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边跑边披上那件又泥又皱的家纹袍,喊道:“你别跟过来!”他身形轻灵腿又长,三两步跨下楼冲出客店。魏无羡追了好几条街,竟被他甩得不见人影。
    找了一通,暮□□临,街上行人也渐渐稀稀落落,魏无羡一阵牙痒:“岂有此理。这孩子真是岂有此理!”
    万不得已,正要放弃之时,一个年轻男子愠怒的声音从前方长街尽头传来:“说你几句你就跑得没影,你是大小姐吗?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江澄!
    魏无羡急忙闪身入巷。旋即,金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不是已经没事回来了吗?别念我了!”
    原来金凌不是一个人来的清河。也难怪,上次大梵山江澄就为他助阵,这次又怎会不来?只不过看样子,这舅甥二人在清河镇上吵了一架,金凌才独自上了行路岭。他方才急着跑,一定是江澄威胁过天黑之前如果还不回去就要他好看之类的话。
    江澄道:“没事?活像泥沟里打了个滚这叫没事?穿着你家校服丢不丢人,赶紧回去把衣服给换了!说,今天遇见什么了?”
    金凌不耐烦地道:“我说了,什么也没遇到。摔了一跤,白跑一趟。嗷!”他大叫道:“不许这样拽我!我又不是三岁!”
    江澄厉声道:“我是管不了你了!我告诉你你就算三十岁我也能拽你。下次再敢一个人不打招呼乱跑,鞭子伺候!”
    金凌道:“我就是因为不想要人帮忙不想要人管才一个人去的。”
    魏无羡心道:“别的不提,江澄斥他是大小姐脾气,果真不错。”
    江澄道:“所以现在呢?抓到什么了?你小叔送你的黑鬃灵犬呢?”
    被蓝湛赶跑到不知道哪个旮旯去了。魏无羡刚这么想,巷子的另一端,便传来了两声熟悉的犬吠。
    魏无羡勃然色变,双腿自发而动,毒箭追尾般冲了出来。那只黑鬃灵犬从巷口另一端奔来,越过魏无羡,扑到金凌腿边,十分亲热地用尾巴扫他。
    这条狗既然出现在此,说明蓝忘机多半已经抓到石堡附近的窥探者,去他们指定的地点回合了。然而此刻,魏无羡没空去想这些了。
    他这一冲,恰恰冲到了江澄与金凌、还有一大批江家的门生面前。
    双方僵持片刻,魏无羡默默转身逃跑。
    没跑几步,只听滋滋电声作响,一段紫色的电流如毒蛇一般蹿缠上了他的小腿。一阵酥麻痛痒自下而上流遍全身,又被往后一拽,当即倒地。之后胸口一紧,被人提着衣服后心拎了起来。魏无羡反应神速地去探锁灵囊,却被抢先一步夺了下来。
    江澄提着他,走了几步,走到最近的一家店门前,踹开了已经插上一半的门板。
    店家原本已经快打烊,忽然见有个衣容贵丽、神情不善的俊美青年踢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人,仿佛要在这里当堂把人开膛剖腹的架势,吓得不敢作声。一名门生上来对他低声几句交代,塞了银子,他忙躲进后堂,再不出来。无需交代,数名江氏门生须臾便散了开来,里里外外,将这家店围得水泄不通。
    金凌站在一旁,眼底尽是欲言又止和惊疑不定。江澄恶狠狠地对他道:“待会儿再收拾你,给我在这儿呆着!”
    自记事以来,金凌从没在江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他这位年纪轻轻便独掌仙门望族云梦江氏的舅舅,常年都是冷厉阴沉的,出口既不肯留情,也不愿积德。而此时的他,虽然在竭力压制多余的表情,眼睛却亮得可怕。
    那张永远都写满傲慢和嘲讽、满面阴霾的脸,仿佛每一处都鲜明了起来,竟然难以判断,到底是咬牙切齿,是恨入骨髓,还是欣喜若狂。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就要当着二哥哥的面脱马啦。其实这马甲脱不脱没那么大冲击,因为WiFi那个奔放的性子……早就掉得差不多了……
    吃人堡的谜底还没有解开之后会继续 =V=
    你们不要辣末在意孩子是谁,孩子有很多个啊,本文也不是生子文,没有包子的,孩子并不是重点啊Σ( ° △ °|||)︴
    ☆、阴鸷第六 2
    江澄又道:“把你的狗借我用用。”
    金凌从愣怔中回神,迟疑了一下,江澄两道如电般凌厉的目光扫来,他这才吹了一声哨子。黑鬃灵犬三步蹿了过去,魏无羡浑身僵硬得犹如一块铁板,只能任由人单手拖着他,一步一步地走。
    江澄找到一间空房,便将手里的魏无羡扔了进去。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那条黑鬃灵犬跟了进来,坐在门边。魏无羡两眼都紧紧盯着它,防备它下一刻就扑过来。回想方才短短一段时间内是如何受制于人的,心道江澄对该怎么治他真是了若指掌。
    江澄则慢慢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半晌,两厢静默无言。这杯茶热气腾腾,他还没有喝一口,忽然把它狠狠摔到地上。
    江澄微扯嘴角,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从小到大,江澄不知看过魏无羡多少次犬嘴前狂奔的恶态,对旁人嘴硬尚可,对这个再知根知底不过的,却狡辩不得了。这是比紫电验身更难过的一关。
    魏无羡诚恳地道:“我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
    江澄轻声道:“你果真是不知悔改。”
    他们从前对话,经常相互拆台,反唇相讥,魏无羡不假思索道:“你也是一般的毫无长进。”
    江澄怒极反笑:“好,那我们就看看,究竟毫无长进的是谁?”
    他坐在桌边不动,喝了一声,黑鬃灵犬立即站起!
    同处一室已经让魏无羡浑身冷汗,眼看着这条半人多高、獠牙外露、尖耳利目的恶犬瞬间近在咫尺,耳边都是它低低的咆哮,他从脚底到头顶都阵阵发麻。幼时流浪的许多事他都已记不清楚,唯一记得的,便是被一路追赶的恐慌、犬齿利爪刺入肉里的钻心疼痛。那时根埋在心底的畏惧,无论如何也无法克服、无法淡化。
    忽然,江澄侧目道:“你叫谁?”
    魏无羡三魂七魄丢得七零八落,根本不记得方才自己是不是叫了什么人,直到江澄斥退了黑鬃灵犬,这才勉强回魂,呆滞片刻,猛地扭过头去。江澄则离开了座位。他腰边斜插着一条马鞭,他将手放在上面,俯身去看魏无羡的脸。顿了片刻,直起身来,道:“说起来,我倒是忘了问你,你什么时候跟蓝忘机关系这么好了?”
    魏无羡登时明白,刚才他无意中脱口而出叫了谁的名字。
    江澄森然笑道:“上次在大梵山,他为护着你做到那个地步,可真教人好奇为什么。”
    须臾,他又改口:“不对。蓝忘机护的倒不一定是你。毕竟你跟你那条忠狗干过什么好事,姑苏蓝氏不会不记得。他这种人人吹捧赞颂的端方严正之辈,岂能容得下你?没准他是和你偷来的这具身体有什么交情。”
    他言语刻薄阴毒,句句似褒实贬,意有所指,魏无羡听不下去了,道:“注意言辞。”
    江澄道:“我从不注意这个,难道你不记得了?”
    魏无羡嘲道:“那倒也是。”
    江澄哼道:“你也有脸让我注意言辞。记不记得,上次在大梵山,你对金凌有没有注意言辞?”