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步上夹道,这条路不算长,转过个弯儿,便可见前方隐约的灯光,再行过一段逼仄的路,一扇半开的门出现在眼前。
    冯妈妈忙上前道:“姑娘,便是此处。”
    陈滢颔首,上前便欲推门,唐妈妈却错步上前,陪笑相阻:“三姑娘仔细手疼,奴婢来罢。”
    态度殷勤、笑容和善,远好过方才曲廊初逢。
    陈滢不免哂然。
    李氏回来了,主母并未出现在杀人现场,二房不过少了个丫鬟罢了,就算紫绮真是凶手,也妨碍不着国公府什么。
    既是一切如常,则陈滢这个三姑娘,就还是尊贵的三姑娘。
    与其说仆妇势力,倒不如说,这就是大楚朝的现实。
    见她笑容怪异,唐妈妈忙又解释:“三姑娘恕罪。来之前老太太交代下来了,不叫委屈了三姑娘去,叫奴婢们好生服侍,奴婢们自当听命。”
    “我明白了,有劳唐妈妈。”陈滢退开半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唐妈妈上前推门,门开处,便见一个衙役守在院内。
    他早就听见了门外的动静,此时见状,面上便露出笑来,身子堵在门前,拱手道:“里头有命案,几位还请留步。”
    他笑得十分客气,毕竟此乃国公府,莫说是府中管事了,就是个小丫鬟,怕也比他金贵些。
    “奉旨查案。”陈滢拿出金牌晃了晃。
    那衙役吃了一惊,再一端详陈滢,立时恍然笑道:“原来是陈三姑娘啊。”说着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金牌,两个眼睛居然开始放光。
    这种御赐的东西,他这样的小衙役哪有机会在近处观瞧?就是远远看上一眼都是不可能的。
    如今却好,这位传闻中非常古怪的陈三姑娘,居然拿着金牌出现了。
    “失敬失敬,小人不知陈三姑娘在此,多有冒犯。”那衙役一连串地说着客气话儿,整张脸都笑得皱了起来,往旁让了让。
    陈滢无声地呼了口气。
    没想到这块金牌居然挺好用,她还以为要受到些阻碍呢。
    说起来,这也是拜陈劭所赐,她这神探的名号如今在盛京城也算是叫开了。
    谁叫国公府二老爷名头太响?人们在议论的时候,免不了就要捎带上陈滢,这一来二去之间,陈三姑娘有一块御赐金牌之事,大家便都知道了。
    “我要进去勘察现场。”陈滢淡淡地说道,将金牌袖了起来。
    那衙役二话不说,立马点头哈腰地道:“陈三姑娘请进,小人不敢阻拦。”
    两位妈妈抢步上前,围随着陈滢进入院中,那衙役便在后头悄声道:“陈三姑娘,那案发之处就在东厢房,过了这园子,往左拐个弯儿就到了。”
    陈滢回首道了声“多谢”,唐妈妈很知机地返身,递过去一角银子。
    那衙役眉花眼笑地收下,又道:“西厢这时候是空的,姑娘不妨先去那里,右转便是。”
    陈滢向唐妈妈笑了笑。
    这银子给得值,得到的消息很管用。
    花园窄紧,不过一株芭蕉,一座花坛,再无别物。
    她们很快来到通往二进院的游廊,隔墙可见灯笼点点,光线明亮,但这边却没有多少人,转廊上也只两、三名胥吏。
    说来也是巧,这几个竟还都是熟人。
    原来,这些府衙小吏,正是上回兴济伯府沉尸案中出现的吏员,陈滢与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互相都有印象。
    陈滢的出现,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吃惊,见怪不怪地扫上一眼,便又各自去忙手上的事儿,连问一声儿的人都没有。
    “三老爷正在外书房请府尹大人并指挥大人喝茶。”冯妈妈适时低语道,面上是心照不宣的神情。
    陈滢点了点头。
    有陈勉在前头撑着场面,自是得便许多。
    只是,这念头才一起,她的心便又往下沉。
    被拘押之人到底是否紫绮,目前不得而知,无论如何,她都想先见上一面。
    思忖片刻,她提声唤住一个经过的吏员,客气地问:“请问一声,那杀人……那妇人现在何处?可醒过来了不曾?”
    那胥吏打量她两眼,伸手往前指了指:“她在门房坐着呢,才有大夫施了针,应该已经醒了。”停了一会,又道:“谢大人有命,现下还不许探望。”
    谢大人?
    陈滢的脑海中,立时现出谢氏姐妹的身形。
    她们的父亲谢绍,如今正任着盛京府丞。
    原来他也来了。
    陈滢再度蹙眉。
    谢大人与国公府似乎并不对路,有他在,事情怕不好办。
    冯妈妈见状,上前几步,借着身体遮挡,向那胥吏递过去一角银子:“我们姑娘就去瞧一眼,说两句话,可使得?”
    那胥吏怔了怔,抬头看她。
    她的面上带着不经意的笑,将银子往他手里塞:“我们二夫人说了,不管那妇人是谁,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们国公府绝不姑息。”
    她并不知紫绮之事,但却亲见李氏现身,话说得圆滑。
    饶是如此,这话信息量很大,那胥吏听得呆了。
    不过他并不笨,很快反应过来,神情一松。
    这说法真假且不论,至少明面儿上,大家皆有转圜余地。
    他心照不宣地收下银子,朝她们身后张了张,悄悄招手:“陈三姑娘请随我来。”
    陈滢知道这是有门儿了,忙走了过去。
    直走到廊下背阴处,那胥吏方停步,悄声道:“三姑娘,你这身衣裳不打眼,可与我同去,那两位妈妈却不行。”又笑着指指她背上弓箭:“这个也得留下。”
    陈滢这才注意到,她到现在还是全副武装,确实夸张了点儿,忙解下长弓并箭袋,招呼冯、唐二人替她收着,命她们在此稍后,与那胥吏踏出游廊。
    转过游廊便是月门,甫一进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长长的血色拖痕,触目惊心。
    “小心,莫要踩上。”那胥吏低声提醒。
    陈滢垂目望着脚下。
    很长的一道血迹,自西厢门口至二进院门儿,石阶、地面、门槛,曲折蜿蜒,若殷红的蛇,诡异而又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