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战战兢兢地说道:“信是两个月前从京里送来的,奴才等以为是皇上的意思……”
    话没说完就被康熙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赶紧改口:“奴才等一看是太子爷吩咐的,哪里敢不从,然后没过几日,又有人送了份单子来,说是都是照着太子爷的意思列的,要奴才等一定要备齐了。”
    李煦说话的同时曹寅把那份单子也呈给了康熙,康熙一看眼里的怒气更炽,脸色铁青,当下就将之甩到了胤礽面前。
    胤礽捡起看了看,上头列的都是京里各位爷要的东西,美女/优伶,绫罗丝绸,金石玉器,都写明了要江南最好的,光是太子的名字后面就列了整整一页,三爷、四爷、五爷、七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十五爷,个个榜上有名,还有那位简亲王世子及其他宗室家的阿哥,和一些肱骨大臣,大部分是与太子爷走得近或者在外人看起来没有多少矛盾和隔阂的王公官员。
    最后一处虽没列名字,却特别注明要挑两个最好的能弹能唱的良家子送上,且优先置办,实在是不能不让人猜疑是在暗示当今圣上。
    胤礽的脸也黑了,看到最后竟是被气笑了:“皇上是觉得,这么荒唐的东西,是儿臣叫人列出来给两位织造大人的?”
    曹寅两个慌忙解释道:“奴才等拿到这份单子也觉得蹊跷,但是之前那封信又确实是太子爷写来的,还盖了他的私印,奴才等只以为太子爷会这么做,皇上必然是知晓这事的,且圣驾就要到了,奴才等也来不及再向皇上您求证,就照着办了,只是实在是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俩人都觉得自己颇为冤枉,当初收到这份单子他们也很无奈,其他那些东西倒也好办,就是多花些银子的事情,但要的那些带进宫里府里伺候的清白美人,一个爷要几个甚至十几个,加起来就要上百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买不到怎么办,不就只能靠强权硬抢了。
    也所以俩人都多长了个心眼,太子爷的来信原封不动地留着,要不皇上问起来他们当真是有嘴都里说不清楚。
    “荒唐!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康熙气得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会儿倒是回过味来,那些平民拦路告御状其实是要告他这个做皇帝的,虽然嘴上没明着说,没准背地里怎么议论是当今皇上纵容官府强抢民女呢!
    跪在地上的两个连连请罪:“都是奴才的错,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康熙一眼横向胤礽:“你给朕交代清楚!你到底为何要做下这样的事情!”
    “不是儿臣做的。”胤礽心有不忿,面上却依旧一派镇定:“不管皇上信不信,这事不是儿臣做的。”
    “混账!”康熙见他不承认,厉声质问道:“朕问你!你敢说你没有给南边的这些官员写过信交代过事情!”
    “有,却只给两江总督写过,也只叮嘱过他对接驾的事宜多加上心,绝对没有开口讨要东西之事,这封信不是儿臣写的。”
    胤礽说得轻描淡写,却似乎更加刺激了康熙:“朕已经下了圣旨叮嘱过了接驾事宜!你又做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胤礽扯起嘴角,对康熙的倒打一耙颇为不屑,即使有外臣在这,也没打算再给他留面子了,当下不客气地反问:“不是皇上示意儿臣这么做的吗?”
    康熙一愣,随即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话?!朕什么时候示意过你做这样的事情!”
    “皇上一边说着要接驾官员一切低调从简,一边又口口声声不想让皇太后委屈,不是在暗示儿臣是什么?儿臣当时说了会帮皇上把事情办妥,皇上并没有反对,就是默认了儿臣的做法,现下出了事,难道就都成了儿臣一个人的错不成?!”
    “你还敢争辩!”康熙怒骂:“接驾的事情朕已经叮嘱过曹寅和李煦两个会妥善办好!朕根本没有要你私下再去做多余事情的意思!如今你还借着朕的名头向地方官要这要那毁朕的名声!简直荒唐至极!”
    胤礽在心里冷笑,轻蔑道:“皇上这一路过来用好的吃好的,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应,为了讨太后欢心还要翻修几处的行宫,哪一样不要银子,光靠这两个奴才他们哪里来的钱?还不都是亏空的内务府的库银,儿臣不私下里叮嘱督抚,没有他们的配合,这南巡一趟内务府得砸多少银子下去,再来个几次,这两个奴才怕是这辈子都补不上了,您要好名声不愿伸手向下头的人要,儿臣就帮您做这个恶人就是了,只是儿臣也有分寸,太超过的事情,儿臣不会也不敢要他们做,就算皇上不信儿臣也要说,这封信不是出自儿臣之手,这份莫须有的单子更不是儿臣授意的。”
    跪在地上的曹寅和李煦两个已经满头大汗,这些事情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太子爷敢这么当着皇上的面大咧咧地说出口,他们却不敢听,就算他们再是康熙的心腹也好,这些话都不是他们能听进耳朵里的。
    康熙看着他这副态度,也实在是气狠了,用力一拍桌子,喝道:“胤礽!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朕的不对!是朕冤枉了你不成!”
