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片刻,雅尔江阿道:“也还好吧,太子爷一贯对七爷挺照顾的。”
    听得雅尔江阿这么说,胤禟也只丢下了句“莫名其妙”,不过到底还是照着胤礽吩咐的,去给胤佑赔礼道歉去了就是。
    半夜时分,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胤礽才刚要入睡,前线紧急军报传来,噶尔丹兵分两路连夜逃窜了。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胤礽瞬间清醒过来,当下急招全军将领商议军情,跪在地上的报信兵大声禀报着前线战况,噶尔丹和他的儿子塞卜腾巴尔珠尔已经各率半数兵马分别自西和北两个方向逃窜,费扬古和前锋统领硕岱已经按着之前部署安排的全力迎击噶尔丹,而胤禔,则亲率五千人马,追着塞卜腾巴尔珠尔一路北上去了。
    听完禀报,胤礽的眉深蹙了起来,果然胤禔的预感是没错的,跟之前不一样了,噶尔丹分散了兵力,他们当真勾搭上了罗刹人,准备往北逃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过后,胤礽冷静下令:“传信给费扬古,依旧按先前议定的,令他将噶尔丹兵马引至昭莫多歼灭,至于塞卜腾巴尔珠尔那里,再另增派一万兵马,令即刻启程,前往支援。”
    从噶尔丹跟他儿子分散逃跑的消息传回来起,胤礽的额头就开始不停地突突直跳,两日之后不好的预感终于是成为现实,增援去的兵马追上了胤禔带的那五千先锋军,塞卜腾巴尔珠尔所率部下在恶斗之后溃不成军,尽数被歼灭、逃亡或是投了降,但是胤禔却在追赶着单枪匹马窜逃出去的塞卜腾巴尔珠尔而去之后,与之一块双双失了踪迹。
    听得跪在地上的报信兵禀报,胤礽一下跌坐在椅子里,彻底忘了反应。
    181、困境
    噶尔丹勾结罗刹人本不是稀奇事,但是不管是胤礽还是胤禔都记得,曾经在尼布楚条约签订之后,罗刹国人因为这一条约给他们带来的通商贸易上的实际利益和好处,对噶尔丹的热情大不如往,多半是口头上支持,行动上敷衍,一直驻守在西伯利亚的将军戈洛文也被调回了莫斯科,甚至在约三年前,彼得皇帝还曾向国境各关卡监督发出过训令,严禁再向准噶尔输出军火。
    这些,都是他们前辈子就记得,加之这些年以来胤礽一直派人盯着罗刹国这边动静私下里打听来,应当是出不了错的。
    也因此,突然听闻噶尔丹再次勾结上罗刹人,甚至安排了自己儿子逃去罗刹国避难,而且在他们得知消息不过两三天之后就成为了现实,在让他们想不通当中缘由之时也当真是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无论如何,塞卜腾巴尔珠尔带了万余精兵逃走,却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管,斩草要除根,若是这一回让他溜了,过后还不知得再生出多少麻烦事来,罗刹国参与进来搅合,这当中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的是,塞卜腾巴尔珠尔远比不上噶尔丹,甚至比那钟齐海还要差一些,指挥作战一塌糊涂,在胤礽派出的增援兵马到达之后包夹之下很快就溃不成军一团散沙一败涂地了。
    但又不过,这塞卜腾巴尔珠尔跟他老子一样,是个狡兔三窟的,眼见着形势不对,趁乱带着几十贴身护卫冲突重围,丢下大军不管不顾没命狂奔,就逃之夭夭了。
    胤禔几乎是没有多想就拉马亲身追了上去,眼看着敌人在自己面前逃了,即使已经是穷途末路,但不追击上去彻底剿杀也实在不符合胤禔的性格。
    所以在跟上去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没有考虑太多这么做的后果会是什么,跟着他的人都是当时追随在他身边的那一圈贴身护卫,也不过就十几人而已,且因为是深夜虽然双方交战到处都是炮火冲天,但到底夜色遮掩下,能看清楚说明白他什么时候追出去,沿着那个方向追出去的人也还是寥寥无几。
    等到大战结束,被塞卜腾巴尔珠尔落下的兵马全部投降,领兵副将开始清点战场,才发现不仅是塞卜腾巴尔珠尔逃了,大贝勒也早就不知去向。
    胤禔追着塞卜腾巴尔珠尔跑了一整宿,从天黑到天亮,期间几次交手,俩人带的护卫都死伤了大半,最后被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峡谷挡住了路。
    这会儿别说胤禔这边的人认不清道,连塞卜腾巴尔珠尔这个带路的没头苍蝇也懵了,身下的马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胤禔身边跟着的人还剩区区不过五六人而已,而跟着塞卜腾巴尔珠尔跑出来的几十人也仅剩下最后十几人。
