身后的施世范跟上来笑问胤礽:“爷,您怎么不多说几句话呢?”
    胤礽睨他一眼:“你很多事……去,帮爷办件事情。”
    “什么?”
    “那两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可怜虫,也该知道他们效忠的主子到底是如何待他们的了。”
    “小臣明白。”施世范应下,心想着太子爷倒当真是沉得住气,拖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半个月后,奉旨下河道查案的李光地回了来,当日就被康熙叫进了宫去问话。
    “回禀皇上,臣已查明,除了被弹劾的王新命、李又隆与陈良谟几个,河道上被吞的银两确实与其他人没有干系,据王新命所言,前些日子他借着索额图办寿的机会送了樽金菩萨去他的府上孝敬,不过却是没进门就被索额图给退了回去,索额图确实没沾过这不义之财。”
    “当真?”康熙蹙起了眉,似乎对这话仍有怀疑。
    “却是如此,”李光地道:“王新命说索额图与他早有嫌隙,他想讨好巴结他与太子爷,无奈索额图并不将他当回事,不但叫人将东西送了回去,还将之训了一顿,岂料没多久这事就被揭了出来,他原还以为是索额图揭发的他。”
    “然后呢?”
    “然后臣又审问了李又隆与陈良谟两个,问他们为何要互相推卸责任,此二人俱是支支吾吾说东指西,臣严词审问了他们许久,最后二人才终于承认了是……”李光地说着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有人在背后指使着他们做的。”
    康熙听了有些意外:“有人指使?是何人?”
    李光地低垂下头,又犹豫了半响,才道:“是……八爷。”
    闻言,康熙诧异地看向他:“你说真的?是八阿哥?”
    他才几岁大?竟就敢这么挑事生非?!
    “臣听闻也很意外,只是二人俱是说他们不敢有半句胡言乱语,互相上奏弹劾之事,都是八爷指使他们做的,臣虽怀疑,却又想着倒是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污蔑皇子,还请皇上明察。”
    李光地呈上那二人的证词给康熙看,陈良谟是受了胤禩指使弹劾王新命和李又隆,李又隆同样是受了胤禩指使弹劾的陈良谟,为的不过是将矛头往索额图与太子身上牵,而他自己又能撇清关系。
    康熙看着手里的东西,微眯起了眼,陷入了深思之中,许久,才缓缓问道:“为何先头库勒纳和熊赐履两个却没有查出这事来?”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那俩还不知道他们被主子爷卖了,被他们的好主子拎在手里演猴戏,自然怎么也不会把他们的主子爷给供出来。
    “这个……臣也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康熙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不要再出去声张了。”
    “臣明白了。”
    也许是此二人查案的时候受了贿赂,也许是他们也被胤禩拉拢了,也许是他们又是被其他什么人指使,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库勒纳和熊赐履为何没有查出这些,康熙都不想再深究了,参这二人办差不利的奏弹,虽然并非他原所想的那般,却也算是坐实了,一道圣旨下去,俩人俱是革职降了级。
    至于做下这侵盗瓜分河道银两的一众,则同样是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该免职的也免职了。
    其后左都御史马齐调任户部尚书,张英复起为礼部尚书。
    胤禛听得消息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库勒纳好端端地怎么就丢了官了?康熙也没细说原因,只道俩人查案确有不妥之处,后来他派人私下打听,也大体明白了怕是与胤禩有关,只是他虽不知其中曲折,却也隐约感觉到与太子爷应该是脱不了干系的。
    胤礽难道一开始就把他和库勒纳也算计进去了不成?
    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让胤禛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随即又迅速否认,不应当的,熊赐履是他的人,也同样丢了官。
    可如若是太子爷并不在乎只为了将他的人换下去呢?或者他根本是故意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戒而推个可有可无的人出去?
