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挥挥手就要叫人将之拎出去,钟齐海却突然一声惊声尖叫,猛地扑了上去,撞开了抱着木盒的贾应选,人头滚下来被她颤抖着双手揽进了怀里,撕心裂肺地放声痛哭了起来。
    胤礽微皱起眉,叫了人进来,将之给带了下去,连带着那颗人头也被她给抱了走,雅尔江阿终于是喘过气来,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就被胤礽给冷冷横了一眼:“你就这点出息?死人没见过吗?”
    雅尔江阿苦哈哈道:“死人不是没见过,但是突然看到这么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奴才刚刚才吃完东西来着。”
    胤礽没好气:“行了你,这话可千万别出去说,丢不丢人?”
    被他这么一训斥,雅尔江阿立马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好奇问道:“太子爷,您到底是为何非要杀了钟齐海那个女人的情郎,难道当真是看上了她不成?”
    胤礽哂道:“爷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那是为何?还请太子爷恕奴才愚笨,为奴才解惑。”
    胤礽撇了撇嘴:“钟齐海那样的,情郎死了她拼死都会去报仇,若是能借她的手替爷解决了策妄阿拉布坦倒是不错。”
    雅尔江阿默然,想了半响才又道:“准噶尔汗王不是挺忠心的,您又为何……”
    “是真的忠心还是另有野心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胤礽不屑道:“这边噶尔丹还没解决,那边他就学着噶尔丹开始进攻哈萨克了,这样的人,若说他是没野心的,你信吗?”
    准噶尔几部如今虽说都臣服在了策妄阿拉布坦的统治之下,但蠢蠢欲动的人从来不少,若是策妄阿拉布坦死了,他的儿子尚年幼还没成势,之后明争暗斗必然不会少,准噶尔定会乱成一团,等再过个几年,就是他亲自出手平定的好时机了。
    但是这些,这会儿还不到时候,胤礽是不会说给旁人听的就是了。
    “可……钟齐海一个女人能行刺得了策妄阿拉布坦吗?”
    “她都能混进大清的军营里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如今她唯一的支柱都没了,眼里只剩下仇恨,怕是拼死也要跟策妄拉布坦同归于尽,行不行都不过是一试,且走着瞧吧。”
    “太子爷英明。”雅尔江阿顺势拍马屁。
    天亮之后,胤禔原本以为这些哈萨克人该把自己送回清军营去,却哪知左等右等依旧没有等到他们要启程的意思,就在他准备要再次叫人来问个清楚的时候,终于有人出现将他带了出去。
    上车之前胤禔瞥见前头不远处那哈萨克将军正点头哈腰十分恭敬地与人说着话,而与他说话的人倒当真是一身罗刹国人装扮,连长相也是典型的罗刹人相貌。
    胤禔诧异不已,心下当即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身旁的人不停催促着他上车,胤禔却坚持着不肯,那哈萨克将军与人说完话走了过来,不耐烦道:“你又要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不是要把我送给清军吗?那个罗刹人又是怎么回事?!”
    哈萨克将军冷笑了笑:“与你说实话也无妨,我们私下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寻求援助对付准噶尔人,本来捉了你是想去向清廷投诚请他们出兵帮忙,不过现在,我们改变主意了。”
    胤禔的声音冷了下去:“你们决定投靠罗刹人?罗刹人为什么要帮你们?”
    “只要将你送给罗刹人他们就肯借兵,”对方扯起嘴角:“没想到连罗刹人也对你有兴趣,你倒是当真还有些价值。”
    “若是他们骗你的呢?罗刹人要我这个残兵败将的儿子有何用?他们向来连我父汗都看不上,你不觉得可疑吗?”
    闻言,对方的神色带上了几分迟疑,随即又斩钉截铁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怎么也得试一试。”
    “要试为何不按你们原本所想去求清廷,我想他们应该对我更感兴趣才对吧?”
    “清廷?”对方嗤道:“原本我们倒也觉得送你去给清军借兵更实际些,现在才知道准噶尔出兵我哈萨克根本就是清国皇帝默许了的!那准噶尔的新汗王在出兵之前就上奏给了清国皇帝倒打一耙说是我们勾结罗刹人意图侵略他们在先,清国皇帝默认了他的理由根本没打算管!你觉得我们还能去找清国人帮忙吗?!他们与准噶尔人根本是一丘之貉,准噶尔人是他们的臣属,他们当然会帮着包庇准噶尔人!”
