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秦淮画舫,逍遥快活的好去处。
    当然了那里同样也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那里有倍具才情和风情的温香美人和种类繁多的美酒佳肴。
    那里能寻欢作乐,同时亦能假模假样做个怜香惜玉的圣人君子。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扬州的画舫青楼因为唐朝诗人杜牧而永远被历史和世世代代的人们所铭记。
    金陵秦淮河上的诸多画舫之中、诸多的各色女子,不知道谁又会三生有幸,在今生今世里在此遇上第二个杜牧呢?!
    虽然在九州大陆的时候,臭老头儿没有给我过生辰的习惯,修仙之人也常因在山中修炼,往往不知今夕是何夕;但在我未离开九州大陆之时,我的心智已然是成熟的,粗粗推断亦已有二十余岁咯。
    如今已经是我来到这个异世界的第十八个年头了,对于一般夫人来说,三十八九岁的我应该是已为人妇,儿孙满堂的年纪了。
    所以,对于那些所谓才子和所谓读书人劝妓从良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的故事,我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所谓的幸福美满,不过是外人看到的假象。
    这个世界对于女性固有的偏执认知,很多时候都让我叹为观止。
    在父亲尚在世时,尽管他和母亲都把我往大家闺秀方向上教育培养,可曾在九州大陆里身为修士的我,依旧难以抑制住自己因修炼而带来的对世间诸多人事物洞若观火的本能。
    从小,我便偷偷瞒着父亲和母亲以及青儿还有其他身边的人,在暗地里独自练习那些与身俱来的修行之法和一些最基本的招数。
    虽然这个异世界灵气稀薄,且这幅身体并没有修佛的慧根,但我觉得让自己多掌握一些非同一般的力量,那么在必要的时候或许能够救自己于危难。
    这也是作为一个修士的最基本的修养,所谓技多不压身。
    我很庆幸,我并未忘记自己原有的记忆。
    抬头三尺有神灵。
    很多事情往往自以为就是天知地知和自知,可实际上往往事与愿违。
    我小心翼翼的掩藏和掩饰,依旧未能瞒得了我的贴身丫鬟青儿。
    青儿并不叫青儿,是我为了拉拢她让她死死帮我瞒住爹娘帮她改的名。
    很不幸,在取名字这一点上我继承了臭老头儿的一贯作风,简单随便地就将自己入乡随俗给自己取的号~“青莲”中的“青”字“赠予”了青儿。
    我依旧记得那天青儿听闻我给她改名儿的时候,满眼难以置信的模样。
    毕竟作为奴仆是不得与主子有任何形式上的冲撞的。避名讳,在这方世界里并不只是皇帝的专属权利。家奴必须避讳主人的名讳,在官场上也是如此,下官也必须避讳上官的名讳
    我还记得当时,青儿她突然间就跪下了,“砰砰砰”地用力朝我磕头。
    我急忙唤她起来说话,她却跪着不肯起来,说了这一番话:“小姐,青儿这辈子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您,青儿若有半点儿三心二意,就让这老天爷收了我去罢!”
    我一边赶紧地上前搀扶青儿起来,一边暗想:若我在异世的阿猫阿狗成年后修行,能够得天地造化,化形初成、能够会说人话,不知道会不会如这青儿一般对他们的主人我感激涕零。
    从那以后,我便把青儿当做我在这异界的第一个同伴、而非奴仆。
    自从家里出了变故,树倒猢狲散。也就只有青儿和奶娘依旧陪在我和娘亲身边。
    人只有在自己困难困苦的时候,才能够清楚、知道、明白~那些往日里的高朋满座里,谁才是真心、谁又是假意了。
    对我好的人我定不辜负,我会用我这一生去守护着他们,就如同他们曾经护着我那般。
    这个异世界的规则,在这一点上好像与九州大陆是一样的~你如果弱小弱势、那么强大或自以为是的强大们,便会装腔作势地来欺负你的弱。
    更何况是在勾栏这样下九流的行当里呢。在这里没有人会真正把你当人看,所谓怜香惜玉、才子佳人的种种风流韵事的传说,绝大多数时候,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后的自抬身价。
    刚来这里时,那些几杯黄汤下肚,就一心想着乱性的人皆是手脚不规不矩,三番五次想往我身上蹭。来这秦淮画舫的人基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啊,要喝酒原本可以去酒楼呀,好酒好菜可比这秦淮画舫上不知道要便宜了多少。
    我是换了一个躯壳,但我毕竟还是那个招猫逗狗,一言不合就揍人的阿木哎。
    于是,每当有这样的客人,我仗着自己平时偷偷练习过的那些招数,劈头盖脸的就往他们身上招呼。
    哼!敢动我!也不看看就你们那小身板儿能有个几斤几两~吃得消我掂量。
    每每看到那些人落荒而逃,我便倚在青儿身上放肆大笑:“哈哈哈哈……青儿青儿,你看他们像不像夹起尾巴就逃的狗?!哎哟!笑死我了啊!这可真逗哦!”