    双方展开了最后一次火拼恶斗,刀剑相交声中,胤禔突然想起胤礽的那句‘我等你回来’,下手不由得更利落狠绝了一些。
    其实到了这一会儿,胤禔回想起来是有些后悔的,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对方已经弹尽粮绝被逼上绝路,怕是他不追来这人也只能自生自灭撑不了多久,他费这个力气实在有些划不来。
    但事到如今,他再后悔也无用,眼见着身边的护卫一个跟着一个倒下,鲜血几乎灌进了他的眼里,右肩膀中了也中了一箭,唯一仅剩下的念头也只有拼死一搏,解决了面前这些人,活着回去见胤礽。
    当然对方的情形也并不比他好多少,在厮杀中,塞卜腾巴尔珠尔已经被他一剑挑下了马,正狼狈地左躲右闪避开攻击,胤禔一手握紧了剑,一手紧拉马缰,忍着肩部剧痛操纵着身下这匹训练有素的战马。
    马前肢高高跃起,双蹄狠狠踹上了被胤禔的剑挑开躲避不急旋身到了正前方的塞卜腾巴尔珠尔的胸口,对方措不及防之下被踢中胸口要害,一大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胤禔顺势一剑挥了过去。
    塞卜腾巴尔珠尔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被他抹了脖子,瞳孔瞬间急遽放大,轰然倒下,死不瞑目。
    再一个旋身,刺死最后一个身后偷袭者,筋疲力尽的胤禔也从马上坠下,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慢慢平复下来。
    周围一片死寂,四处鲜血淋漓,所有人都死了,不管是塞卜腾巴尔珠尔的人,还是他的人,只剩他一个侥幸活了下来,胤禔松了口气,爬起身检查了一番,确认跟着他的护卫没有还活着的,摇了摇头,到底是接受了现实。
    那刺进肩头的箭还横在他面前,胤禔试着伸手拉了一下,箭咬得很深,直接拔怕是拔不出来,于是也没有多想就举起了剑,咬紧了牙关将刺到肩头处的箭尖周围一圈肉挖开,用力将箭头扯了出来。
    鲜血喷薄而出,忍着剧痛在衣裳上撕了一长条布条下来,眼□上也没有药,也就只能这么缠上几圈扎紧至少先止住血了。
    想到这会儿胤礽怕是已经知道自己失踪了,必定心急如焚,还是得赶紧回去的好胤禔决定不再耽搁下去,咬牙强撑起身体拉了马就要上去,突然就听到了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
    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不在少数,在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情况之下,胤禔四处看了看,迅速躲到了一边的灌木丛中之后去。
    不远处的山道上一支上百人的兵马正朝着他这个方向过来,胤禔看着暗道倒霉,看那些人那身装扮竟然是罗刹国人,再一想到自己追着塞卜腾巴尔珠尔也跑了有一整宿了,怕是已经到了罗刹国边境,会遇到罗刹兵便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他运气实在不太好而已。
    胤禔见那塞卜腾巴尔珠尔的尸体就在眼前,当机立断之下迅速将他身上的衣裳帽子扒了下来,然后将尸体推进一边的河里,换上了他的衣裳,举起剑,咬咬牙就将自己拿标志性的辫子给割了,再戴上了同样从尸身上扒拉下来的帽子,快速做完这一切,便就屏神静气等着那些人过来。
    胤禔会选择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眼下这情况逃是逃不掉了,马蹄声就在耳边,兵马很快就会到眼前来,不管这些罗刹国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既然噶尔丹的儿子会往这边跑,这些人总不会要了他的命的,所以假扮成塞卜腾巴尔珠尔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之后再见机行事便是。
    反正不管怎样,都不能被他们知道自己是清军将领还是个皇子就对了。
    不消半刻钟,胤禔就被十几个罗刹兵给团团围了住,大声问他是什么人。
    胤禔用蒙古语镇定答道:“塞卜腾巴尔珠尔,我是噶尔丹的儿子。”
    然后就有人去给队伍后面似乎是领兵的将领禀报,不多时便又有人过来,怀疑地打量了他半响,又问他:“为什么只有你一人?”