    胤禔哑然,在他们出征之前,策妄阿拉布坦确实曾经上奏朝廷,说是他曾应哈萨克头克汗之请,将噶尔丹俘去送给达/赖喇嘛的头克汗儿子送回去,谁知头克汗背信弃义,将护送的五百使臣都杀了,之后还勾结罗刹人杀了他们台吉侵占了他们土地,偷袭了他们的商队更掳走了他的女人,如此总总他才会发兵反攻哈萨克。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康熙全副的心思都在对付噶尔丹上,压根没打算管这事,也算是默许了他的举动,便也难怪,这些哈萨克人如今说他们跟准噶尔一丘之貉故意包庇他们。
    就在胤禔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以好处利诱他们劝他们把自己送回去的时候,那哈萨克将军已经没了耐心,挥一挥手,在胤禔措不及防之下就被人一掌劈在后颈处,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大哥,要送去罗刹国玩了
    186、解惑
    胤禔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还在车上,身下是颠簸不平的车轮碾过泥土的声响,手脚依旧被绑着,好歹这一回眼睛没遮住,于是赶紧艰难地推开了窗户朝外头看,车外跟着的依旧是那些哈萨克兵,走的路却是他全然陌生的,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但似乎是离清军营越来越远了。
    这些人当真是铁了心要把他送去罗刹国了。
    胤禔暗道倒霉,又有些疑惑,按说罗刹国人应该不会对噶尔丹的儿子感兴趣才对,却要这些哈萨克人把自己送过去,这行径其实当真还挺奇怪的,除非……除非他们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若是大清的皇子,罗刹人想弄去便也不奇怪了,但就是,不应该啊,这些罗刹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他是谁?
    胤禔心中惊疑不定,不知不觉间车子就已经停了下来,隐隐约约有马蹄声蹋响,渐行渐近,胤禔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到了罗刹国边境了,过了前面的溪水,就是罗刹国国境内了。
    而前头,真真实实的就是罗刹国的军队,约有上百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那哈萨克将军已经下了马,上去与那领头之人说话,不消半刻钟,就有罗刹兵过来接手了押着胤禔的马车,那些哈萨克人告辞之后便纵马而去,胤禔就这么彻底落进了罗刹人手里。
    领头的将军下了马朝着胤禔乘坐的马车走了过来,车门被拉了开,胤禔看着面前一身罗刹军装满脸络腮胡的矮胖男人,暗自想着这人的级别应当不低,果然对方就先自报了家门:“我是俄罗斯国陆军元帅费耀多罗·亚历克塞耶维奇·戈洛文,大清的皇子殿下,幸会了。”
    说得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满语。
    胤禔诧异不已,这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且面前这人就是之前他在雅克萨之战时远远暼过一眼的罗刹国领兵将军戈洛文,尼布楚条约也是经由他的手签订,算得上是彼得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这人原先一直跟噶尔丹私下有勾结,但是在他们收到的情报里头,他应该几年前就从这边调回了莫斯科去才对,怎么现下又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对方见胤禔似乎很是惊讶,又笑了,主动解释道:“那日你与人决战,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你为了掩人耳目假扮成噶尔丹的儿子哄骗那些哈萨克人,我的探子兵就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
    原来如此,胤禔不动声色冷静道:“你把我从哈萨克人手里骗来,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是与大清皇帝陛下做交易。”
    戈洛文没有再说,也不给胤禔机会再问,示意人启程,带着他越过溪水,回了罗刹国境内去。
    傍晚时分,胤礽正心神不定地看着书,有小兵进来禀报,说是那钟齐海吵着要见他。
    胤礽弯起嘴角,吩咐道:“传她进来。”
    钟齐海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眼眶虽然依旧是红的,但是泪水已经抹了去,眼里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阴冷,头一次一进门就在胤礽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胤礽微挑起眉,看着她:“你是有事要求爷?”
    “皇太子殿下,我服了,从今以后,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听您的,但是在那之前,请您准我先去为无辜死去的库拉报仇。”
    “为库拉报仇?”胤礽笑了:“钟齐海,库拉意图唆使准噶尔汗王背叛朝廷,死有余辜,你觉得爷会放你出去给他报仇?”