    青儿捂着嘴小声地笑着:“小姐你是最最最厉害的了。嘻嘻嘻嘻……那些人真是活该,竟然也敢想占小姐您的便宜。”
    就在我和青儿两个人没心没肺地笑闹着,话里话外鄙视着那些有贼心有贼胆却没有能耐的衣冠禽兽的时候,陈圆圆总是会过来并且以一脸无可奈何的娇俏小模样儿上上下下打量我们。
    “宛宛,你可别做得太过火儿了,能来这里花天酒地的人,一般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哦。”
    陈圆圆,也算是我在这异世界的好友之一了。
    在这个乌七八糟的地方,偶尔能有人说说心里话真的也能算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所谓感觉自己过得幸福与否,其实也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甚至是因心情而异的事情啊。
    陈圆圆,原名邢沅。出身于货郎之家,母亲早亡,育于姨夫家,从其姨父姓“陈”。
    圆圆寄人篱下,那年恰逢江南很多地方年谷不登。于是乎,重利轻义的姨夫就将圆圆卖给了苏州梨园。
    从那以后,圆圆就入了贱籍。相比之下,我的幼年生活真的是幸福多了。
    就算现在我亦沦落至此,可这也是如今弱小的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的命运现在总体还算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听圆圆说,她在姨夫家时,就已经遭受了很多非人的待遇了。吃不饱穿不暖不说,可这名上虽是主子,实际上却跟个丫鬟没有什么区别。这种境遇对于很多人来讲,在心理上是无法承受的。
    所以,对圆圆而言,在梨园和在姨夫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她都已经习惯了。
    我们都在画舫上给那些公子哥们弹唱,久而久之的,陈圆圆便与我熟识了。
    每次看着陈圆圆以一种毫无波澜的语调和我说她过去的事情,我都会忍不住心疼的上前抱一抱她,说上些抚慰的话。
    虽然已经是过去多年的事情了,圆圆看似已经走出来了,可这翻来覆去的经常絮絮叨叨地重复讲,则又说明了~有些事情真的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圆圆从小就吃了很多苦,到如今种种,早就养成了她很能隐忍的性格。
    她看到我每次对那些动手动脚的客人发起毫不掩饰、毫不犹豫的反抗甚至是反击时,每每事后,她都会说,她其实挺羡慕我的。而这也是当初她想要和我走近的原因,她说我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她想要护住我。
    “他凭师友君子务本,你倚父兄仗势欺人......你值一分,他值百十分,荧火焉能比月轮?”
    圆圆咿咿呀呀地唱起《西厢记》中的红娘,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六马仰秣。
    这时候的陈圆圆美极了,就连这天地也仿佛是为她而生,舞台上的她每天都在演绎着诸多不同的人的不同人生。
    此时此刻的她是红娘,而不是陈圆圆。
    每次圆圆一登场演出,便明艳出众,独冠当时,“观者为之魂断”。
    我常常想,若我是个男子,如果种种原因不能把这小娇娘娶回家去,只允许自己天天看;那么我也会一郑千金,只为能一亲芳泽、共度良宵
    大多数来看陈圆圆的男子,很多家中有些资财的,也都抱着和我一样心态。
    很多次,当看到有人一次投掷数千金,只为和圆圆共度良宵的时候;我只能很惆怅地摸摸自己的腰包儿,没银钱、没实力、没势力、没地位的“四没”人生~就是如此这般的无奈呀。
    圆圆让我好生佩服的一点就是,她从不自怜自艾自抱怨。
    生活对她的任何磨难她都全部坦然接受,顽强地在这乱七八糟式生活的杂乱细小的缝隙里,不停地散发出属于她的独有光彩。
    我有种预感,圆圆绝不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因为她真的太美了,美到让每一个女人见了都会嫉妒,让每一个男人见了都想占为己有。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偶尔有些难缠的客户百般刁难、也会总让我感到生气。
    可是总体上,每次来画舫弹琴唱曲儿都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已经足够负担得起家里的日常生计所需。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和圆圆天南海北的闲谈聊聊天。
    我们什么都会聊,唯独不会谈起任何男人,除了我们的父亲。
    对于我来说,每每此时,我总会觉得,这比当年我还“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时候的生活要惬意和随性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