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之上
    扁舟轻摇,夕阳斜照。
    秋水共长天一色。
    瑟瑟秋风而来,陶璟与陆北二人负手船首,迎风而立。
    陶璟眉宇间尚有难掩的欣喜之色。
    见陆北按剑立于船头,目光悠远,神情沉静。
    就是疑惑道:“陆兄,还未问你,方才为何如此轻易地拒绝了谢师的美意。”
    陆北收回眺望桃花源的目光,转过脸来,微微一笑。
    缓声道:“陶兄不用为我感到遗憾,方才虽然决断于刹那之间,实则我在心中已权衡再三了。对了,还未恭喜陶兄呢。”
    陶璟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现在尚不知回家之后,要如何与母亲交待呢。”
    陆北笑了笑道:“直言相告最好,我想令堂是能理解陶兄的选择的。”
    陶璟思索片刻,长叹一声道:“只能如此了。”
    说到此处,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只余幽幽流淌的江水,在耳畔低鸣。
    ……
    夜色朦胧。
    陶家门口。
    灯火之下,七株梅树,在冷夜中,寂静耸立。
    陶璟双颊微醺,站在门口台阶上,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语气诚恳感激道:“陆兄,方才多谢帮我劝住家母。”
    陆北淡淡一笑,顿声道:“陶兄,其实你真正要谢的恰恰是令堂。”
    陶璟微微一怔,苦笑道:“陆兄,却是说的不错。”
    言到此处,陆北拱手道:“陶兄,留步吧。”
    陶璟点了点头,拱了拱手道:“那陆兄路上小心。”
    二人道别之后,陆北便转身离去。
    明月初出,清辉普照。
    在回客栈的路上,陆北想到方才在陶家的场景,此时仍觉的好笑不已。
    听闻陶璟要去山林之中修道,陶母果然震怒无比。
    当时,就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到处追着陶璟要打。
    若非陶璟再三解释,修行不忌婚姻之事,再加上陆北在一旁极力劝说。
    陶母恐怕就要哭天抹泪,寻死觅活了。
    然而,纵然如此,陶母也是好一番埋怨。甚至要在近期之内,先给陶璟物色一门亲事,生怕陶家香火断绝。
    直弄得陶璟苦笑不已,但也不敢再次拒绝。
    想到此处,陆北就是无声地笑了笑。
    冷风袭来,闻到自己这一身酒气,陆北摇了摇头,继而不再多思,大步向客栈而去。
    月光无声洒下。
    陆北行了约莫半刻钟,转过城南一道巷口。
    巷子狭窄,光线倏然黯淡起来。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冒冒失失地冲过来,陆北下意识地架起右臂,推开来人。
    碰……
    其人倒飞三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手抓着一吊药包,一只手捂着脚踝,痛苦地低哼。
    陆北神色一清,醉酒后的迷离眼眸,熠熠闪烁。
    上前一步,沉声道:“你没事吧。”
    陆北目力极佳,这时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去,赫然发现此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黑脸膛青年。
    此人身着粗布麻衣,面容苍白,神情痛苦地抱着脚踝低声哼着。
    这人,他有印象。
    正是昨日所见的那个樵夫,好像是叫做刘海来着。
    刘海只觉得最近分外倒霉,走个夜路也能撞到人。
    而且还是自己冲过去,反而被人撞飞。
    抬眼望去,只见月光之下,一个青衣少年执剑而立,神色关切地望着自己。
    刘海疼的抽了口凉气,强自道:“没事儿,就是脚踝扭了一下。”
    陆北上前搀扶,建议道:“看你伤得不轻,我送你找个郎中瞧瞧。”
    刘海摆了摆手,婉拒道:“没事了,公子你先走吧。”
    说着兀自站起来,但没走两步路,就是疼的眉头一皱,面色更为苍白。
    陆北清咳一声,沉声道:“这位兄台,莫要逞强。还是我搀扶你回去。,你这样,若是留下病根,就是在下得不是了。”
    说着,不再管刘海的拒绝之意,径直去搀扶刘海。
    这次,或许是陆北的落下病根的言语起到了作用,刘海没有再次拒绝。
    随着刘海的指引,陆北将其送到城南巷口的一处破旧的农家小院中。
    吱扭一声,院门推开。
    屋中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继而一个老妇人低声问道:“是小海回来了么。”
    刘海忙是高声道:“娘,是我。我给您抓药回来了。”
    陆北扶着刘海在茅草屋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火石打起,点起油灯。
    一灯之下,晕黄光辉铺满屋中。
    陆北目光向周围望去,发现刘海家果然清贫无比,三间茅草屋中,没有几间值钱的摆设,可谓家徒四壁了。
    这时,一个老妪自里屋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只长竹棍。
    其人面容枯皱,满头银发,两眼无神,竟然是一位盲人。
    “娘,您怎么出来了。风寒还没好呢,要是再见了风,受了凉,如何是好。”
    刘海神色急切地道。说着,就要起身迎去。
    但还未动作,就是哎呦一声,满头冷汗地无力坐在椅子上。
    “小海,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娘。”
    老妪听这声音不对,忙是问道。
    陆北看得不是滋味,就是出言宽慰道:“老人家,在巷口我和刘海相撞了一下,令其受伤,实在过意不去。”
    刘海眼眸微动,忙出言道:“娘,不关这位公子的事,怨我今天心事重重,神思不属。
    撞在了这位公子身上,脚踝扭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伤。”
    听完此言,老妪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仍是出言责备刘海道:“小海,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啊,你等着,为娘去给你拿跌打药酒去。”
    说着,老妪就是去里间取跌打药酒。
    刘海此时见陆北仍在原地,憨厚笑道:“这位公子,不必担忧。这种伤势,某在山中砍柴,都已经是寻常之事了。”
    见陆北神色稍定,又是出言道:“公子,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回吧。”
    陆北沉吟半晌,自怀中取出五两银子。歉然道:“在下陆北,刚才无意间伤到刘兄。这些银子,你先收着好买些补品养伤。”
    刘海目光一凝,仍是拒绝道。
    但陆北坚持将银子放在桌子上,拱手道:“今夜天色已晚。明日,我再来看刘兄。”
    说完,转身告辞而去。
    刘海喉咙滚动几许,最终收下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