    “儿臣都是实话实说,只是皇上不愿意信儿臣的话罢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封信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
    “儿臣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胤礽冷冷撇了撇嘴:“字迹像儿臣的有什么稀奇,认得儿臣笔迹的人怕是满朝堂都是,要模仿根本不是难事,至于印章,仿照一枚也简单得很,只要有心,要假借儿臣的名义给他们两个送信本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儿臣只给张鹏翮一人写过信,这里的官员知道儿臣这个皇太子示下他们好生接驾的应当不会少,风声一早就传出去了,有心人利用这事又有何稀奇,也就是因为儿臣给张鹏翮写过信,曹寅他们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这封信是出自儿臣之手,如今闹出了事情,倒是全成了儿臣一个人的不是,儿臣也委实心有不平。”
    “荒谬!”虽然胤礽说的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可能,康熙对他这话却并不大信,只认为他是在狡辩:“你是太子,满朝文武有何人会有如此大的胆子,陷害你还拖着朕下水陷朕于不义?!”
    敢这么做的人可不见得就少了,个个都是猪油蒙了心胆大包了天的。
    胤礽争辩道:“皇上查也不查就认定没人有这个胆子,认定是儿臣做的,也未免太过武断了。”
    “那你倒是说!何人要这么不要命地针对你!你做了什么好事让人这么记恨!”
    “儿臣没有做什么好事,也没本事让人针对,不过是有人眼馋艳羡儿臣的皇太子身份罢了。”
    曹寅两个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胤礽的话摆明了是在说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兄弟阋墙了,虽然这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么赤/裸/裸地说出口,依旧是胤礽敢说,他们却绝对不敢听的。
    康熙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了几分:“你这么含沙射影的,到底是想说什么!”
    “儿臣只求皇上还儿臣一个清白,”胤礽说着又看了看手里的那封信,再次扯起了嘴角:“就算模仿得再像,总还能露出些蛛丝马迹来,若是哪一个亲手伪造的信函,要查明想必也不是难事。”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跪在地上的两个觉着自己再听下去指不定过后康熙想起来得膈应他们,赶紧也替胤礽说起了话:“这事确实有蹊跷,说来说去也是奴才两个太过糊涂,轻易就被人给摆布了,做下了这等糊涂事,奴才等这就去把事情给弥补处置好,皇上您莫要再动气,气坏了身子……”
    康熙厉声打断他们,骂道:“不管这信是真的还是假的,朕是怎么叮嘱你们的!你们如今又是怎么做的!闹得民怨沸腾你们两个还有脸在这里让朕息怒!朕当真是白养了你们两个没有用的东西!”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除了请罪,这俩也不敢再说其他的话,胤礽冷眼看着,心下一片冰寒。
    将俩人撵了下去,康熙的目光再次移到微低着眼的胤礽身上,怒火总算是平息了一些,却依旧很不满:“不论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事情总是因你而起,你给朕也滚下去,好生反省你的态度!”
    胤礽在心底哂了一声:“儿臣告退。”之后干脆地跪安,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老爹到了更年期,大家体谅一下
    244 安慰
    回屋之后,一众下人见胤礽脸色不好,俱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低垂着头装沉默,胤礽挥手示意,便就个个如蒙大赦,一块退了下去。
    胤礽倒进椅子里,闭上了眼,半响都不愿睁开,一直到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微皱起眉,胤礽不太想理,心里骂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奴才这么没规矩,敲门声却锲而不舍地响了三下,最后吱呀一声,推开的门缝外探进来的是弘晳神色犹犹豫豫的小脸。
    “阿玛。”弘晳站在门边,轻声喊胤礽,一副小心翼翼之态悄悄打量着他的脸色。
    胤礽见是弘晳很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然后便朝着他招了招手。
    弘晳走上前来,仰着头看着胤礽:“方才阿玛从汗玛法那里回来,我悄悄溜出来跟着阿玛来的。”
    弘晳没说的是康熙的怒喝声他在隔壁屋都听到了,虽然其实他听不太清也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却也知道他汗玛法生了阿玛的气,阿玛被汗玛法训斥了,然后胤礽出门离开的时候他也看到胤礽脸色不好,几乎没有多想就一路跟了回来。
    胤礽摸摸他的脑袋:“你又调皮了,一会儿汗玛法看你不见了该训你了。”
    “我马上就回去,”轻抿起唇想了想,弘晳又添上一句:“阿玛您别难过。”
    胤礽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