    一个月后,康熙突然一道调令下去,将胤禩从吏部调去了理藩院做整理那些无关紧要的公文的闲职,在胤禩入部之前又将他单独叫了去谈话,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之放过,之后胤禩走出西暖阁之时,脸都是白的,只是眼里不甘依旧。
    到底这事也终于算是揭了过去。
    ☆、大婚
    三十一年十一月,皇太子大婚,十里红妆,流光溢彩。
    胤礽站在太和殿前的石阶上回眸,面前是无数张盈着笑意的脸一一闪过,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最后淡得都只剩下一个个若有似无的光影,恍然间便想起,这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候,皇宠加身,如花美眷在侧,万人敬仰,而他,离那权利巅峰看似便也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这一步之遥,前世他足足走了四十年,终究是没有走到。
    新福晋的凤舆在仪仗队伍和礼官的簇拥之下,经大清门进入午门、太和门中门,最后在太和殿前停下,胤礽缓步走下石阶,从身边弯着腰的礼官手里接过了箭,在万众瞩目之下,连出三箭。
    一片喝彩声中,站在人群之后前来观礼的胤禔低垂下了眼,从方才起他就察觉出了,胤礽有些心神不宁,明明是该高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却端得是有些勉强。
    皇太子大婚的各项礼仪几乎等同皇帝大婚了,除了婚宴是摆在文华殿而不是乾清宫,洞房花烛的地方是在毓庆宫而不是坤宁宫,新福晋的花轿竟是送到了太和殿前,而这样的一套流程,康熙竟也同意了。
    太子妃册封大典过后,新任太子妃被送回了毓庆宫洞房之内。
    文华殿里酒宴已经开席,一贯冷清的地方头一次如此热闹,来的不管是宗室还是外臣,俱是抓着机会地上来与太子爷贺喜热络套近乎,胤礽嘴角始终衔着一抹浅笑,对前来敬酒之人来者不拒。
    胤禔站起身,看着缓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见他脸上已然有了微醺的醉意,在胤礽冲着自己举杯之时,换了杯茶给他,低声劝道:“还是喝这个吧。”
    胤礽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嘴角又上扬了几分:“大哥,今日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你怎好叫我喝这淡而无味的茶?”
    “我是为你好……”
    旁边有弟弟笑着起哄:“太子哥哥要是喝醉死过去了,新二嫂新婚之夜可就要独守空房了。”
    胤礽眼里闪动起促狭的笑意,坚决地再次朝着胤禔举起了杯,胤禔无奈一叹,举杯与他轻轻一碰,俩人同时一饮而尽。
    戌时过后入洞房,行合卺礼。
    红烛摇晃中,胤礽怔怔看着盖头下瓜尔佳氏艳若桃李荡着红霞的脸,许久过后,心里一声轻叹。
    从今以后,他就得负担起另一个人的生命了。
    瓜尔佳氏已经不是从前的瓜尔佳氏,而他也不是原来那个他,但她是他的福晋,他的太子妃,也是他必须担起的责任。
    突然间,胤礽就有些理解胤禔了,即使再没有感情,这个从今以后将成为与自己关系最为亲密依附着自己而活的女人,到底也是无法漠视和割舍的。
    烛台上的火忽明忽灭,红/浪翻滚,绮罗帐暖。
    胤礽轻闭起眼,恍惚间,有另一双手游走于他的全身,撩起他体/内最炙热的火,那是刻骨噬心的毒,尝过一次便再戒不掉。
    胤禔被方顺搀扶着回到东头所,一走进院子里就吐了出来,方顺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叫了小太监去端醒酒汤出来,忍不住抱怨道:“爷今日又不是您大婚,您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胤禔苦笑着闭起眼,就像着了魔一般,在人群都散去之后,他却绕道去了毓庆宫,到底却也还是不敢走近,只远远看着。
    今晚毓庆宫灯火彻夜不灭,只是那火光却倒映不进他的眼里。
    董鄂氏匆匆迎了出来,歪着头看着他,涩生生问他:“爷,您怎么了……”
    对上董鄂氏满眼单纯的迷茫,胤禔苦笑着抚了抚她的脸:“无事。”
    “爷,您回来了,我等您很久了,我伺候您歇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