    胤禔指着那一地的死尸道:“我与我父汗兵分两路,我带的人遇上清兵伏击,我是一个人单独逃出来的,这些跟着我的贴身护卫被追来的清兵杀害了,只有我一人侥幸活了下来。”
    “你当真是噶尔丹的儿子?”
    “是。”
    面前之人诡异一笑,一个挥手示意,胤禔就被几个小兵给用剑抵着脖子拿下了。
    胤禔诧异之下,大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是答应了我父汗让我来你们这里避祸?!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没有再理他,快速吩咐了身边人几句,转身回去上了马,胤禔则被人给押上了马车。
    肩头已经被鲜血染头的衣裳连同着他自己扎上的布条被押着他的人用力扯了下去,那人从手中细长的罐子里也不知倒了什么出来在他的伤口上胡乱抹了几下,胤禔痛得差点就叫出了声,简直比他方才自己剜肉还要疼,之后那人粗鲁地帮他重新缠上了布条就退了出去,马车门用力被甩了上。
    在密闭黑暗的马车里,感觉到车子开始颠簸前行,胤禔肩头的伤在剧痛过后渐渐缓过来这会儿倒似乎是好了一些,只是心中越发惊疑不定,这些人到底要带他去哪里?
    方才,虽然他与那人对话是用蒙古语,但最后那人吩咐身边之人时说的话却并不是,却也不是罗刹语,当然更不可能是满语、汉语就是了。
    罗刹语胤禔断断续续地跟着胤礽一块学过一些,就算听不太懂内容但是至少能分辨得出对方说的是或不是,但方才他最后那一番话,却显然是与罗刹语全然不一样的另一种语言。
    这些人很大可能并不是罗刹国人,那么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182、战前
    胤礽满眼阴鸷地看着面前笑得一张原本算得上美艳的脸都扭曲了的女人,冷声问道:“噶尔丹到底答应了罗刹人什么好处?他们为什么会同意让噶尔丹往罗刹跑?塞卜腾巴尔珠尔到底跑去了哪里!”
    钟齐海的手脚被吊在两边的立柱上,披头散发,样子比前几日看又要更狰狞了一些,只是眼里依旧没有半点惧意,盯着胤礽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告诉你。”
    眼里的戏谑之意就仿佛在嘲弄他一般。
    胤礽一步走上前去,一手就掐住了她的下颚,狠狠一拧,就将之下巴给卸了下来。
    面前的女人额上已经因为过痛渗下了冷汗,却依旧不喊一声,仍是是笑非笑与胤礽对视着。
    胤礽冷笑,又是一推,将才卸下来的下巴又给推了回去。
    钟齐海咬紧了牙关,豆大的汗珠自惨白的脸上滑下,看着胤礽的眼里轻蔑之意越甚。
    一声凄厉的长鸣划破天际,胤礽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苍鹰在空中盘旋,久久不去,耳边响起了钟齐海的低声呢喃:“他逃出去了……”
    声音很轻,飘飘忽忽,若非胤礽站得离她极近,便也就听不清。
    回过头见面前的女人眼里这会儿倒是染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胤礽微微皱眉,想了片刻,转身回了营帐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