    “不!库拉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那个策妄阿拉布坦!他为了向您邀功故意诬陷库拉迫害他至死!”
    胤礽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是他真有意也好,被冤枉也好,他既然已经死了,那便就算他命该如此,准噶尔汗王一贯对朝廷忠心耿耿,你觉得爷会答应你去刺杀他?”
    钟齐海冷笑:“皇太子殿下如此英明,又怎会不知道准噶尔汗王的野心并不比我父汗小,如今他只是出兵进攻哈萨克,下一个目标就是和硕特,是西藏,是漠北漠南蒙古乃至整个大清,这样的人,您当真相信他会对大清朝廷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吗?!”
    胤礽把玩着手里的镇纸,听着她说的,最后摇了摇头:“但至少现在,他对朝廷依旧足够忠心,你说的不过都是你的假设而已,准噶尔部,也需要个有本事的人出来镇得住场才行。”
    “准噶尔部太平了,就会想着向外扩张,比起一个太过强大的汗王,我以为大清朝廷更愿意看到它四分五裂各自为营,最后你们好一并拿下才是,”钟齐海轻蔑道:“皇太子殿下,这些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您又何必惺惺作态,您不过是怕名声不好听而已。您放心,刺杀准噶尔汗王,是我钟齐海一个人的事情,与您没有半点关系,我只要您给我一匹马,一柄剑和一支火枪,送我出军营,就够了。”
    胤礽微眯起了眼,这个女人竟然能把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通透,倒当真是要叫他刮目相看了,只可惜,她生不逢时。
    见胤礽依旧不表态,钟齐海继续抛出诱饵:“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您的兄长到底被什么人劫走了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
    闻言,胤礽的眼里有了一丝松动,依旧是不动声色道:“到底是何人?”
    “哈萨克人,三个月前,我在靠近罗刹国边境地带遇到了一支装扮成罗刹人的哈萨克军队,他们来这边,是为了寻求援助对付准噶尔的铁骑,我与他们达成协议,带他们去见我的父汗,蛊惑父汗当真相信了他们是罗刹人愿意收留我那个弟弟并借兵给父汗对付你们,实则我不过是把想我那愚蠢的弟弟骗去罗刹国送死而已,我知道他一旦真逃去了罗刹国定是有去无回,罗刹国的将军戈洛文如今就在这边境地带,从我父汗兵败如山倒又再拿不出金子起,戈洛文一早就不买他的账了,一旦碰上他们,我那弟弟带去的军队必然会被全数剿灭,我就是要看着他死无葬生之地。”
    钟齐海一边说一边冷笑着如同鬼魅一般:“我知道大清皇帝只要我父汗的命,我那胆小如鼠的弟弟若是落进你们手里投了降,你们一定会给他留条性命指不定还能让他过上好日子,不过我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他一定得死。那些哈萨克人也痛恨我父汗,从前就是我父汗先侵略了他们霸占了他们的土地杀了他们的人,所以他们很配合我在我父汗面前演了这场戏。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这里往北与罗刹国交接的边境地带游击,如果皇太子殿下您的兄长失踪了,很有可能是被他们劫了走。”
    被哈萨克人劫了走?这是胤礽之前怎么也不曾想到过的,不过如果当真都如这钟齐海所说,胤禔当真碰上了哈萨克人,那些哈萨克人应当会把他送回来以换取大清助他们对付准噶尔才对,为何又会一直都没有消息?
    “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该说的我全都说了,如今我唯一想的只有杀了准噶尔汗王为我的库拉报仇,我没有必要再欺骗皇太子殿下您。”
    深思了片刻,胤礽没有再说既没点头也没有拒绝,叫了人进来又将钟齐海给带了下去,之后便就把巴尔图给传了进来。
    自胤禔失踪之后,扎尔图和巴尔图两个一直带人在外到处搜找,巴尔图这会儿也是才刚回来复命,依旧是没找着人,胤礽听过便吩咐道:“你和扎尔图两个分散去找吧,让他依旧带兵在边境地带搜寻,你去给爷查一查是不是有一支装扮成了罗刹人的哈萨克军队出现在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